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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全景鱼生


不出意外,新婚三日之期一过,何祎然借口整顿王府,就将秦玙请回前院居住。死皮赖脸无用,佯装可怜也没用,最后还是连人带被子统统撵走。

        前院用不着她忙碌,有总管姚青云,东风等四个小厮在,没有一处不妥帖。倒是后院,废了好些功夫,打发了几个婆子,送走了几个丫头,又让翠羽领着训话几遭,才能放下半颗心来。

        这一通折腾,就到了十月十五,何祎然二十一生辰这日。

        前些年在何府,因着不是她真正的生辰,也同何乾不甚要好,每逢生辰,不过是结结实实吃上一顿,再从何乾手中接过几样礼物,无非是名家字画,首饰珠宝甚的。现在想起来,打从成日往端王府跑之后,每年生辰,先是端王后是王妃会送上一份厚礼,再有就是秦玙。

        如今想来虽然记不得到底是何礼物,可她记得每到这时候总是最开心的。

        打从前几日开始,秦玙就日日来,说道如何庆贺,都被何祎然怼了回去。

        她是喜欢热闹,可不是喜欢别人来看她的热闹。照秦玙话讲,办个宴会,请个戏班子,再请端王妃,晋王妃两个妯娌,外加一众官眷,这哪是庆贺,这是找人来看她这只猴子的。

        这日早朝回府,秦玙又大步往后院走,去撺掇何祎然出府庆贺。自打在府中庆贺的意见被无情驳斥之后,他也没闲着,四处晃荡,总算找了个何祎然肯定能答应的法子。

        正房内,秦玙看着眼前记账的女子,问:“你何时会记账了?”在他印象中,她向来是个进出几个来回就糊涂的人,如何会算账。

        面对知根知底的人,何祎然也没辩解,“我是不会,这都是翠羽算好的,我就有空翻翻。”放下账本,看着秦玙,“三爷又来后院干什么?”

        还是少来为好,每回来,都忍不下心说他,这样下去如何是好。

        “我今儿新的了个消息。二哥约安国公今夜在汴河小船楼密谈。”说罢,直勾勾盯着何祎然看。

        小船楼,乃是汴河上一处四层高的水上瓦子,成日停在江中,从不靠岸。早年也就同汴河两岸的普通瓦子没甚两样,但从去年开始,来了个赛天仙的姑娘,不仅容貌秀丽,更是出口成诗,不到三月功夫,就成了头牌。于此同时,这小船楼也成了能够得着达官贵族的瓦子。

        这姑娘叫桑桑。何祎然早闻其名,只是一直未能得见。今儿既然秦玙有意,也眼见是去办正经事,那自然不能放过这种公费游玩的机会。

        “我们也去见桑桑姑娘?”

        她激动异常,抢头牌的事就要发生在身边,如何能不激动。

        秦玙听罢,扶额叹气,但也不想放弃,遂说道:“这是不能,二哥早就定下,你我再去也不合适。不若我们暂且另租一船,见着时机合适,再上去也不迟。”

        兴奋过后,何祎然才觉出没对来,这晋王密谈安国公好似才是重点!

        算了,都不重要,能见着桑桑姑娘最好,见不着,能见着汴河两岸的其他姑娘也挺好。

        晚间,夫妻二人谁也没惊动,悄悄换身寻常衣衫,带着翠瑁、翠羽,东风、南阳一道夜游汴河。

        秦玙财大气粗,租了个二层大船,又从祥源观旁的胡记河鲜馆请来店主夫妻。这胡记河鲜馆一面靠祥源观,一面靠汴河,是京城中顶顶有名气的河鲜馆。馆中就夫妻二人同一个小徒,每日午时开张,早间从汴河打上的鱼虾,卖完为止。

        今日是秦玙花了三倍的价钱,特意请来的。

        几人上船,在二楼安坐后,见从一旁帘幕后袅袅婷婷走出个姑娘,抱着琵琶,行礼后开始弹唱《夕阳箫鼓》。曲声婉转,歌声柔美,暮鼓送夕阳,箫声迎晚月,和着外间盈盈江水,霎时如同直接在江水上行走,青山叠翠,花枝弄影,好一副人间美景。

        秦玙沉醉其间,连带着自觉不学无术的何祎然也沉醉其间,待翠瑁送上龙门块鱼、全景鱼生、香糟炙鱼,这才醒过神来。

        抬眼望去,满桌的全鱼宴,何祎然忍不住问道:“王爷可是忘了今儿出来是做什么的?”

        秦玙:好个败兴的丫头。

        说道这王爷,乃是因为大婚第二日,陛下便派人颁了圣旨,封秦玙为康王,何祎然为康王妃。这封号,倒也实在。

        秦玙:“来前说好了的,出了大门就再没有王爷,你莫不是给忘了。”

        何祎然真想翻白眼,说正事呢?

        “三爷,不是说二爷今晚,要来汴河游船吗?!”

        面对提问,秦玙不答,转而招呼何祎然用菜,“这全景鱼生不错,酒香浓郁,来来,蘸上这秘制的酱汁儿,才够味道!”

        看着他这享受得仿若飞升的模样,何祎然当即就夹上一口,果真鲜嫩无比。又来一口,一时间将桑桑姑娘和探听消息之事,尽数忘诸脑后。

        对坐的秦玙,时不时抬眼看看眼前的丫头,嘴角一直挂着笑,又三五不时朝候在一旁的翠瑁看去,让人多上几道菜。

        打从几月前开始,晋王就频频找上安国公,估摸着也是不耐烦,才出门一见,横竖是铁定没什么结果,赶得上赶不上又有什么区别。

        眼前之事才是最重要的。

        晚膳已近尾声,秦玙不经意间转过来坐到何祎然身旁,招呼丫头递来几样果脯,而后挑挑选选,再递给何祎然。

        何祎然顺手拿过秦玙递过来的杨梅干,咬上一口,“什么时辰了?要是迟了可就看不见了?”

        秦玙笑笑:“放心,还早。”又从碟子从翻出来一块,递过去,“再来一块,方才见你吃的不少,多来几个,积食了可不好。”

        女子眼也不抬,顺手接过,又是一口就没。秦玙看在眼中,笑意更甚,真能吃,不过好在他身为皇子,养个这样的姑娘,绰绰有余。再来几个小的,更好,都养得白白胖胖,跟眼前这个一样。

        何祎然可一点不知她眼下是个什么模样。

        头顶朝天髻簪玉胜,耳挂金瓜纹叶耳坠,随着咀嚼吞咽,不时晃动,以手托腮,脸上带着吃饱喝足后的安定和满足。

        迷迷瞪瞪,傻丫头一个。

        待外间歌舞之声飘来,何祎然这才惊觉已经这般晚了。转头就朝秦玙瞪去,却惹来对方一笑。这下,真是捅了马蜂窝,何祎然撇下秦玙,急忙下楼,亲自走到船家跟前,说道快些开船,这就往江中走。

        秦玙忙不迭跟在身后,笑意不断,连连解释。

        这模样,哪里是真认识到错误的人。何祎然当即又瞪了一眼。要不是在外头,她早就出手了,还轮得到这厮好好活到现在。

        顾不上各处瓦子,酒楼传来的热闹,船家急急忙开船,奈何汴河船只太多,许久才到小船楼不远处。

        见着这般浪费时间,秦玙又招来女子一声娇喝:“早早就说好要来赶这趟热闹,你租这般大一艘船干什么,弄个乌篷船来也成啊,你看,四楼等都黑了一半了。”

        晋王同安国公周青也,并三五大员,就在小船楼四楼。

        秦玙只能打哈哈,“这可不能赖我,那里头,除了二哥,都是一帮上了年纪的,耐不住熬夜也正常。”

        如此,二人吵吵起来。

        何祎然:“你要不是个皇子,就这点计划统筹规整的能力,码头扛包袱也没人要你。”

        秦玙盯着她看,双眼放光,多少年了,还是当初在大哥府上的时候才有这般精气神,真好,终于给养回来了。

        “那我也是个皇子!”

        秦玙:好无奈,爹妈给的。

        何祎然:拼爹,拼不过!

        气急,转身寻船家,打算让人靠岸,这就换个地方。这头的热闹没了,那也不至于岸上的热闹也没了。

        刚走两步,却被秦玙从身后一把拉住,听其问,“你去哪儿?这还不够热闹?”头也不回直接回道:“留几个侍卫看着就行,也不用亲自去。”

        一个想走,一个想留,就这样相互推搡几下,突然秦玙将人拉到船舱一角躲起来。

        何祎然被人钳住双手,动弹不得,正要朝他骂去,却见着他一脸严肃,定下来,顺着秦玙的目光看去。

        只见小船楼旁悄悄放下两只小船,安国公独自一条,朝岸上行去,晋王、韩琉并参政知事三人一条,朝另一处花船走去。

        既如此,想来今夜的密谈是崩了。倒是不知韩琉在此,是自己投入晋王门下,还是诚毅伯投入晋王门下。

        何祎然思索起来。

        秦玙看了一眼后,便明白过来,转而看着眼前的女子,只见她一眼不错盯着韩老六看去,人都走远,还仍旧望着。

        他此刻的心,一坠千丈,好似落入数九天寒冬的汴河,七零八碎,寒气彻骨。抬手摸摸女子发髻,淡淡出声,“回府吧。”

        何祎然听罢,觉得声音过于平淡了些,可转眼一想也对,安国公是何人,还能被晋王招揽了去,他来此,不过是为安心几分。

        遂二人相顾无言回府。

        吃饭回府的秦玙没有同往常一样,死皮赖脸在后院不走,而垂花门都没入,同何祎然道别之后,径直回到前院。

        那时在船上,她终于同自己说笑,如同往年一般。原以为这样就算重新开始,却原来,不过是回到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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