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赵茹抬眼看了下房间里的郭子凡，压低声音，“小凡毕竟是你郭叔的儿子，跟我没有血缘关系，我也没指望他以后能给我养老，妈就图个踏实，跟你郭叔这样的人过完下半辈子。”
盛向予低头剥着花生，不做言语。
他实在厌烦了大人们之间话里有话的说话方式，有什么说什么不好吗，他又不是听不懂。
没指望他儿子养老，意思不就是指望我给你养老吗，我又不是铁石心肠。
他没说话，等着赵茹把话再说透点。
“妈也老了，你郭叔一个卖保险的，等再过几年干不动了也没有退休金，”赵茹说到一半又不说了，有些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的脸色，过了会儿才又开口，“小凡其实也不认我，那孩子看着懂事，其实心里挺抗拒我的…”
这左拐右拐的话他彻底听不下去了，把花生往赵茹手里一塞，“你要觉得他人好，就踏实跟他过日子，你就我这么一个儿子，我还能不管你？”
赵茹肉眼都能瞧见松了一口气，欣慰的笑着，“好，好，妈知道了。”
他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一点多快两点了，“没啥事我先回去了，今天搬宿舍呢东西还没收拾好。”
赵茹跟着他站起来，“哦…今天还要搬宿舍啊？你…你住校啊？”
“嗯，住校方便。”
“哦…行，”赵茹也想不出什么理由挽留，四处看了看突然想起来什么，“哦对了，妈给你买了点吃的，你拿着回去跟宿舍的人分着吃。”
他刚准备拒绝就见赵茹从厨房里拎出一个装的满满的大塑料袋，身后跟着老郭也走了出来。
“里面还有妈自己做的点心，还有点水果，你不是爱吃红提吗，红提也在里面了，”赵茹把东西塞给他，“水果放久了容易坏，都是洗好的，回去就吃了吧。”
他拎过大袋子，还挺沉，“谢谢妈。”
“小凡！小凡，你哥要走了，出来送下啊，”老郭对着房间门喊，又扭回头，“不再待会儿啦？今天周六不是放假吗？”
“不了，今天还有事儿。”他推开门。
“孩子今天搬宿舍还没收拾东西呢，”赵茹说，见郭子凡慢吞吞推开门出来了，“快小凡，出去送下你哥吧。”
“不用了，”他瞥了眼一脸不情愿的郭子凡，“妈我走了。”
“哎！”赵茹站在门口，“有时间就过来吧。妈给你做饭，妈一直在家呢啊。”
“嗯。”他拎着东西迅速下楼。
“能叫着车吧？这地儿挺偏僻的，”老郭冲着他喊，“慢点儿啊小予，有时间再过来！”
他没回应，头也没抬的往下走。
直到听见门砰一声关上，他才放慢了脚步，缓缓吐出一口气，觉得心累极了。
出了单元门，他一边走一边给张阳打电话。
一肚子的郁闷没处发泄，张阳一接他就要劈头盖脸骂。
这什么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橘子酸的要死，巧克力不是苦的是咸的，花生也不好吃，就连喝的水里面都有不知道什么东西的残渣！赵茹怎么能在这种地方跟那个所谓老好人过日子，还有他儿子！上来就一脸没见过世面的表情全程盯着他鞋看，把他叫到房间里结果第一句是质问他是不是嫌弃这里，什么叫他不想来可以不来，他他妈的一万个不愿意来！可有什么办法，赵茹两年了没怎么联系他突然给他打半个小时电话求他去，他再不答应还是不是人了！而且赵茹刚才跟他说的那都是什么话，听得他恨不得捂着赵茹的嘴大声告诉她你儿子不是白眼狼！你就算养我一天以后我也会给你孝终的！
“喂？阿予。”张阳的声音一响起来，他憋了满肚子的气顿时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了。
“阿予？喂？”张阳见没人说话又问了句，“是阿予吗？哈喽？”
他喉结动了动，嗓音低沉，“嗯。”
“卧槽，吓死我了，”张阳松口气，“我他妈以为你出啥事了。”
“没事，”他叹气，“晚上出来喝酒。”
“行啊，”张阳一口答应下来，“你怎么了？怎么听你语气挺郁闷啊？真没事？”
手上东西太沉，他往上拎了拎，“我来赵茹家吃饭了，刚出来。”
“去你妈家？你妈不是…”张阳顿了顿又开口，“你妈叫你去的啊？”
“嗯啊。”
“她不是快两年了没联系你吗…”张阳声音小了下去，又恢复正常音量，“该不是叫你去跟她吧？”
“不是，”东西实在太重，他出了小区干脆扔在地上，一屁股坐在旁边的公交车站长椅里，“就是吃顿饭，然后话里话外让我以后养她。”
“操，养她？当初离婚的时候一声不吭的走了，一句交代也没给你，两年了没管你，整整两年！现在让你养她？她哪来的脸！”张阳激动起来，“你他妈才多大，她就给你这么大压力？那你的以后呢？你接下来的几年呢？她管吗！”
“你淡定点，别这么说，”他从兜里摸出根烟叼着，“毕竟是我妈，养我十几年。”
“养你十几年咋了，她是母亲她生你还能不养吗？阿予你别管她了，那人不是有个儿子吗，更何况她现在又不是你的监护人。”
“我的监护人跟没有有什么区别，”他按下打火机，吐了口烟雾，“他儿子跟废物没两样了，赵茹压根没指望他。”
“那凭什么就非得指望你？”张阳听出他按打火机的声音愣了下又开口，“离婚那会儿她问过你吗，现在凭什么又来要求你，卧槽，气死我了。”
他低声笑了两下，“行了，百善孝为先，再怎么样是我亲妈，不管那还是不是人了，晚上来一中吧，附近有家烧烤还挺不错的。”
“嗯呢，六中真他妈才不是人呢，刚开学这么多作业，”张阳翻了下书，“你宿舍收拾好没？我早点去帮你？”
“早收拾好了，”他把烟头摁灭找垃圾桶，发现周围一个也没有，“操，这破地方连个垃圾桶都没有。”
“扔地上得了，管他那么多干什么呢，反正也没人管。”
他随便找了个泡面桶扔进去了，尤为嫌弃的看了眼里面长绿毛的汤，站起来，“不跟你说了，我叫个车走了。”
“行，赶紧走吧，那破地方换我我都不去。”
他笑了几声挂了电话，看着手机界面发呆。
最终还是没有把满肚子的负能量传给别人，不过和张阳一通电话结束，心情也跟着好了很多。
下午干什么呢…
他伸了个懒腰，看着空荡荡的街道。
吃冰激凌去吧。
段莘莘迅速写完最后几个字，笔一扔就冲向衣柜，穿什么呢…
她翻了件米白色毛衣和红格子裙出来，看上去毛茸茸的又暖和，把张若梅给买的小包包拿上就出了门。
入秋后天愈发冷了，单元门一推开就有股冷空气袭来，她打了个哆嗦，看见盛向予穿着皮夹克靠在树边，正抬头看着上空一片片飘下的枯叶。
她蹦跶着跑过去，正往手上挤护手霜，“我来啦！”
盛向予低头，顺势接过她的包，“入秋了还穿裙子？不冷么？”
“有丝袜，”她抬了抬腿，“不懂了吧？”
盛向予笑了笑，把包链子挂在身上。
“呀，弄多了。”她举起他的手用手背蹭了点。
他低头看着，“我不弄这小姑娘玩意儿。”
“谁说只给小姑娘用了，”她拿着他的手胡乱抹开，“等你冬天哪会儿手开裂了就后悔去吧。”
两人找了个金怡苑附近的咖啡店坐着，店里人不多，段莘莘举着菜单看了半天，最后来了句，“要香草味的，超大杯。”
“吃得了吗？”他笑着看她。
“超大杯是汽车车轱辘那么大哦，”服务员笑眯眯的提醒，“两个人够呛呢。”
“没关系，”她抬着下巴看着盛向予，“卡车我也能吃得了。”
服务员笑着走了，盛向予靠在沙发里，“你个小不点可别晚上肚子疼。”
“你懂啥，这种超大杯要的就是排面，”她比划着，“巨大一杯摆在这里，多壕。”
“壕，使劲壕，”他顺着往下说，“爷有的是钱。”
段莘莘嘿嘿嘿笑起来，两只眼睛弯成月牙。
他看着她，“我突然发现…”
“怎么了？”
他坐直身子，胳膊交叉放在桌面上，“你的嗓子是不是好了？”
她点点头，“前两天刚好，医生说不用再喝苦死人的中药了。”
她似乎正在变声期，声音又软又懦，像奶油一样听着甜甜的，能苏死人。
他手撑着下巴，“终于。”
她笑着，“终于。”
两人不约而同笑起来，如秋日暖阳，映在旁边的玻璃橱窗上。
她望着外面来来往往的人群，“嗓子好啦，该过去的也过去啦。”
盛向予举起手机对着她，“别想了，说不定人家正重新挑人生呢。”
“是哦，”她扭回头，突然发觉他的手机，“干嘛拍我？”
“我连张你的照片都没有，”他按下快门键，“小可爱。”
她这才突然发觉两人连一张合照也没有，于是拿出手机，“头伸过来。”
盛向予乖乖的探头，对着屏幕弯了嘴角，咔擦一下，合照诞生。
女孩儿长发飘飘，碎发垂在耳边，连同身上的毛衣都被阳光透上一层暖融融的金色，男生眉眼温柔，嘴角勾起，撑着下巴的手骨节分明。
她有些感慨，这是他们两个的第一张合照，前世和今生的，第一张合照。
“以后还会有无数张，”他突然说，“我们，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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