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狡兔三窟
来年节至,傍晚府中张灯结彩迎新,沈丝绾以协助管家打理饰品为籍口四处走动,闲时踏上了楼阁处向远望去。
也到约定的时候了。
想起应与段纭霖的话,她便伫立起身子来,靠在旁柱上打发时间。
沈远书今日定要在宫中同圣上与众几品大人一醉深夜,而她又称自己身体抱恙未随二房一道进宫。独自一人于府中遣散小院的下人,等着段纭霖应约。
不知此时他会不会来,他又在做些什么,还是在前行途中?
“唉。”她不经意间叹了声气。
突然身后一阵微风起,耳边响起那阵熟悉的声音。
“眼前的娘子是在为何事担忧?”
枝落,花瓣抚过头。
她一回首,见一身墨衣,十分俊郎,脸上仍是旧时面具,眼中的眸色熠熠生辉,薄唇轻启。
“段纭霖。”沈丝绾惊喜到不知说什么甚好,只道唤他姓名。
“嗯,来应约了。”他微微笑道。
沈丝绾向下望了望,问他如何出府。
段纭霖注视她片刻,突然伸手揽住沈丝绾的腰身轻起。
「!」
她的眼里满是不安与害怕,双手环住段纭霖的脖颈。而他似无事一般,不时飞降,令沈丝绾慌乱间把头埋入他怀中。
一阵清香扑鼻而来,不浓不腻。
“你慢一点——”
“啊——”
见怀里的人愈发抱紧自己,段纭霖的嘴角微微勾起。
再次抬首,睁眼望去,已入闹市街头。
沈丝绾舒了口气,刚要松开手,段纭霖又握住腕处与她十指相扣。
……
她面色微红,心潮澎湃,正欲抬首讯问,却见他双目清澈明亮,一脸凛然正气。
他不知沈丝绾为何看自己,只道:
“走了,到地方了。”语毕便抬首前行。
她微微将手紧握,望着前方的人潮。
街边甚是热闹,道上人去人往,顽童们在铺子旁围绕站着,看糖人老板吆喝声下的手艺。酒楼茶馆挤满了人,说书先生也谈起了佳节趣事。各个门户皆挂起了红灯笼,请先生题几笔做门联——福寿安康。
沈丝绾扭过头隔着袖子轻轻拍打着脸颊。
一路人步子匆匆从她身旁撞肩而过,她感到一阵疼痛,停了下来。段纭霖即是察觉到,护住沈丝绾靠向街边。
“没事吧?”他低首问道。
沈丝绾摇摇头,揉着肩膀。段纭霖沉默了片刻:“你先且在这休息,等我一下。”
她不明所以,依言停在一家铺子边。
段纭霖的身影飞速到了医馆,取走一瓶活血化瘀的药膏,回时路过卖有糖葫芦的车摊,向老板要了一串。
沈丝绾有些无趣,望着来去玩乐的路人。突然,她看见不远处走来的玄衣。
背后的灯火气息将他包揽,整个人散发着光辉。
银色面具里映衬的自己愈来愈清晰。
沈丝绾看着他脸上的面具思索,一时冲动下欲抬手拿去见识他的真容。怎料段纭霖的动作快自己一步,将其手腕扣住,并把那串糖葫芦交至她手中:“如此便好。”
“你为何总是不以真容待人?”女孩无趣道,瞧着脚下的步子,一大一小,一缓一疾。
想到什么,又急忙拉住他,“怕不是?面容上有缺陷难以见人?”她心中充满疑惑,看向身旁男子高挺的鼻梁,分明的下颚后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应是俊俏到不能见人才是……”沈丝绾低首小声嘟囔,随后仰起头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请问郎君,我与北岭纭霖孰美?”
段纭霖似是认真打量了她片刻,後一人走开。
沈丝绾听到前面传来的答案,心弦一动。
“孰能有三娘美。”
……
“你就悄悄给我看一眼,一眼就好。”沈丝绾追上去,仍盯着他的面具,好像在透过它看清男子。
一眼便能够永远记住。
他轻笑一声,继续前行。
“你们这些年轻的小娘子不就喜欢神秘的郎君吗……我若摘了,可就没有秘密了。”
“可要她们连你的样貌都不知就心悦于你,岂不可怜?”沈丝绾复追上他的步子追问道。
“那你呢?”一阵轻快的声音从头上而来。
“嗯?”
“沈小娘子心悦哪般郎君?”
她顿了顿脚步,大声道:“我虽不在意样貌,可那人必须是一心一意对我的人,还要性子温和,博学,至善之人……”突然想到什么,拍手续之,“对!一定不能对我有所欺瞒!”
段纭霖先是颔首笑看着身旁雀跃的娘子,後像是有些诧异:“一点欺瞒都不行?”
“当然,倘若他对你有所欺瞒,那么他定是用心不纯。这样之人,爱他何必。”沈丝绾陆续解释道,“一个真心爱你之人,怎会舍得伤害你半分?”
她自认为段纭霖会赞同自己,可他只是丢下一句话便不再理会。
“可明是你不懂他。”
她咬唇思索,终是我不懂谁?
……
二人穿于人海,默不作声。
沈丝绾悄悄看他,只见段纭霖面上尤映着街边的通明灯火,可那双眼眸,冷淡又悲情。
「他……在为何事难过?」
又路过一家灯笼铺子,老板与周围看客热火朝天地交汇。沈丝绾渐慢了脚步,微微拉住段纭霖的衣角轻声询问。他垂目回视,又复原样,短暂地颔首走去。
“这位妙丽的小娘子与俊俏的郎君是要灯笼的,还是来猜我家灯谜的?”老板热情问道。
“灯谜?”她匆匆瞧了身旁墨衣一眼,便道,“麻烦老板也让我与兄长同众人一齐吧。”老板抬首看向段纭霖,见他神情冰冷又赶快喜气洋洋地应声着小娘子的话,位于身侧的他则漫不经心地看向铺子上的斑斓不语。
老板重新道起谜题,看客一语皆一语,好不乐乎。沈丝绾也难得如此投入,跟着众人一块思索。前面的谜题些许简单,令大家喜色十分,老板又上了一道谜题,繁杂生僻,无一人答对。
热闹的气氛渐冷了下来。
突然,一道低沉的声音徐徐传入耳中。
沈丝绾回首望去,只见一身玄袍,手握一把水墨扇。待细观之,觉得这扇子有些眼熟,便即刻向上看去,一双含笑之眸同她相对——
「傅钧儒。」
今日的他显得与平常大不同。
“郎君了得!”老板夸赞道,旁人也点头示意,“这盏做工精致的尚品灯笼便赠与这位相貌不凡的郎君了。”语毕,老板从身后抱出一木制箱子缓慢走向傅钧儒。
“三娘子竟会在此。”傅钧儒向自己走来。
“傅郎君平日事务繁忙,难得在此相聚。”
傅钧儒也未去参加宫宴吗?
他怎会在这里?
她顿了顿,屈身回敬道,一边看向沉默不语的段纭霖,一时难说些打破现状的话。
“三娘子此刻怎不在宫中?”
面对这番话,沈丝绾看向身后的人欲言又止——
“原来二位是相识!”老板留小厮在铺,将箱子递与傅钧儒的随从后看到沈丝绾二人在此伫立交谈,兴奋地说道,“二位……要不要看看我家的玉兔灯笼?此作乃从宫廷师傅手里出来的,新鲜得很。”
傅钧儒挑了挑眉,看向沈丝绾,老板见此心知来了个贵人,又冲她兴致勃勃。
“小娘子可有心悦的郎君?你也可以买来送予他啊,娘子的容貌配上灯笼简直不要太美……二人情意绵绵,深情款款……”
“好!”沈丝绾不想再听下去,于是应了她,老板神采飞扬,笑着离去了。
身旁二人皆一愣。
“这位是?”傅钧儒适才开口询问沈丝绾身后之人。他含笑打量着段纭霖,不过看似温和的笑却比往时多了些狠戾,眼神里充满了她难以参透的情绪。
“啊……这是我岭南的一位远亲表哥,沈垣。”沈丝绾怕傅钧儒知晓段纭霖的身份后会对他不利,于是随便编了句话谎他。
段纭霖不知怎了,目光冷冷投向傅钧儒,双手呈拳状紧握微颤。沈丝绾包住他的手,回视傅钧儒,无奈一笑。
“原来是三娘子兄郎。”他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欣羡地淡淡一笑道,“幸会。”
见其沉默,沈丝绾晃了晃段纭霖的手,他才不情不愿地出了声。
“……嗯。”
“表哥不擅言辞,傅郎君还请多担待。”她看段纭霖再无其他言语,一时解释道。
男人听后并未恼怒,只是摆摆首,笑意更深罢了。这倒是令沈丝绾有些费解。
“沈兄为何着戴面具?”
“他……表哥性子孤僻,也不愿让人瞧到容貌,比较低调。”
傅钧儒低眼望向二人紧握的双手,脸色怔了怔,然后泰然自若地释疑道:“帝都不比岭南,天子脚下守卫森严,民本良善,沈兄不必太过谨慎。”
……
这番话让人不明所以。
段纭霖瞪圆了眼,直直看着他。
“郎君好意,我心中自是有数,断不会乱了分寸。”
傅钧儒眉头一挑,然后虚与委蛇地粲然一笑道:“如此,最好。”
不知今日段纭霖为何如此失态,傅钧儒亦是一改往派。
「我得快寻个理由将他拉走才是。」
沈丝绾如是想着,看向傅钧儒。
“小女竟是顾着玩乐,差点忘记此次出府与表哥还有要事处理,先告辞了。”
傅钧儒微微颔首示意。
她也不及顾得上他的感受,急忙欠身拉着段纭霖向城西奔去。
老板揣着笑意手拿着灯笼刚从铺子里走来,小娘子与郎君已不见踪影。而那后到的郎君神色阴沉,手里的骨扇被狠劲折断。
傅钧儒注意到她,复展开笑容。他命小厮买走了沈丝绾应下的灯笼,并交代了她几句话,妇人面色一变,不敢言语。
二人搭上了远处停留已久的马车,伴随马蹄声与叫卖声直至满天酒楼。
楼中三层天字号尚品客房里间,一位中年男子独自饮着酒。见郎君身影,畏畏缩缩地起身恭迎。男人也毫不客气,拂袖落座,眼光瞟过桌子上摆好的菜肴,眼中闪过不屑,嗤笑道:
“参知政事韩大人,日子过得可是舒坦?”
……
也不知过了多久,段纭霖突然松手停了下来。
沈丝绾看着他半气半疲惫:“你这是做什么?”
“你自行回府吧,今日不能送你了。”
“为何?”她追问男子。
回答自己的则是一片没有他声音的喧闹。
好似平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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