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5)
(5)马嘴和怀锁甩步而去,刀条脸一蹦一跳地追了上来。
密林之处是个山谷,地挺平。
错错落落排列着十数间老屋,蓬牖茅椽,土炕瓦灶。再往深处望去,山崖巨石之间,泉水汩汩,细涓跌宕,泉水落下之后便不见了踪影。再回首,一个深潭出现在谷地上,清水盈盈刚与潭口持平,四周砌有条石栏杆。水平如镜,看上去,犹如老大一块青翠的琉璃镶在巨石上。
水岸之侧就是那爿酒家,青石板铺成的台阶直达门口。庭前双松挺立,荫遮屋顶。店门大开,一股热气从门框上溢出,顺着房檐浮上屋顶。饭香扑面而来。只见门前立着一块方方正正木牌,上写黑漆大字:羊汤锅盔,砂锅羊头,炭火羊腿,油泼杂碎。
十几张白木桌子,又宽又长,桌上的缝隙能插·进手指。桌旁围着条凳,横七竖八,凳腿粗得吓人。墙角处坐着两三桌吃客,他们都是大漠中的旅者,有的互相认识,有的只是萍水相逢,是酒肉把他们聚拢到一起的。他们围桌一坐就成为朋友,此时正喝得热火朝天。
怀锁饿极了,一屁股坐在条凳上,扯起脖子就喊,店家-,拿酒来!
怀锁一脚踩着条凳,一只胳膊按在膝盖上,两眼一闭,双唇一张,声似驴吼。案子上摆着个插筷子的陶罐,哗啦一声碎开一块,掉出四五根木筷。嗡地一下,对面的那群人就静了下来,他们拿碗的手停在胸前,缓缓地朝这边看了过来,片刻,才恢复了说笑。另一桌上,猛地站起两三个大汉,相互怒视一回,又朝怀锁这边望了一眼,随后被同伴们大手按了下去。
人群中传来几声谩骂,像一块块石头落了下来,砸在怀锁旁边。怀锁浑然不知。
刀条脸蹲在木凳上,嘻嘻而笑,幸灾乐祸。
马嘴召唤酒保。
酒保抱来一大坛酒,泥封未启,酒坛红纸上写着:《虒泉小烧》,只见这汉子把酒坛放在桌案一端,回过身用屁股一顶,那坛子平移而行,在丈余长的桌案上疾驰,滑到三人面前竟摇摇晃晃转了个弯儿,好像要倾倒一般,待怀锁伸手要扶时,那坛子却已稳稳当当地站住了。叭啦啦泥封兀自碎裂,散落下来。封纸一下掀起,酒香飘出。
酒保的门牙掉了,一脸的络腮胡子,他豁着嘴笑起来,用眼扫着马嘴桌上的褡包,见其鼓鼓囊囊,心里便有了底,又将四个瓷碗推了过来。其中三个碗停在马嘴三人面前,另一只碗落在酒坛旁边不动了。
看起来这大胡子酒保的功夫如何了得,刀条脸不笑了,用眼角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一举一动。
大胡子走至酒坛前,一只手抓起坛口,斜斜一倾,另一只手在坛底轻轻一拍,那酒竟如珠落玉盘一般,叮叮咚咚在碗里跳将起来,大珠小珠落成一碗,随后化成酒水。四碗皆是如此,一滴也不曾溅出。
大胡子豁着牙憨笑,漏出一嘴紫红牙床,似乎等待着众人的反应。
刀条脸纵了纵鼻子,嗅出些名堂,说,好酒。
马嘴说,好功夫。
怀锁说,好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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