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福利院
戚诀查看课表,早八有课,下午三四节有课,也就是明天有两次课。
他可以在这两次课之间,把衣服送过去。
他上次去宫九那里,倒了两班地铁,一次公交,最后还走了一公里。
通勤时间一个小时。
但现在不一样,时代变了,旧历要翻过去了,他有钱了。
戚诀身揣两百零一万巨款,走路都带风,他决定打车前往。
翌日早上,戚诀上完课,拿了手机和身份证,匆匆出发。
导航上显示,学校距宫九家二十五点三公里,打车过去要半个小时,戚诀在软件上约车,等了十分钟也无人接单。
大学城附近司机跑的都是附近的单子,五公里十公里,来回二十分钟,非常便捷,是以跨区接单的不多。
戚诀怕回来赶不上晚课,只好拦了计时出租车,报了地址。
司机大惊:“那可是凶宅,死过不少人,我不过去;别说我不过去,这里你找十个人,十个人也不去。”
戚诀也大惊,反复核对地址,确认无误,宫九家就是司机所说的凶宅,只好苦苦哀求。
司机无动于衷,直到戚诀加价到两百。
“好吧,我给你送到附近,再近就不能了——容易倒霉。”
司机大叔非常健谈,从他上车那一刻,就开始滔滔不绝。
“你看着是年轻的娃子,在这里上学哇?”
戚诀“嗯”了一声。
“上学好啊,我就是没学历,才出来跑的出租,赚不了大钱,不过我一人赚钱一人花,也用不了那么多。”
“人嘛,就活这一辈子,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戚诀警觉起来,疑心司机这话有内涵他的嫌疑,好像他为了五百万出卖菊花是非常恶劣,违背人性的事情,但又想到司机本人也为了二百块钱违背内心意愿,觉得此人行为不足以佐证其理论,遂安心下来。
自从被金主包养,戚诀就有些过分敏感了。
他知道这样不对,这样不好,可是完全无法拒绝金钱的诱惑。
如果世界上都是他这样的人,社会还怎么进步?戚诀唾弃自己一番,心里勉强好受一些。
他从小到大接受的都是正统学校教育,规规矩矩做人,堂堂正正做事,而福利院出身的背景,则让他学乖。
学乖不算难,要紧的是看人脸色。
福利院院长是个中年男人,总是皱着眉,脸颊和鼻子间有很深的沟。
院长要拿按人头算的补贴,又不想照顾那么多小孩,因此看着戚诀等人,就像看着一堆无用的家具,随时想踢出去,又怕真的踢出去,屋里空荡荡,毛坯卖不了好价钱。
戚诀年纪不大,但比同龄人聪慧一些,当其他小孩子还吸溜着鼻涕讨糖吃时,戚诀已经会给大人递东西。他从小生的白净周正,院长看他舒心三分,总找他沟通。
比起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孩,漂亮懂事的戚诀就像一剂灵丹妙药,院长只要把事情交代给戚诀,戚诀就会向下沟通传达好。
孩子们对他信服,也听他话,戚诀算是这其中领袖人物。
也因此,没有人从院长手里领养戚诀。
“这孩子有病。”院长会这样说,一旦有人想领养戚诀。
“会突然发疯,有时候撞墙,有时候撞人——你看,我们必须给他安排独立房间,防止伤害到其他小朋友,他之前发疯时就把人耳朵咬掉半块。”
这样的话术足以拒绝掉一批人,纵使看着再乖巧,再漂亮,不知何时会爆发的炸弹,谁也不想领回家。
谁不希望领养一个健康的孩子?
如果有人坚持要领养,院长会让他的病况加重。
“这孩子有羊癫疯。”
“他心脏不好,心律不齐,有一次倒在床上,救了三天三夜才救回来。”
“之前有人领养过他,半年不到,夫妻双双车祸遇难,没醒过来,才又送了回来;我看您心善,私底下跟您讲,别祸害了好人家,您可千万别说出去——这孩子是个灾星。”
就这样,戚诀看着身边的小伙伴一个接一个被领走,而他只能呆在狭小的福利院,面对院长的诘责。
呆在学校是戚诀比较畅意的时间,老师并不会因为家世低看人一等,而当他在学生基础情况表上填写“父母双亡”后,老师对他格外关怀。
老师越关注他,同学越讨厌他。
之前戚诀并不觉得哪里不对,他在福利院长大,身边的小朋友都没有爸爸妈妈,他可以坦然地说出自己是孤儿。
周围同学惊诧的目光让他意识到,这件事情很奇怪。
他不知道看向他的眼神是同情还是鄙夷,又或是觉得他是异类。
戚诀至今还记得,有个男生忽然走到他面前,把他的文具盒和书本扫到地上,笔盒散开,唯一的铅笔弹了出来。
“我妈妈不让我跟你玩,因为你没有爸爸没有妈妈,没有人要你;你是个怪胎。”
小戚诀眼泪翻上来,他犹自强忍着不哭,声调都些颤抖,质问对方:“那你觉得我是怪胎吗?”
男孩怎么回答的,戚诀已经记不清了,那天眼泪糊住他的视线,他只看得一片影影绰绰,男孩好像对他做了鬼脸,又好像当面呸了他。
他只记得后来,丢失的那支笔他又找了好久,还是没有找到。
小孩子的恶意鲜明而纯粹,他们藏不住,总是直接表现出来。
有时候放学值日,黑板上会有稚嫩的字体,不知道是谁写的。
“戚诀,我们讨厌你。”
戚诀默默擦掉。
后来小朋友做游戏,输的人说出自己一个小秘密,戚诀也玩,那时他已经十岁,以为与同学的隔阂消除,结冰不再。
输的是一个小女孩,她左顾右盼,别人起哄,让她说,不能糊弄过去。
那是班里长得最好看的小女孩,她一举一动,无形中牵制男同学的心。
女孩笑眯眯的,也不说话,目光飘忽不定,一会看看桌面,一会看看手心。
片刻,目光落在戚诀身上。
全场屏住呼吸。
戚诀也有点紧张,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要发生。
“我的秘密就是,在这个班里,我有一个非常讨厌的同学。”
她还在笑,戚诀却已经浑身冰冷。
“戚诀,我讨厌你。”
听到这话,戚诀没有自己预想中的愤怒,他的声音意外地很平静。
“为什么讨厌我?”
戚诀直视她的眼睛,女孩被他看得慌乱,手指绞着头发,不说话。
她不说话,有人替她说,周围男生你一句我一句,接了下来。
“戚诀你自己不知道吗?”
“你除了校服没有衣服穿吧?”
“你不爱换衣服,不会也不洗澡吧?哦,你可能没见过浴室。”
“你爸爸死了,妈妈死了,为什么你没有一起死啊。”
“戚诀你头发好长,你其实是女生吧?真好笑。”
………………
戚诀坐在教室中,听着同学对他的批判,有的他可以反驳,比如校服,放学回到福利院,他会脱下来清洗,并祈祷明天是个好日子,太阳会很明媚,这样衣服就会被晒干。
校服有两套,戚诀每天换着穿,如果哪次天气不好,他就要穿着湿衣服上课,用体温捂干。
但是攻击他父母,戚诀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所以他一句话不说,面无表情地坐在位置上。
直到上课铃声响起,老师看着混乱的场面,让同学们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上课伊始,老师喊人回答问题。
“戚诀,请你背诵课文第三自然段。”
戚诀应声站起来,老师温暖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想背,嗓子却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酸又涩,哽得他说不出话来。
久久不出声,老师有些讶然,“戚诀同学嗓子不太舒服,请坐下。”
到了初中,戚诀在父母那一栏写了外出务工,又胡乱编了两个工作。
司机已经讲了二十分钟,要把家底掏出来似的,戚诀有一搭没一搭应和着,觉得路途十分漫长。
“说起来,去那凶宅的人还不少。”司机得意忘形,说漏了嘴,自己还没意识到,“我就奇怪,那地儿死了好些人,你们怎么还过去?”
戚诀心说我怎么知道,好在司机并不真指望一问一答,很快换了话题,他一个人过日子闷惯了,跟客人聊总是刹不住嘴。
到了附近,司机让他走过去,讲了很久的话,他心里很舒服很受用,遂大发慈悲。
“你给一百吧,都是大学生,不容易,要好好学习。”
戚诀心道自己这算哪门子大学生,上赶着来做鸭,何况现在本科生满大街都是,算不得什么,又一分不少,给人转了二百过去。
“谢谢师傅。”
司机摆摆手,开车走了。
道路上有立牌,上面写着“施工,请注意安全”,路还在修,戚诀走了几百米,才到门前——昨天也是这样,他就站在这里,忐忑不安。
“叮——”,戚诀按了门铃。
宫九昨日被噩梦惊醒后,拿手机回了消息,记得今天干洗店要来人,还付了干洗费用。
衣服不算少,宫九听到门铃,知道是人来了,便去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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