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司瑾然一出现，郁薇就立刻紧张了起来，不自觉将背挺直，低着头，假意忙着手里的活。
本来以为司瑾然会就这么走过去，但她却叫住了自己。
停下手里那个被自己翻来覆去蝴蝶结，郁薇小心翼翼抬起了头，眼里是疑惑和不敢置信。
“我吗？”
“嗯。”
司瑶在一旁也停下了手里的笔，愣愣的在两人之间看来看去。
“之前在车上捡到了一个东西，不知道是不是你的，你去看看吧。”
司瑾然淡淡解释，然后看了司瑶一眼，让她不要多想。
“噢，好的。”
郁薇起身，绕过沙发，跟在司瑾然身后进了她的房间。
说是让她进房间，但其实只是去房间里的书房，郁薇进去后连卧室长啥样都没看见，路上激动无比的心也瞬间平静下来。
“坐沙发上吧。”
“嗯嗯，好。”
郁薇乖巧又端正的坐好，仿佛一个等待老师讲话的小学生。
司老师调好暖气后也跟着坐下，然后拿出了一个小礼物盒放在茶几上，但却是放在了自己面前，似乎并没有给郁薇的打算。
郁薇便也没伸手去拿，只是抬眼看着司瑾然，等她发话。
司瑾然沉眸，双手手指交叉搭在膝上，思量着该如何开口，郁薇是个聪明通透又知方寸的女孩，从她没主动去拿这个礼物盒这一点就能看出。
既然如此，那自己也不必拐弯抹角了。
“自从司瑶说要请你来家里玩后，我就开始留意你了，你是个很优秀的小孩，无论是老师，还是同学，甚至学校门口的早餐店老板，她们都对你评价甚好，我没听到任何一句关于你的坏话，所以很放心你和司瑶相处。”
听到这些，郁薇面色如常，仍旧带着甜甜的笑意，她懂司瑾然的意思，司瑾然让人暗地里调查过她，担心她是个坏孩子，带坏了司瑶。
这算是挺正常的事，她并不在意，只是司瑾然和她说这个干嘛？
“司瑶和你一起玩，也确实改变了很多，受你影响整个人都变得开朗了起来，但是……”
忽然的转折，让郁薇心悬了起来，原本蓄着笑意的眼里也立刻升起担忧，在一片澄澈里显而易见。
一直盯着郁薇的司瑾然顿了顿，解释道：“不是说你不好，你先别担心。”
这样灵动会说话的漂亮眼睛，她没见过几人拥有。
“嗯，我没担心。”郁薇笑着回答，继续她柔弱无害的一面。
在司瑾然眼中，想必她也和司瑶一样，都只是年纪不大的小妹妹，所以司瑾然对她们都照顾有加。
那自己就暂且当个单纯的小妹妹吧。
司瑾然这才接着说：“你性格好，乐意和你做朋友的人不在少数，司瑶不过是其中之一。”
“你马上要高考了，之后又能到新的地方，认识新的朋友，到时候还会记得司瑶，和她来往吗？”
司瑾然的担忧是郁薇怎么也料想不到的，竟然担心她以后会和司瑶关系变淡？
是她卯足了劲儿的傍大腿攀高枝还差不多……
但司瑾然仍旧一脸严峻：“以司瑶的性格，她已经将你看得很重要了，在你之前，我从来没听她提起过她的哪个朋友，也从来没有人被她带回来过，你身边有很多的朋友，但她可能只有你一个。”
“说这些并不是想给你造成压力，或者是道德绑架，只是陈述事实，让你更加了解司瑶，然后再决定要不要和她做朋友，不要只是一时和她作伴。”
“只有我一个朋友？”
郁薇眉头拧了拧，对司瑾然的说法有些意外。
“你应该已经有所察觉了吧。”
被司瑾然那双锐利的眼盯着，郁薇也撒不出谎，轻轻点了点头。
“生日只有我一个人来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了，但没想到会是这样。”
虽然心疼司瑶，可这对自己来说却是一件好事，例如，司瑾然比自己想象中还要看重自己。
“司瑶以前从不邀请人过生日，从爷爷奶奶相继离世后，几个人过小生日还是第一次，我看得出来，她过的很开心。”
想起那次生日，司瑾然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我可以知道司瑶为什么会这样吗？刚认识她的时候，她一直都不太愿意和人打交道，我都是和她见了好几次面后才混熟的。”
“作为她的朋友，你当然可以知道。”想到要讲很长的话，司瑾然调整了一下坐姿，靠在身后的抱枕上，然后将长腿叠起。
“不过在此之前，你得先和我讲讲你对司瑶的看法，以及回答我前面的那个问题，高考之后，不在一个学校了，还会把司瑶当朋友，经常联系吗？”
郁薇那么受欢迎，身边肯定围绕着不少人，到时候能不能记起司瑶都是个问题。
当然，不排除郁薇会因为司家的家世钱财等继续和司瑶做朋友，但自己这几次观察下来，并不觉得她会是看重这些的人，面对别墅，豪车，高级餐厅等，她都没显露出半分欲望，最多新奇的多看几眼，足以看出她志不在此。
不过如果郁薇是这样的人，又或者她长大后经历世故变成了这样的人，那问题也不大，能用钱解决的事是最简单的事，郁薇想要的东西她都能承诺出去。
郁薇顶着司瑾然的注视，压力还是挺大的，生怕不小心将心里最深处的想法——对她的觊觎，给说出来了。
“说实话，我最初和司瑶做朋友时，压根没想到过她的家世什么的，就是觉得这小孩挺有趣，后来才发现她竟然是个隐藏的大小姐，我只是个普通人，当时的想法就是觉得有个富二代朋友是件很酷的事情。”
郁薇说着，自己都笑了笑，面对司瑾然的眼神，她只有说真话才行，唯一需要瞒住的就是自己的小心思。
“不可否认，司家的背景加持确实让我对司瑶更上心了，人嘛，总要直面世俗的，不说我和司瑶的友情会怎么样，就冲这一点，我就不会冷落司瑶这个朋友，毕竟谁没有个需要帮助的时候呢？我也不蠢，干嘛考了大学，认识了新的人之后就要放着司瑶这个香饽饽不理。”
“你倒是坦然。”
听完回答，司瑾然笑了笑，收回目光。
郁薇的直言，比她谈生意时遇到的那些成年人的弯弯绕绕听起来舒服多了。
“我不坦然点能怎么办，在您面前，我无论装成什么样子都会被看透啊，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司姐姐也早已通过我身边的人查探到了吧。”
郁薇叹口气，颇有点无可奈何的样子。
“你的回答通过，接下来我简单和你讲一下有关司瑶的事情，希望你不要让她知晓，一是她自己不愿意回忆，二是她可能害怕你知道后不愿意再和她做朋友，能答应我吗？”
说完，司瑾然将手撑在膝盖上，身子前倾，很认真的看着郁薇。
突然拉近的距离一下又让郁薇的小心脏不争气的怦怦乱跳。
“嗯，我答应你。”
答应，这有什么好不答应的，什么我都答应，全部答应。
话音落下，司瑾然忽然向郁薇伸出手，一副要握手的姿势，郁薇一惊，立刻抿住了下唇，死死咬住，不让自己咧开嘴，然后才无比小心，满腔激动的伸出自己的手。
司瑾然轻轻握住她伸过来的手，上下摇晃几下，勾唇浅笑：
“那祝我们合作愉快，郁薇同学。”
“嗯嗯，合作愉快……”
郁薇也是佩服自己，在这样神魂颠倒，心神荡漾，即将灵魂离体的情况下还能保持正常说出话来。
司瑾然并未察觉出什么不对劲，松开手，重新靠回抱枕上，试图用简洁的话语概括一下司瑶的情况。
郁薇端坐着，将刚刚被握过的手放在小腹上，恨不得藏进怀里，贴着心口。
难搞了，她现在手指都好像是软的，动弹不得，也不知道啥时候能恢复。
一时的小差让她成功错过司瑾然的前几句话，等她聚过神来时，故事已经越过铺垫，直接开始了。
司瑶从父母离世后便是爷爷奶奶带着，在她三年级时爷爷奶奶因病相继离世，办完丧事后唯一的姐姐开始接手公司，也无暇照顾她，同时，司家因为闹分家而分崩离析，家族式微。
而司瑶就读的私立学校，司瑾然以前也读过，知道里面读书的孩子都是非富即贵，虽是学校但也暗流涌动，担心没有强大的家族背景后司瑶受到欺负，她便做主给司瑶办了休学。
那时司瑶正因为爷爷奶奶的离世而患上了轻微自闭，司瑾然便索性让她在家里待了四年，接受心理治疗以及家庭式教育，直到初二，司瑶才重回校园，开始和人接触。
正好此时司家也恢复了元气，她不用再担心司瑶在学校被人欺负。
但令司瑾然没想到的是，她一直担心司瑶被欺负，结果却变成了司瑶欺负别人，刚上高一没多久，学校便通知她，司瑶在校园内“霸凌”其她学生，以及司瑶连着缺课一周等等恶行。
她万万没想到在家里乖巧内敛，话都不会多说几句的妹妹在外边竟然是这种样子，也不敢相信司瑶会如此。
而正是她的不相信，又或者说是对妹妹的信任，让她挖掘出了事情的真相，了解到妹妹这几年被自己忽略后的状况。
司瑶在初中时交了些朋友，为了有朋友，不落单，于是便一直跟着她们瞎混，初中时就已经常常逃课了，而私立学院一直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她们闹的不大，又装的表面乖巧，她便一直没收到任何通知，毫不知情。
其实也不能算毫不知情，面对司瑶根本提不起来的成绩，她的选择是找补习老师，还考的一塌糊涂，那就找更好的补习老师；司瑶时常超支的花销，她无暇顾及，每每都是给司瑶提高预算，想让她的物质需求得到满足；司瑶依旧沉闷不爱说话，几乎没有开心的时候，于是心理医生每周上门，从来没断过……
她好像关心在乎了这个妹妹，又好像根本没去认真的了解她。
事态在高一的时候发生失控，司瑶参与的那个小团体，有一个女生因为恋情原因，同另外一个女生发生了矛盾，仗着自己背后家大业大，便带头孤立人家。
据后来司瑶所说，小团体孤立人这件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她也被小团体设法让集体孤立过一次，后来便“积极”参与小团体任何活动，包括和她们表态，她们讨厌谁，她就不和谁说话，虽然她也根本没什么话说。
这一次事情因为被孤立者的不服输而渐渐闹大，带头的女生做事也越来越过分，从最初的语言暴力逐渐升级，司瑶说，在她们好几人围堵着那个女孩时，她们被要求每个人都要去动手。
她不敢也不愿意，于是临阵脱逃了，害怕受到小团体的报复，她一个星期都没去学校，每天司机送她到学校门口，她进学校没一会儿，转头就跑去短租的酒店，等到放学时，又在校门口装作刚刚放学的样子然后回家。
那个时候司瑾然还从未去接送她上下学过，直到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才意识到自己缺席妹妹的成长太久，于是有了换学校后的时常关心。
事件的最后，因为司瑶一个星期的缺席，平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学校不得不联系司瑾然，同时，被孤立的那个小女生勇敢的将一切公之于众，学校也开始处理这起事件。
司瑶是悬崖勒马了，学校也并未对她做出什么严重处罚，但司瑾然还是让她休学半年，之后给她换了新的学校。
之前让司瑶读私立学院是因为自己也是这些学校出来的，觉得学校里都是同一个阶层圈子里的人，有利于融入她们，以及积攒人脉，毕竟自己就是这么长大的。
但现在看来，根本没这个必要，她就想司瑶心理健康的长大。
“司瑶是我妹妹，所以我潜意识里想将她和不好的事情撇干净，但到底她还是做了错事，小小年纪抽烟喝酒，逃课闹事欺负人一个不落，所以她不敢让你知道她的过去，担心你嫌弃她。”
郁薇吃瓜吃了个饱，挠挠头：“确实没想到她以前是个不良少女，哼，经验如此丰富还骗我说不会唱k，要我教她。”
自己长这么大，去ktv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更是没去过夜店等地，也没喝过酒玩过通宵，这小丫头啥都干过，还搁自己面前装乖。
“可能她是真的不会唱。”司瑾然默默为自家妹妹辩解。
“为什么？”
“因为我也不会。”
司瑾然幽幽回答道，郁薇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看不出来，司瑾然竟然也是有几分可爱在身上的，那幽怨的小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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