第6章 第六章
宗正司先是理出了约百人的名录,定好日子,发下通函,将人集中到尚仪局进行初选,尚仪局的嬷嬷们都是经验老道的宫中行走,打眼就能看出毛病,将形貌有瑕,举止不端的都筛下去。
在这期间,像苏父这样表现积极,意愿强烈的,宗正司自然会列为推荐人选,因为这样的差事不同普通政事,虽说选进王府是荣耀之事,但也不排除有那不愿意的,弄了有其他心思的,满拧着的报上去,惹得王爷们不高兴,容易把差事办坏。
宗正司自然倾向于将意愿积极的人家挑出来推荐,一则有利于后宅和美,二则他们也能顺水推舟的收些孝敬,何乐不为。
名单最先报到王府,若是王爷有中意的,那就简单,王爷说是谁就是。
像峪王这种不操心,直接丢给长史官的,长史官就得当一件事来办,会与府官幕僚们商议,先将与其他皇子有勾连的部署官员剔除,后宅毕竟敏感,别让人钻了空子是第一。
听说前几日有人去王爷的书舍闹事,背后隐隐的就查到二皇子那里。
再看职司部门与王爷有利的,或是口碑官声靠谱的挑几个出来,当然了,也不会怎么太过认真,毕竟都是些六品以下的官员,在朝中谈不上什么影响力,都有调整空间。
也会结合宗正司的推荐,道理大家都懂,这是给王爷选屋里人,虽说位分低,以后好歹算是跟王府沾着亲,积极的自然更和美些。
如此这般,苏家恰巧都算合适,于是就被挑了出来,最后当然要峪王确定最终人选,长史官本拟了十个名字准备报上去,谁知峪王恰好被派了外差需得马上离京,这些小事就由长史官直接做主了,回来后长史官见王爷不甚在意,也就没多提。
现今王爷问起来,自然是要禀报清楚的。
见王爷看着名册,没有不悦之色,长史官才放了心。
“此二人如何?”峪王问道。
“禀王爷,刘长林在都水司任监丞已有十年,为人耿直,一心只在差事上,常年在河沿线监查水情,较少回京,只有家眷在京城。苏进是三年前调到户部任掌固的,原先只在吏部任笔吏之职,为人,颇善钻营。”长史官跟王爷汇报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直接捡重点说,也不存在为谁说好话,只是实话实说,当时选这位刘氏,一是宗正司侧评写的是“肤白,容姣好”,二则峪王一系在工部根基较弱,就先选了她。
峪王略一沉吟,道:“刘长林回京酌情升一升,参考下都水司马司监的意思,这个苏进嘛,寻个缺,外放吧。”
毕竟是要入他王府的人,小小施恩还是有必要的。
于是,这才有了苏父外放之事。
闹了那么一场,发挥了十多年看剧的演技,才从父母那撬了间铺子来,苏成婉也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她本不是个喜欢耍心机的人,亲人之间还需要这么算计,说不伤心是假的。
只是现实如此,她若不为自己多考虑一点,是没有人为她考虑的。
今儿这番操作,她屋里人表现各异,雪珠从回了屋就满脸崇拜的望着她,虽说当时下人们都退了出去,夫人嚷的那几嗓子她们这些候在门廊里的还是听见了的,一个个都又惊又奇,这小姐从小而性格就好,说话从来温温吞吞的似蚊子哼哼,什么时候敢违逆老爷太太?不说别的,就几岁的小爷偶尔耍性子拿她撒气,她也从来都是退让容忍,不敢拿出长姐的威严来训一训,雪珠每每看得气得偷偷抹泪。
想不到今儿竟敢这么闹,还被她闹成了!雪珠觉得小姐今儿走道都带着风。
吴嬷嬷心里的疑心却已经爆棚,这哪里还是她的姐儿,从病好了起来身就似换了个人,眼神儿看她像看生人,与她全没了亲近,更没一句听她的,今儿闹得这一场,虽说作为小姐的奶母她应该高兴,但她实在高兴不起来,夫人这是还没醒过神来,明儿必要寻了她去训斥,说不定还要以为是她挑唆的,不由吓得一抖。
因着没剩多少时日了,苏父第二天就寻了掮客上门交办文书。
大炎朝极重个人财产保护,女子年满十六即可单立户口,与父母只有继承关系,没有从属关系,即便嫁人入了夫家,自己个人名下财产也不为夫家所有。
苏成婉看着这掮客大叔熟练的填着各项单子,心里分外踏实,看来以后她即便脱离苏家,脱离王府,也是能有办法在这个朝代立足的,这个朝代虽然不像唐朝风气那么开放,但比起唐朝,制度各方面要更完善,女性的地位也更有保障。
只用了三天,手续就办好了,苏成婉捧着那张盖着大红官印的过户文书看了好久,她想不到自己两辈子拥有的第一个房产,竟然是在古代的京城,这感觉实在像一场幻梦。
苏母还是觉得气不顺,虽说苏父可能得着好前程,那毕竟还没到手,但这铺子,确是实实在在的没了,这几天看到苏成婉,她就觉得心口疼,什么衣服料子也没心情帮她打理了,之前的那些一股脑的送到她院里,让她自己看着办,就躺在床上哼哼了三天。
苏成婉无所谓,她又不是打算去峪王府争宠的,那些衣服首饰之类,够用就行,丢给雪珠收拾,她专心看她买的书,在地图上找到了奎元巷,她铺子的所在地。
这巷子就在东城,离她家并不远,离她那日去逛的那条永安大街也只是隔了三个巷子,但这奎元巷明显小的多,地图上都只用了一根线来表示,不像永安大街是宽宽的一条。
苏成婉用手在地图上比划了一下,还是觉得没什么直观的感觉,当下决定,明天要去实地看一看,顺便去拿她心心念念了很久的太zu(祖)手札。
苏母是没什么心情陪她去逛铺子了,那无异于在她心上扎刀子,挥了挥手让她自己去。
正中苏成婉下怀,她演这母慈子孝早就演得不耐烦了,现在苏母不再拉着她演,她只觉得轻松。
当然,在家里,她对父母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恭敬和温顺,口碑还是要的,但苏父母都知道她这恭顺不过是装的,看她的表情总是有些微妙。
苏成婉不管那么多,反正这家也收留不了她几天了,大家努努力,把最后一趴演完就转场。
第二天早早起来,吃完了早饭,她就准备出门,雪珠已经安排好了,轿子在门口等。
去正院辞了苏母,便带着雪珠出了家门,她今天不买什么东西,不想带太多人。
走到大门外,隔壁那程家大郎竟然又凑巧的出现在门口,苏成婉都已经把那茬忘记了,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纠缠不清,假装没看见,她直接进了轿子,完全不想跟他说话,对于这种毫无希望的留恋,当断不能断的,只有麻烦,不过这倒符合程叙的性格,他本就是个绵软多情的人,只是多情有时候也最是无情。
苏成婉略微感慨了一下,就丢到脑后,她态度这么明确了,以他那种要面子的性格,应该也不会再做什么了吧。
然而她低估了少年版程叙的执着,这不是那个早就跟她感情转淡的丈夫,而是青春未艾时的情窦初开,哪里有那么容易放手,程家大郎见她一个人出门,眼睛都亮了,骑着马远远的跟在她的轿子后面。
很快到了奎元巷,果不其然,是条其貌不扬的小巷子,但因为一侧临着小河,风景却很不错,开在这里的铺子,都是以普通吃食为主,苏成婉隔着轿帘一路看过去,有卖糕点的,面食的,零嘴糖果的,沿河一侧错落的支着一些小摊,卖些零碎玩意,馄饨烧饼的,苏成婉觉得,颇有她们公司团建去玩过的那种水乡古镇的感觉。
也许是太早的缘故,铺子零零散散的,只有部分开了门,也没什么人走动,显得颇为冷清,轿子走了一段,雪珠对着地址找到了铺子的位置。
苏成婉下轿,她一会儿还要去书舍,索性包了半天,因此轿夫们自抬了轿子让到一边等她。
在门口打量了一番,是家卖甜点的,牌匾上写着,唐氏祖传蒸糕,几个字。
门脸确实不大,苏成婉目测,估计三四米的宽度,挤在一众铺子当中,很是平常。
已经开了门,蒸锅在腾腾的蒸着东西,大量热气从屋檐上窜出去,两个妇人正在柜前忙碌。
雪珠上去交谈了几句,一个妇人丢下东西,擦着手转进内堂。
雪珠过来说:“小姐,就是这里了。”
不一时,一个中年大叔擦着手走了出来,穿一身短衣,才四月底的天气就热的一头的汗,想是正在忙着干活。
见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姐,倒有些拘谨的不知道怎么开口。
先前雪珠搭话的妇人热情的迎上来说:“是东家小姐吧,快里面请。”
苏成婉笑着点头,说:“大叔大娘好。”
就跟着妇人进了店,里面也十分浅窄,除了前面的木柜台,往里是一间大点的作坊,两口大锅正在烧着,热气逼人。
妇人把她让到后院,有一块小小的空地,四周摆着许多筐匾模子,当中只有一张小桌和几把椅子可以坐人。
“地方窄小,让小姐见笑了。”妇人见到处都乱乱的,有些不好意思。
苏成婉哪会介意这个,她家这铺子就这么大,岂能怪人家,笑着说不要紧就跟着妇人到桌边坐下了。
那中年大叔也跟了过来,笑着搓了搓手,让妇人去倒茶。
苏成婉忙说不必忙,坐一坐就走的。
她让大叔也坐下,大家不过是租户双方,不存在尊卑,没有让人家站着跟自己说话的道理。
大叔见她和气又大方,便在对面坐下了,问她来意。
“我不日就将出阁,父母亲将这间铺子与了我做嫁妆,我想着,总要来知会你们一声。”苏成婉笑着说,拿出过户文书给他看。
那大叔忙摆手说不用看的,又连连恭喜她,暗自放下心,东家无事不登三宝殿,他怕她是来涨租金的。
苏成婉又说:“自此每季的房租,就不必送到我家里了,按日子我会让下人过来取。”她还不知道峪王府是个什么情况,不敢让他们送上门。
大叔自然连连点头说知道了,都按小姐的意思。
妇人端上茶和点心,是她家刚蒸出来的蒸糕,热情的请她吃,她不好扫了人家的意,拿起一个吃了,味道却很不错,软糯细腻,一股子米香,关键是并没有太甜,她觉得不比恬然居三钱银子一份的金糖糕差。
妇人见她喜欢,忙去给她打包了两份让她带回去,说:“小姐出阁,我们也没什么拿的出手的,这糕一点心意,祝小姐得个如意郎君。”
苏成婉只得笑着授意雪珠接了,事情说完不再久留,人家还要忙着做生意。
店夫妇把她送了出来,见她上了轿才回转,那妇人还跟大叔嘀咕:“看不出来东家老爷倒是很疼小姐的,舍得把铺子给她做陪嫁。”
苏成婉看过铺子,见租户是家实在人家,做的也是正常生意,就放了心,这铺子租金虽然不多,但不用麻烦,细水长流也是很好的,以后她若是有其他的打算,转手卖了,就是一笔立身的根本。
没用多一会,轿子就转到了永安大街,虽然离得不远,却是两番天地,走到这条街上,人都会不自觉的端庄起来。
下了轿,她带着雪珠直接往店里进,这家书店很有个性,没有牌匾也没有店名,所以她一直只能叫它书舍。
书童一见着她,就忙去喊了管事,管事的赶忙出来,亲自把她迎了进去。
她就手把那两包蒸糕给了管事,说麻烦他了,一点心意。
管事受宠若惊的接过,自从这位姑娘跟爷见了一面,那位就每天都来,让他想不多想都难,所以态度放得极为恭敬,这边忙着把苏成婉往里让,回头给门边书童使了眼色,那书童会意忙撒腿跑了出去。
正说着,门口进来一个男子,唤了一声:“苏姑娘。”
苏成婉回头一看,吓了一跳,竟然是程叙!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自己的?!家大门口??
苏成婉无语,这人有没有搞错啊。
管事也是一愣,问道:“是苏姑娘的朋友?”
苏成婉没有办法,也不合适站在这里跟他多说,店里都是客人,只得跟管事说道:“劳烦借后亭(庭)一用,不知可方便?”她记得上次有人闹事的时候,管事想把那人往后亭带来着。
管事忙点头:“方便方便,小姐请随我来。”
苏成婉便跟着管事往里面走,程叙默默跟在后面。
后亭当中是个院子,一样的素静整洁,当中一侧有棵树,正结着一树的白花。
管事把他们带进来,苏成婉不可能跟程叙单独待在屋子里,因此在院子里就停了步子,管事识趣,说:“小姐有事只管唤小的。”就退了出去。
苏成婉点了点头,让雪珠站在院门口,回身看着几步开外的程叙,十分无语。
程叙也只管拿眼睛望着她,眼眶微红,轻轻的唤了一声:“婉儿妹妹。”
苏成婉只想骂人,“程家公子请自重!”她颇为严厉的低喝,在外面乱喊什么,程叙明明知道了她父母的安排,无力也不想着改变,现在这副样子,只会徒增双方难堪。
就见程叙一脸受伤,备受打击的望着她。
苏成婉脑仁疼,面无表情道:“我与公子过去并无瓜葛,将来也不会有,还望公子不要再行此唐突之事。”苏成婉不留一丝情面的敲醒他。
程叙望着她陌生又冷酷的眼神,只觉得心口中了一箭,在泊泊的往外冒血,苏成婉一家与他家比邻而居,他们两家素来交好,苏母与他母亲更是时常串门来往,他二人从小儿一块长大,青梅竹马,苏成婉一直是他的心上人,从小婉儿都是唤他“程家哥哥”,私下里也悄声喊过“程哥哥”,现在突然变成了“程家公子”这么冰冷无情,程叙心痛得快要窒息。
他自来一直觉得与婉儿妹妹是心意相通的,两家大人也是心照不宣而已,只等着他学业有成就能上门提亲,谁承想,他听说的时候如晴天霹雳,这段日子整个人都是恍惚的,什么书都看不进去,只想见她一面当面问清楚,之后听说她病了,他更是担足了心,只想见她一面好好安慰。
然而现在见到婉儿妹妹如陌生人一般的眼神,说出的话也像刀子般锋利,程叙觉得自己如在梦里一般的不真实。
“你怎么能,如此。。。”程叙觉得有些说不下去。
苏成婉叹了口气,不知道他在期待什么,期待她与他泪眼相对,难舍难分?然后呢?他是打算为她抗旨,还是打算带她私奔?不过苏成婉是了解他的,他没有任何打算,只是一时接受不了这个事实而已。
终是不想让他太过难堪,放柔了声音,“父母之命不可违,你我之间本也没有什么,还望公子莫要自伤。”
“若不是父母之命呢?”程叙像是看到什么希望,眼神都亮的看过来,他就知道不是这样的。
苏成婉真的火了,这人是听不懂人话了吗?给他留点颜面他倒上赶着。
“我自来只当你是邻家哥哥,从无多想,也请公子不要想多。”直接发好人卡行不行?虽然她心下也有一丝不忍,因为她知道,原主的苏成婉与程叙是有感情的,就像她以前一样,她现在这样说,他无疑很受伤,可是她不这样又能如何,她即将入王府为妾,两人再无一丝可能,再说就算她不进王府,也不会再次选择跟他在一起,上一世长期冷战的滋味她已经受够了,所以不要怪她无情,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程叙不敢置信,脚下一个趔趄,扶了扶廊柱稳住身形,一咬牙,颤抖着向她走了过来。
苏成婉大惊后退,这人光天化日之下可别犯浑。
“苏姑娘。”一道清冷又低沉的男声响起。
苏成婉回头,见长孙谊出现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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