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一树海棠浸绣囊

暮雨转头一看，原来是柏兰，薄纱罗裙闪动，一路小跑过来。

        柏兰进了门，四处张望寻觅，也不看旁人，只道：

        “柏舟哥哥，你在哪儿？”

        没有找到柏舟踪影，很是失望，瞅瞅暮雨，满脸不屑，道：

        “你在这儿！难怪柏舟哥哥这就走了。”

        幸儿心思澄明，瞧出柏兰对暮雨的不满，立刻招呼她道：

        “姑娘，你是来寻太子的吧，他刚从我这儿离去。”

        柏兰这才细细打量眼前的美人，但觉她双目如漆，妖媚无双，从发丝到指尖都散发着撩人的迷离气息，心中不由惊叹：世间竟有此尤物，真是美艳不可方物！看她对自己还算热情，便试探道：

        “我在宫中从未见过你，才听说皇上要纳妃，就是你吧？”

        “姑娘好聪明，你是。”

        话音未落，被一个声音打断，有人大叫：

        “柏兰姐姐，你别走哇，我们再来一局，这次我定能赢你。”

        一个明媚少年闯了进来，从柏兰眼中尽是无奈。到了跟前，暮雨方看清正是简兮，他笑嘻嘻道：

        “今天真是热闹，这么多漂亮姐姐都在，我们一块玩耍吧，玩点儿什么好呢？”

        绕着每个人都转了一圈，忽然看见幸儿手中的鸟儿，双眼顿时明亮起来，叹道：

        “好英武的鸟儿，好姐姐，给我看看罢。”

        柏兰似乎找到了解决难题的办法，含笑向幸儿行了个礼，告求道：

        “姐姐，柏兰有礼，你可否把这鸟儿赠简兮，他是这宫里最调皮的小皇子，净爱玩些稀罕东西。”

        幸儿略有迟疑，道：

        “这鸟儿。”

        简兮忙道：

        “仙女姐姐，你就把鸟儿给我吧，回头我求父皇赐给你更多漂亮鸟儿，成不成？”

        柏兰见她迟疑，也有不快，她在皇宫中骄横跋扈惯了，要什么有什么，从未被人拒绝过，眼下屈就自己，肯软语央求一个还未册封的新人，已是给了她莫大的面子，一时怒火上头，道：

        “若姐姐不肯割爱也罢，不过是只鸟儿，咱们宫中多的是，让奴才们费些力气多抓一些来玩赏就是。”

        幸儿哪能听不出其中的火药味，眼见要得罪宫中两位重要的小主，怕是以后会惹些麻烦，没有必要跟这样无理的女子过多纠缠，即刻便陪上笑脸，将霸鹟奉上，道：

        “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觉得这鸟儿精神萎靡不振，送给小皇子，未免显得寒酸。”

        简兮赶紧接过盒子，只顾端详霸鹟，一边道：

        “不寒酸不寒酸，这鸟儿是有疲态，我拿回去养养自然就好了。”

        柏兰见她如此做法，简兮整个人都被那鸟儿吸引过去，暂时不会缠着自己，也就平息心中还未升起的怒火，道：

        “他只知道自己喜欢的东西，哪还顾得那东西什么样子，姐姐果然大度，比起宫里其他人来，真叫人佩服欢喜，你新来这里，还不熟悉，什么事情都可以问我，在这宫里，我还是能管些事情的。以后你就直呼我柏兰吧，我该怎么称呼姐姐呢？”

        一边说一边配合着瞥一瞥暮雨，与幸儿故作那亲密之态。暮雨站在边上，一直默不作声，任由事情发展，此时，她最为挂心的乃是霸鹟，无心去管柏兰对自己的态度。

        随着几人一番争执，最终阴差阳错霸鹟落入简兮手中，也使她稍稍松了点气，疲惫的鸟儿在少年手中总算能有机会喘息，休养一阵大概就能复原，到时候再想办法解救它就容易多了。

        幸儿跟柏兰热乎起来，一时也不去管霸鹟，道：

        “柏兰好名字，和太子同字，身份一定尊贵。那我们也不拘礼，你就叫我幸儿吧。初次相见，我没准备什么，简兮皇子得了鸟儿，你也不能空手而归。我从宫外带了些东西，你随我捡出个喜欢的吧，也好教我心安。”

        柏兰见她如此大方，喜不自胜，点头答应，幸儿随即招呼暮雨，道：

        “太子妃一起来吧。”

        暮雨哪有心思去挑选物件，况且早看幸儿柏兰二人一拍即合，不知要商议什么，何必去叨扰她们，笑道：

        “我就不去了，出来久了，想回去歇一歇。”

        柏兰冷道：

        “人家是堂堂的太子妃，不知道有多少好东西，怎么能瞧得上我们这点东西。”

        暮雨不去跟她计较，道了个别便走了。剩下简兮，对这些女子间的闺中之事更不感兴趣，捧着霸鹟一溜烟去了。他脚下生风，一会儿便追上暮雨，喜笑颜开，道：

        “暮姐姐，你慢些走，跑这么快是急着要去见皇兄吗？”

        暮雨停下脚步，目光落在红木盒子上，道：

        “你得了这鸟儿，可要好好照顾它，但这种鸟儿生性凶猛，不是容易圈养的。”

        “我一眼就看出你喜欢这鸟儿，所以才将它讨了来，暮姐姐，你若喜爱，我就将它送你。”

        说着，便将红木盒子奉上，这个爱捣乱的小皇子双目清澈，一脸诚挚的模样还真教人感动，暮雨此时恨不能马上就将霸鹟收为己有，但心中总是有所顾虑，自己若急切地收了霸鹟，无疑是暴露了真实身份，绿烟还在宫中，时时都会相见，未免给她抓住什么把柄，牵扯冷府就麻烦了。

        况且霸鹟需要休养，待在自己身边未必合适，就先借这小皇子的善意将它调养好了，方是完全之策，心中有了主意，翻腾的内心沉静下来，淡淡道：

        “谢谢你的好意，我怎可夺人所爱，这鸟儿与你有缘，你就养着它吧，我知道些这鸟儿的习性，能时常帮你照料它。”

        简兮一听，大喜，道：

        “暮姐姐，你现在就帮我照料它吧，母妃和尤嬷嬷出去礼佛了。咱们先回紫英宫，一起帮它做个窝，再喂些吃食，让它好好歇息歇息。”

        拽住暮雨衣袖，直往自己宫里拖，暮雨担心霸鹟，随他一起去了。到了紫英宫，简兮领着暮雨到自己殿中，许多太监宫女三五成堆聚集起来，于空当时间各忙着玩些游戏，见了主子，不甚惊慌，见了太子妃也是从容行礼，可见这个孩子气的皇子对奴才们是宽容至极，全然没有尊卑分明的架势。

        简兮一进殿，便吩咐众人道：

        “你们都散了吧。”

        众人一齐告退，整个大殿顿时鸦雀无声，简兮将红木盒子放在桌子上，与暮雨两人轻轻打开盒子，里面的小生灵已经睡着，凌乱的羽毛轻轻颤抖，似乎有梦魇缠绕着它，连是梦中也不能安宁。

        暮雨心痛至极，轻抚着它羽翼，希望能给它一丝温暖，心中祈祷：霸鹟啊霸鹟，你一定要平平安安，一切都会过去的，我们还要回到长乐宫，回到从前美好的时光。霸鹟似乎感受到她的温度，缓缓睁开双眼，望见了暮雨，终觉得安心，吐出一口气。

        简兮喜道：

        “暮姐姐，它睁眼啦。”

        “嗯，简兮，快去，找块软些的布来。”

        简兮得令，飞速离去又飞速归来，手中多了一床锦被，暮雨一看，无奈笑道：

        “好大的被子，得做多大的窝。”

        撩起自己衣襟，如兜着一个新生的小生命，要给它寻一个舒适的窝。简兮显得有些沮丧，望着手中的锦被，自责道：

        “是太大了。”

        忽然灵光一闪，喜道：

        “我有主意了。”

        扔下锦被，闪身离去，不出片刻又折回来，这次，怀抱着一个竹编筐子，造型质朴，大小合适，举起竹筐向暮雨邀功，道：

        “暮姐姐，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暮雨点头道：

        “你还真有些稀罕东西，这竹筐倒是好的，不过需要垫些软和东西在里面才能舒适。”

        “这个好办。”

        简兮说着，嗤啦一声撕下一大片衣襟，叠得整整齐齐垫在竹筐底部，示意暮雨将鸟儿放进去，暮雨看看他，将霸鹟轻轻放进去，简兮仔细地端走竹筐，放到窗边一个安静的地方。

        此时，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落到霸鹟的羽翼上，像母亲的手安抚熟睡的孩子，使它沉静安详地进入梦乡，霸鹟啊霸鹟，你这小小的鸟儿历经了多少困苦艰辛，就在这温暖的地方享受这难得的安宁吧。

        二人将霸鹟安置好，心中终于放下一块石头，暮雨看着简兮撕裂的衣衫，想起于成悦曾穿针引线为自己缝补衣衫，忍不住也想为他缝补好，便道：

        “简兮，你把好好的衣服弄成这样，真是可惜了。有没有针线，我来帮你缝补一下。”

        简兮何曾知道缝补衣衫这样的事情，顿时兴奋不已，立时喝令一个宫女找来针线女红。暮雨在他衣衫上细细比量一番，想好修补办法，便开始缝补起来。

        简兮像个孩子般围绕左右，一会儿开个玩笑，一会儿拿果子塞进暮雨嘴里，一会儿又办个鬼脸，调皮劲儿跟长桓如出一辙，这一时的和睦恬淡仿佛又回到了长乐宫。

        暮雨天生灵巧，细致观察过于成悦为自己绣补的针线，也学了一些，现在尽数施展出来，找出一块与简兮衣襟同样的布料，就着撕裂的纹路绣出一条活灵活现的蛟龙，再绣出水纹，点缀落花，生生把破碎之衣变成了精品。

        简兮的目光顺着龙身游走，啧啧称赞道：

        “暮姐姐，你绣得真好看，这条龙像活的一样，如果我是它该多好，在你手里游来游去，自由自在。”

        “净说胡话，你贵为皇子，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怎么能跟一条蛟龙相比，夏受酷暑冬耐严寒，饿时没有上好的饭食，冷时没有柔软的锦被，既不能众星捧月，又不得时时平安，还要提防恶人。”

        简兮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道：

        “原来真是江湖险恶，这样还是宫中更加舒适，现在来了暮姐姐，我就不去闯荡江湖啦，能跟你在一块比江湖更好玩。”

        暮雨看他一脸天真烂漫的模样，明明就是长乐宫那个可爱的少年，却不知另一个少年长桓可养好了伤，如今在做些什么？收了工，看看窗外，夕阳西下，夜色渐浓，是该回去继续做太子妃了，好容易摆脱简兮的纠缠，快步赶回浮光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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