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011
011
舟鲤活到十八岁，鲜少踏出行宫，一直为姐姐和精卫保护在温室里娇生惯养。
而短短的三天内，她经历了绑架与出逃，过敏、疲劳，以及时不时的精神力爆发，各个方面都让舟鲤的身体到了极限。
一不小心说漏嘴了……
姜星辰捏着她的下巴，那双金眼里酝酿着滔天怒火与杀机。
要说他想杀死她，舟鲤都不会觉得惊讶。
周遭人声鼎沸、议论纷纷，但疲惫的舟鲤听得相当混沌。
唯一明晰入耳的只有青年愤怒的呼吸声。
“你，你先放开我。”
舟鲤勉强道：“这么多人看着呢！”
姜星辰眯了眯眼。
怀里的姑娘纤细又瘦弱，一双清亮的乌黑眼睛写满了茫然。精神力爆发的后遗症还在，她漂亮的脸蛋略显苍白，这更映衬着黑眸楚楚动人。
然而姜星辰看到这样子的舟鲤，却是数不清的厌恶满心满脑翻涌。
摆出单纯、无辜的模样，出口的全都是谎言。
既然她能破解颈环，就能破解货运飞船的航行路线。
如果不是她隐瞒，他们现在早就在商会的大本营里了！
“故意拖延、浪费时间，”姜星辰狠狠威胁道，“这就是你们的阴谋？你们究竟想做什么，挑起与地下商会的战争是不是？”
完全是最初的情景调转过来了。
平心而论，舟鲤能够怀疑地下商会是故意的，那么姜星辰反过来怀疑智灵帝国设置陷阱理所当然。
只是现在完全不是质问的场合啊！
舟鲤既疲倦又无奈，她下意识地看向四周：沙地摩托横在道路中央，挡住大半去路，行人不满的声音甚嚣尘上。
必须立刻安抚好他。
她不得不打起精神，嗫嚅道：“不是，我是怕会……”
后面的话语没入嘈杂的环境当众。
烦死了。
一想到被面前的姑娘当狗耍了三天，姜星辰就遏制不住心中的烦躁与敌意。
“什么？”他凶狠地催促道：“快点说！”
“我怕你会抛下我！”舟鲤猛然抬高声音。
姜星辰身形剧震，难以置信地钉在原地。
就算再给他千百次动脑子的机会，他也未曾料到舟鲤的答案会是如此。
纤细的姑娘抬起头来，漂亮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雾气。
她抬起手，反握住姜星辰结实的手臂。
四目相对，姜星辰眼底的杀机顷刻之间消失殆尽，深刻眉眼中的戾气化作几分茫然。
一个面对逼问展现出迫切，一个因意外而彰显出无辜。
“如果我直接解开颈环。”
舟鲤声线温柔，其中还带了点委屈，眼眸中的雾气更是让几分情绪变本加厉。
“你会不会直接离开抛下我？”她问。
姜星辰哑口无言。
他当然会了！
最开始姜星辰就是这么想的：两个人刚好倒霉到一处而已。
要不是有颈环的限制，姜星辰才不会管舟鲤死活。
就算一起被绑架又如何？倘若她死在外面，银河系这么大，只要他把自己的痕迹料理干净，谁又知道是姜星辰见死不救呢。
姜星辰的沉默就是答案。
舟鲤一双清亮眼眸骤然黯淡下去。
“我不会战斗，毫无头绪，”舟鲤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一睁眼看到的就只有……只有你！你能战斗，却打算抛弃我。”
说到最后，她几近哽咽。
抓着姜星辰臂膀的指尖无意识蜷缩起来，轻柔的碰触隔着布料传递过来，有些痒，更让姜星辰感到无措。
“我不想死，我想回家。”
舟鲤含泪，却坚持不哭。晶莹的泪水在泛红的眼眶中打转，殊不知这样故作坚强更惹人爱怜。
“现在我坦白了，你可不可以不要抛弃我？”
纤细的姑娘恳求道：“你，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姜星辰：“……”
他脑子彻底断线了。
要是舟鲤泣不成声，许他会心生烦躁；要是大声辩驳，许他会更加暴怒。
但现在舟鲤要哭不哭的，明明害怕到要死却还要憋着眼泪，还扯着他的袖子反过来哀求自己。
姜星辰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识过这样的阵仗。
“别哭了！”
他下意识凶狠出言，看到舟鲤本能地瑟缩，又无奈地放缓声音。
“别哭，”姜星辰硬邦邦地重复一遍，抬起袖子替她胡乱擦干净眼角的泪珠，“答应你。”
再说他也就只有一开始时想过抛下舟鲤。
眼下姜星辰已经知晓对方就是冲着挑拨智灵帝国与地下商会发动战争而来，不论如何也得把小公主给舟龙送回去。
“真，真的？”
舟鲤小心翼翼地掀开眼皮。
她敏锐地在姜星辰眼底寻觅到一闪而过的愧疚之色，舟鲤等的就是这个。
“我先说好，我也只能试试看。”舟鲤趁热打铁：“要是这么容易就破解，帝国根本不会投入使用，还有……”
“还有？”
“你以后可以不可以别——”
破解颈环的目的在于拉近与姜星辰的信任，这是个提进一步要求的好机会。
然而舟鲤话说一半，又是一阵头晕目眩袭来。
离开气象站时，姜星辰塞了一支稳定药剂给舟鲤，而距离当下已有六个小时的时间。
疲倦拖累了大脑，更是摧毁了舟鲤的情绪管理。她不过是动了动心思，而后粘稠的黑幕带着热度纠缠住了她的大脑。
比起舟鲤，姜星辰甚至更敏锐。
几乎是在舟鲤话语顿住的一刹那，他就察觉到那无法以眼视及的黑色物质在空气中逐渐成形。
姜星辰当即拧紧眉头。
啧，麻烦。
周围都是人，如果她这个时候精神力暴动，遭殃的可不止他一个。
他松开舟鲤的下巴，从口袋中掏出稳定药剂，旁若无人地拧开盖子粗暴地塞进舟鲤嘴里。
“喝。”
舟鲤：“等、等一下，我唔咳咳咳咳咳！！”
极其苦涩的药剂入口，舟鲤呼吸一顿，而后药水就吞进去大半。
后半口还呛了她一个好歹。
她拼命咳嗽着，苍白的面孔因而涨得通红。然而剧烈的咳嗽过去，药剂好像魔法般将她躁动的精神力抚平下去。
药水顷刻之间见了底。
“还有一点。”
姜星辰晃了晃玻璃瓶，冷淡道：“喝干净。”
说着他再次将小号玻璃瓶送到舟鲤嘴边。
“等——”
“你干什么！”
突兀的喝止从前方传来。
沙地摩托停在路中央许久，终于是引来了管理人员。
舟鲤一怔，逐渐清明的大脑这才回想起来——他们周围全是人！
那刚刚他的威胁，她说的话，还有强行喂药的行径岂不是……
还没等舟鲤的脸颊升温，三四名身着制服、手持枪械的警卫已然走到了面前。
打头的队长看了一眼杀气腾腾且作流浪者打扮的姜星辰，又看了一眼被他强硬捉住的舟鲤，脸色顿时变得不好看。
尤其是警卫前脚挤开人群，后脚就看到这男人类往女人类嘴里塞什么药。
警卫立刻警惕起来。
“下车，”警卫当即命令，“放开那个小姑娘，把脸露出来，拿出证件。”
“……”
沙地摩托上的姜星辰无动于衷地转过头。
他根本不在乎旁人的看法，周遭的议论和纷扰不会影响到姜星辰的决定，面对黑洞洞的枪口青年也只是抬了抬下巴。
姜星辰倒是扒开遮住面孔的防风巾，可他人稳当当地坐在摩托上纹丝不动。
“不然呢？”
他扬起笑容，一双金眸里的情绪飞快变化：“我要不放开她，你们要怎么样？”
“你——”
三名警卫立刻举枪。
舟鲤：不好！
眼见过几次姜星辰动手，舟鲤至少明白了一点：他绝对不会拒绝旁人的挑衅，更乐于去挑衅别人。
这人只有在动拳头的时候才会如此兴高采烈！
“不，不是的！”
她急忙抬手，一把捂住姜星辰张开的嘴。
柔软的指尖覆盖住青年的皮肤，他微微一愣，而后趴在其怀里的姑娘慌忙出言：“他是带我进城看病的。”
警卫队长面露迟疑，也是没想到就差把“受害者”三个大字写在脸上的人族姑娘会替这流浪者说话。
“旱魃星……人类太少了，”舟鲤绞尽脑汁寻找借口，“只能到绿洲城来看病。”
这倒是实话。
整个旱魃星上的其他种族，全部加起来也不超过一二十万，人类与智灵族更是少之又少。
而且看这姑娘神情憔悴又面容苍白，确实像是身体抱恙。
“我刚刚发病了，他太担心我，心里着急，”舟鲤又补充，“冒犯了你们很抱歉。”
她整个人都贴在了姜星辰身上，捂着他的嘴巴不说，还拽着他的衣角，这幅姿态，怎么看都不像是被绑架的。
特别是小姑娘看上去略显病态，但神智清醒。
警卫队长稍稍放下心来，连带着敌意也减去大半。
“不管怎么样，证件还是得看。”他公事公办，看向姜星辰：“拿出来。”
舟鲤真怕姜星辰当场拒绝并且和警卫大打出手。
好在看对方神情稍缓，姜星辰冷哼一声，直接把脖颈之间的狗牌摘了下来，丢给警卫。
接过狗牌的警卫低头一看，神情骤变。
警卫在移动终端上扫描狗牌，确认不是假的后，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你……算了。快带你小女友看病去。”他神色复杂地叮嘱道：“面对医生就别臭着一张脸了。”
舟鲤眨了眨眼：他的狗牌上写了什么特殊的编码么？
姜星辰收起灼灼视线，沉默地再次发动摩托引擎。
一只横在舟鲤腰际的手却是从未离开。
直至二人骑着摩托越过绿洲城巍峨巨大的钢铁城门，舟鲤才觉得背后的视线彻底散去。
她长舒口气。
“接下来做什么？”舟鲤问道。
他们要与成威女士汇合，然后前往通讯塔。与此同时，他们还要警惕身后的追兵。
姜星辰油门踩到底，摩托在绿洲城的马路上飞驰。
“先找地方落脚，”他说，“把颈环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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