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暗涌（4）

深夜，电闪雷鸣，狂风过境，树枝被风吹得喀嚓喀嚓作响，厚重的乌云自天边急涌过来，伴着一道道闪电，一阵阵雷声。硕大的雨点从天空中打落下来，打得窗户啪啪直响。又是一个霹雳，震耳欲聋。一霎间雨点连成了线，哗的一声，大雨就像塌了天似的铺天盖地从天空中倾斜下来。

        落入地面的雨水瞬间变黑，聚集涨高，渐渐漫上台阶，漫进房间，浸湿了这里面的每一处。

        不同于外面的风雨大作，房间里，边伯贤安静地关掉电脑，去洗手间洗漱，然后关灯上床睡觉。

        十分钟后，他再次下床，打开电脑，然后关掉。紧接着又去了洗手间，再次洗漱，出来关灯睡觉。

        十分钟后，他又起来了……

        整个过程里，边伯贤就像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一样。即使重复在多次，他也没有丝毫的表情波动。眼神漠然，神情麻木。

        直到伏城来的时候，边伯贤已经重复了不知道几百遍。此时，房间里的黑水已经漫到了小腿处。墙壁上，也出现了层层黑影。

        手中燃起熊熊业火，伏城将其掷入水中。赤红的业火入水的一瞬间，房间里的黑水翻滚涌动起来，夹杂着刺耳的尖叫声，退出了房间。

        抓住还在不停行走的边伯贤，伏城看向他手上的戒指，这才发现契约之戒通体萦绕黑雾。

        在指尖破开一个口子，伏城用带血的指尖，在边伯贤额间画下神族的咒印。

        画成收手的同时，边伯贤整个人仿佛如梦初醒般，到处看了看，对伏城的出现，而且是以神使模样打扮的出现，感到万分诧异。

        “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你在这里死去都没有人知道。”伏城冷声道，银发下的面孔，有着隐隐的担心：“你现在，可不是在现实世界里。”

        被伏城这么一说，边伯贤这才惊觉房间里异常的潮湿阴冷，而且角落处总有成团的黑影，凝聚不散。他倒吸了几口冷气，“这是什么东西？”

        伏城悬于空中，双脚微微离地，翅膀挥舞之间，沉声道：“冥主用幽梦兰让万俟舒进入了他所设的幻境，然后趁着契约之戒力量削弱，用黑雾侵袭了你的身体，让你在一场暴雨里不停轮回重复。”

        雨势没有丝毫消退的意味，边伯贤抬头看向房间里挂着的钟表，发现时间果然静止，停在了凌晨的一点二十分。

        “所以现在我和小舒都在幻境里是吗？那现实里的我们呢？”

        伏城重重叹了一口气，似乎对眼前的一切束手无策：“她是在幻境里，但你不是。你的灵魂被囚禁在这一场深渊暴雨里。只要等现实里的天一亮，你就会，魂飞魄散。”

        边伯贤微微怔住，对伏城的话十分不相信：“不可能！我跟小舒同生共死，我死了她也活不下来，世勋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他当然知道你死了，万俟舒也活不下来，”伏城转身，走到窗边，燃起业火，逼退妄图渗进房间的黑雨，“所以他才用了幽梦兰，这种只生长在冥界，可以复活死尸的毒物。”

        “毒物？”

        “没错，毒物，”伏城的眼底涌出几分嫌恶，“这种花通体莹白，有极强的致幻作用。而且会慢慢蚕食困于幻境之人的神灵，直至死亡。”

        边伯贤听得心惊，连忙追问：“所以小舒也会这样死去？”

        伏城轻声应了一句“对”，慢慢转身，“只有原身的灵魂消失，才能容纳其他。如果我没有猜错，冥主手上应该有青翙神主的残魂，他想用万俟舒的□□，重新复活青翙神主。”

        “他疯了！”

        边伯贤的心神已然濒临奔溃，心里笼上愁云，袭过一阵揪心的疼痛，向前走一步，心里也更紧张一步，仿佛全身的血液一下子都注人了心里似的，煎熬得忍受不住。

        “你不是神使吗？你们的神主呢？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世勋这样做？！”边伯贤死死抓住伏城的手臂，睚眦欲裂。

        “不是我不想救，是现在能救她的，只有你。”伏城一字一句说着，神情凝重，“神主在西方神域迟迟未归，我想大概率跟冥主脱不了干系。而我只是神使，既没他强大，也没有契约之戒的指引。甚至连此刻来见你，都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这次，冥主真的是，不顾一切了。”

        空气中，湿冷阴寒的味道愈加浓重。雨声仿佛催命的符咒，繁密无序，将每个人脖子上的绳索勒紧。

        到底是怎样的过往，才能让人如此疯狂？

        “所以我要怎么做？”渐渐冷静下来的边伯贤，沉声道。

        “幽梦兰的幻境如冥界一般，常年昏暗。所以我会赋予你光的神力，并且为你暂停时空的运转，之后我会去西方神域找寻神主。但是我留在这儿的神力，只能维持三天，你必须在三天里，把万俟舒从幻境里带出来，完完整整地带出来。”

        “否则，哪怕是神主回来了，也无法救回你们。”

        伏城神情凝重，他不知道此刻相信眼前这个人类，到底对不对。但是他没有办法了，当他看到满地的幽梦兰和那只叫vivi的宠物狗的尸体时，他就知道冥主世勋已经丧心病狂了。

        窗外闪电划过，照亮了房间一隅，边伯贤深吸一口气，抬眼看向伏城，“好，我一定会带她回来的。”

        伏城沉重地点点头，犹豫了好一会，终究是撤了一步，双手伸开，闭目仰面朝上。

        与此同时，房间墙壁角落的黑雾被逼退，银色星芒的图腾在边伯贤的脚下熠熠生辉，周遭也在此刻蜕变成为浩瀚无垠的星河。

        眼见银海，身伴星云，在愈加耀眼的幻光里，边伯贤听见了伏城的声音。

        “我以□□义，赐予你力量。从此刻开始，你便是光。”

        紧跟着伏城的话音落下，边伯贤脚下的图腾瞬间放大，六道光柱从天而降，与星芒连接，神力带着摧枯拉朽般的力道涌入边伯贤的身体。

        霎时间，一阵钻心剜骨的疼痛袭来。边伯贤身处神力的中心，全身的血管起伏不定，似乎随时都会爆裂开来。他要紧牙关，不发出一声。但他控制不住身体的剧烈抽搐，那是剧痛之下，身体的自然反应。

        而随着神力的不断涌入，边伯贤的头发由黑色转为银色，黑色眼眸也变成灰金色，脸上逐渐浮现细小的红色疤痕，最后连成一片，覆盖了半张脸。

        伏城在一旁看着，为边伯贤捏了一把冷汗。这些异样的出现，是因为以□□承受神力的注入，本就是倒行逆施，要承受拆骨重组之痛。而那些疤痕，也是由于神力游走全身，在脸上留下的痕迹。

        最后，神力将边伯贤完全包裹住，翻涌滚动之际，朝四周释放出一道耀眼的光圈，照亮了整片宇宙。

        伏城振翅一挥，虽然被这股霸道的力量击得后退了好远，但也是勉强挡住了光圈的力量冲击。

        等到力量消退，伏城慢慢收回翅膀，见到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边伯贤。

        一身黑色斗篷，悬立于宇宙中心，手持神杖，淡淡金色，闪着青色的微微的亮光。银发之下，他的脸，极致的美，却又充满极致的矛盾——一面，是圣光普照，柔和华美；一面，是赤痕斑驳，野性张狂。

        灰金色瞳眸冷冷看向前方。边伯贤缓缓抬起戴着契约之戒的手。彼时，手上戒指的微光与某一处遥相呼应。

        他知道，万俟舒就在那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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