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垂拱殿内，龙椅上坐着的人看年纪大概二十三、四岁，身穿交领杏黄色绣金丝十二章纹窄袖龙袍，风采高雅，眉目俊秀，却有点文弱气，此刻正面露不虞之色，正是当今圣上赵源。

        赵源让闲杂人等退下后，愤懑道：“朕才让镇国公交出兵权，颐养天年，皇叔他就巴巴得过来把朕教训了一顿。他这几年脾气越来越大，哪里有一点为人臣的样子！”

        在一旁伺候的内侍省大总管张齐跪倒在地，不停说着：“陛下息怒。”

        赵源觉得胸口一阵烦闷，站起身，在御案后来回踱步：“当初若不是太皇太后坚持，登基的就不一定是朕了。镇国公自来与皇叔交好，即是开国功勋又手握兵权，朕不得不担心。更何况，朕登基以来扶植的几家根基尚浅，现在只有用吴家，才压的住皇叔。”

        转念想到了什么，赵源问道：“冯昭仪那件事到底和吴贵妃有没有关系？”

        张齐向前跪行了几步道：“启禀陛下，慎刑司已经严刑拷打了冯昭仪身边伺候的那几名宫人，证实冯昭仪的确是自己没站稳从台阶上摔了下来。

        当日事发之地，老奴也派人明察暗访了，并无任何异样。冯昭仪的脉案、药房及药渣也都细细查验，没有不妥之处。”

        赵源坐了下来，手指扶额，问道：“证词可信？”

        张齐回道：“冯昭仪贴身伺候的两个宫女和一个嬷嬷，已经疯了一个，死了一个。温仪宫的大太监腿也废了一条。应当可信。”

        赵源端起御案上黑釉彩绘麒麟纹斗笠茶盏，吹了吹，喝了一口茶：“嗯。”

        张齐想了想，问道：“陛下，吴贵妃那边今天又来请陛下过去，您？”

        赵源略有深意地瞥了张齐一眼：“冯昭仪如何了？”

        张齐忙低下头，感到后背凉飕飕的，迟疑着说：“还是不大好，伺候的人说瘦得都没人形了。”

        赵源怒道：“太医都是干什么吃的，孩子保不住，大人也看不好吗！”

        张齐心想：太医都被您革职查办了一波，谁还敢接手。突然想到刚才有人来报的事，忙将太医院院使带着蒋涛前来之事告知皇上。

        赵源心情总算是好了点，宣他们进殿。

        赵源的声音很是温柔，问了蒋涛几个问题，蒋涛对答如流，又随口问了一句依一的情况，蒋涛抢着回答了。

        赵源见蒋涛医学渊博，蒋依一乖巧老实，举止大方，甚是满意，当即封蒋涛为医师，蒋依一为医师学徒，明日起负责为妃位以下的嫔妃看诊，特别提到了冯昭仪。

        众人回到太医院，姜院使带着蒋涛、依一又正式祭拜了先医像后，依一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地道“所以，我是个九品官了？”，

        姜院使捋着胡子，慈爱地看着依一，敦敦教诲道：“是呀，你师父是八品，明日起你们就正式当差了，医之为道，非精不能明其理，非博不能致其博。依一，入了太医院，今后就更要用心学习医术。”

        这么几天下来，姜院使看依一人品正直、芝兰玉树，医术也算颇有几分天赋，对她很是喜爱。

        蒋涛却没有那么高兴，拜别完了姜大人，他俩回到宁安堂，依一不禁问道：“师父，你不高兴吗？”

        蒋涛摇了摇头，又点点头。

        依一觉得师父有点欠揍，正好四周无人，她可以欺师灭祖一下。

        蒋涛的本能察觉到了危险，赶紧说：“之前听龙卫军的侍卫说，如今后宫局势混乱，又涉及皇嗣之事，你我现在又要给后宫嫔妃看病，稍有不慎，恐酿成大祸。还有，”蒋涛看了一眼依一，“这次不担心你的身份了？”

        糟了，光顾着想去了后宫就能看到各种美人，忘了这个。“怎么办？”依一慌了神。

        蒋涛也很头大，怎么也想不到进了宫如此顺利，不光通过太医院、皇上这一步步考核，现在连依一也封个小官，只能怪为师的魅力太大。

        虽然形势很不利，蒋涛也还是很难不自恋地想道：毕竟这是自己的徒弟呀！是自己怀胎，呸，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

        但是转头看着徒弟这幅恨不得挖个洞把头埋进去什么都不管的窝囊样儿，蒋涛心情非常复杂：“走一步看一步吧，你切记，不要到处乱跑，紧跟着我。到时候为师再想办法吧。”

        “好的，师父。”依一回答得甚是干脆。

        蒋涛苦笑，究竟什么时候才能不为这小祖宗操心。

        傍晚，小路子笑嘻嘻地送来了深青、浅青圆领花鸟暗纹官袍各两套，深青色是蒋涛的，浅青色是依一的，待两人穿上，真如松柏青竹，有匪君子！

        小路子眼睛都看直了，他可从没见过谁把这九品衣服穿得如此仙气飘飘的，但配着蒋小公子这张脸，又怪可爱的。

        察觉到小路子偷笑，依一面上不显，脸蛋却慢慢红了，小路子痴痴呆呆地瞎想：这个样子的医徒去了后宫，那些嬷嬷、宫女姐姐们可……有得玩了。

        转头再看看蒋大夫，他不可免俗地想:嬷嬷、宫女姐姐们的春天真的来了。

        宫女的春天来没来暂且不知，当晚，吴贵妃的春天来了。

        永春宫里，玉楼金阁，雕梁画栋，一位梳着凌云髻，头上插着四根赤金镶玛瑙牡丹花头钗，身着石榴红折枝花蝶纹云锦宫装，斜披绿领夹轻纱的丽人正坐在赵源怀里，戴着鎏金祥云纹镯子的纤纤玉手搂着赵源的脖颈，娇嗔道：“陛下，您是不是都忘了臣妾？”

        赵源笑道：“朕怎么会忘了贵妃？”

        吴贵妃抬起头来，一张精致的瓜子脸，颜若朝华，艳丽无双，耳上的金环镶红宝石流苏耳坠更衬得她白腻的脖颈纤细修长。

        美人微微嘟起如雨后玫瑰一般湿润娇嫩的双唇：“那您就是还在生臣妾的气。臣妾可真的是冤死了。是冯昭仪自己摔了，怎么她就非说是臣妾害她！”

        吴贵妃又往赵源身上贴了贴，双目流光潋滟，绵言细语：“陛下，你可要相信臣妾呀。”边说还边扭动曼妙的腰肢。

        怀里抱着个妩媚多姿的美人，扑面而来的是她身上甜腻的苏合香，赵源不禁心驰荡漾，一只手轻拧了她如花娇颦，一只手轻抚她的柳腰，温声道：“朕怎么舍得生玉儿的气，朕自然信你。”

        吴贵妃粉面泛红，身子早就软了，嘤咛着把头埋进了赵源脖颈，在他耳边轻声说：“玉儿谢陛下。”说完娇笑着向他耳朵吹着气。

        赵源深觉今天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怀里这朵玫瑰花般美丽又带刺的女子，横抱起美人儿往内室走去。

        贵妃轻呼一声，涂着艳丽红色指甲的雪白手指轻点着赵源的衣襟，语音婉转，千娇百媚地一声一声喊陛下。

        张齐见状一挥佛尘，带着伺候的众人退下。

        第二日卯初刚过，依一就被叫起来了，匆匆洗漱过，跟蒋涛两人又开始边比赛打哈欠边胡乱吃了几口包子，喝了一碗粳米粥后，就被小路子带去了东大院。

        东院布局比西院更为规整，面积更大，进院就是五间大堂全部打通，里面规整地排列着一张张红漆面桌椅。

        一大早，已有几人伏案在写写画画。大堂靠西一边是一排药柜，里面放着一些常用药材和配置好的药丸等。

        东院西边的医药署是专门保存、晾晒、秤药、碾药的地方，东边的药经堂是存放各类医学典籍的地方。

        小路子带着人到处看了一圈后说道：“您两位今后没事就在这里当差了。皇上口谕，让您给妃位以下的嫔妃看诊。今日先去柔仪宫，给冯昭仪看脉。皇上后宫人口不多，嫔位只有两位昭仪，往下就是美人、才人这几位。”一边说着说着各宫娘娘们的情况，一边带着他们认路。

        一路走来，风和日丽，鸟语花香，经过一大片园林，园林里遍植奇花异草；亭、榭、楼、台、桥高低错落，雕梁玉砌，别具匠心。

        鸳鸯、野鸭、大雁等在池中穿梭嬉戏，水池旁山石围绕，万树柳丝倒挂轻垂，美不胜收。

        依一还看到一面惊人的芍药花墙，碗大的芍药，红、粉、白相间，几只大翅蝴蝶在其中翩翩飞舞，令人流连忘返。

        到了柔仪宫门前，里面走出一个小太监，打了声招呼就带他们二人入宫，一个中年太监从正厅一瘸一拐地走出来。

        小太监弯腰行礼道：“秦公公，这是蒋太医，奉命前来给冯昭仪看诊。”秦公公点头，带他们进右梢间等候。

        上茶的宫女衣着素净，头上不带一点红，脸上也不见一丝笑意。看着这与外面一派繁花似锦泾渭分明的柔仪宫，依一觉得背脊有些发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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