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青鸟啼血
破碎的花瓶落在楼梯上，叮当作响。
老乐师这一手算是试探，被朱煜轻松避开也是理所当然。他不敢大意，毕竟居高临下蔑视着他的人，是朱煜。
这是朱楼的楼主，是江湖暗面的权威，是手染鲜血无数的疯子，是被称为玉面修罗的朱家九公子。倘若不是朱煜追到这里来，老乐师怕是连挂在朱楼黑榜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像现在一样面对面与朱煜对峙。
这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机会，老乐师不由得想，自己可以和孙子吹牛吹到死。可惜他颠沛流离一生，连个老伴都没有，更别说孙子了。
而且，今天他必然是难逃一死了。
朱煜重重一跺脚，花瓶的碎片纷纷被震得飞起，振臂一挥，破碎的瓷片化作利刃朝老乐师袭去。瓷片破空而来，老乐师听到了空气被切割开的声音，便立即横起琴弓挡下飞来的瓷片。接着极速向后倒去，因为在瓷片簌簌飞过的时候，更凌冽的气息冲了过来!
还是慢了，即便老乐师猜到朱煜会乘机近身，可衰老的身体根本避不及朱煜飞也似的速度。朱煜直接从楼梯上高高跃起，身姿灵巧如飞鸟滑翔般落到客堂中间，回身反手往老乐师的喉咙扼去。
老乐师几乎摔倒下去才堪堪躲过，脖子上登时出现三道血痕，来不及呼痛，老乐师立刻一脚别住长凳免得自己摔到地上，另一条腿即刻朝上踢去。
朱煜脚跟轻挪，侧身闪过，老乐师踢了个空，不过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老乐师顺势一手搭住桌面，一个鹞子翻身躲到了桌子的另一头。
老乐师慢慢后退，手指按在胡琴上，有了长桌的阻隔，他施展功法到底要安全些。相比起摆起架势严阵以待、略显狼狈的老乐师，朱煜则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锦靴锦袍半分尘埃不染，只有指尖的一丝朱红，说明此人并非善类。
老乐师缓缓拉动琴弓，胡琴声呜咽，引得微风乍起。朱煜微微挑起眉头，他还在朱府的时候常听歌舞，这老乐师枯瘦的手指暗藏内力，奏出的乐声竟是分外动听。只一晃神，音调突然拉高，高昂的乐声似乎要穿透耳膜直击天灵盖。若是内力低下的人，此时应要耳鸣不止、七窍流血了。
朱煜冷淡的脸上终于有一丝波动，他认出这是青鸟衔风，江湖传闻失传已久的武功。老乐师本想将这武功传给燕儿，可惜燕儿五音不全，学不来胡琴。也许也不怪燕儿，戏班云游四海，老乐师也寻了那么多人，没有一个练成，老乐师的师父也是一辈子只教出了他这么一个徒弟。
他死了就算了，可惜这青鸟，在他之后再也无法于琴弦上振翅，翱翔于天际。
朱煜一掌拍碎长桌，强劲的内力裹挟着木片与无形的青鸟抗衡着。他借着这股冲劲又要逼近老乐师，老乐师换指摁弦，曲调又变化起来，明快的音调仿若将青鸟唤回，在老乐师周围紧紧守护，缓住了朱煜前冲的架势。
在老乐师周围缠绕的内力仿若铁网，向朱煜一步步收紧，若是旁人，现在应当退开再找机会。
可朱煜是个疯子，他不进反退，任凭铁网般的内力细密割过自己，撑腰阔步一下就冲破了这铁网!手无寸铁的朱煜只比出一个剑指，点在老乐师胸口上，老乐师闪避不及，赶忙拿胡琴去挡，琴声已乱，音调急急下坠，仿若青鸟发出一声哀鸣。
琴身应声而碎，老乐师也吐出一口鲜血，退开数步，撞在墙壁上。老乐师听见朱煜逼近的脚步，若他看得见，必然会为朱煜扭曲的表情所震撼。朱煜眉头紧蹙，眼底冰凉，嘴角却扯出少年意气风发的微笑；手上仅比着一个剑指，却仿佛手握长剑，散发狰狞的剑气；老乐师吐出的鲜血，恰好有一点飞在朱煜的眉心，配上少年白皙的脸，简直妖艳至极。
真真是玉面修罗，所到之处必要流血千里。
幸而老乐师看不见，他极快地向侧边翻滚过去，躲到了客栈的酒柜后面。朱煜没有追过去，而是抬起头来，胡琴已碎，可青鸟仍在飞梁上盘旋。
内力没有散，老乐师的战意反而愈来愈燃!
高亢的音调自酒柜后飞出，明明胡琴已经被毁，可受伤的老乐师不知如何竟奏出比之前还要强上数倍的乐曲，酒柜上的酒坛纷纷应声而碎!朱煜被扰得头疼欲裂，心中烦躁，身法灵活地避着挥洒的浊酒，又一个剑指斩去，将酒柜从中间劈裂。
老乐师的身影再次出现，原来他用牙紧咬住琴弦，以身为琴，将琴弦死死绷住了。口中鲜血顺着琴弦向下，将琴弓也染的血红。
青鸟啼血，浑厚的内力毫无章法地顺着琴音朝外扩散，震颤着地上花瓶、酒坛、乃至长桌木凳的碎片，一时间这些破碎的死物与行将就木的老乐师产生了共鸣，一齐朝朱煜刺来!
没有躲闪的余地，只有先杀了老乐师!老乐师的注意力都在琴弦上，已无心再倾听朱煜的动静，朱煜的剑气直刺老乐师面门!
只一刹!老乐师共鸣的内力，终究慢了朱煜一步，朱煜的剑气率先刺中了老乐师，剑气将老乐师蒙眼的纱布撕裂开来。朱煜漆黑的圆眼直直对上了老乐师浑浊发白的眼珠，老乐师竟一直是睁着眼的。
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可眼睛还是不甘心地睁着，这幅样子太过愚蠢，老乐师才蒙上了眼。此时，剑气刺穿自己的瞬间，老乐师终于满足地合上了眼。
他的任务完成了，可以安心离开了。
朱煜没有收回指上的力道，剑气穿透了老乐师，青鸟的啼鸣戛然而止，内力消散。夜突然又静下来，杂乱的碎片纷纷落到地上，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仿佛杂乱低劣的乐曲，惹得客栈一片狼藉。
朱煜还愣在原地，可一丝火线已从酒柜旁悄悄燃了起来。
梅芳怀早在客栈埋好了炸药，为了万无一失，在老乐师拖住朱煜的这段时间，他和戏班众人已经悄悄将客栈周围的人散开，并布置好了陷阱。
朱煜……这是你欠他们的。
随着一声巨响，客栈内爆出强烈的火光和气浪，梅芳怀站在客栈对面的屋顶上，长袖一舞，数百发暗箭又同时射进客栈。梅芳怀是真的打算在这杀死朱煜。
不过梅芳怀也没有天真到觉得这样就能解决掉他，只要能给荀榆他们争取离开药庐的机会就好，毕竟这几位才是扳倒朱煜的底牌。梅芳怀微微朝药庐方向侧过头去，林锋在火光中点燃了彩烟，看样子他已经带着新县令岑禹溪派来的手下将药庐的几人接走了。
客栈在火光中摇摇欲坠，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接着轰然倒塌。
几乎是在一瞬间，一个敏捷的身影破窗而出，在烈焰的照耀下分外惹眼。
是朱煜，朱煜左右手各擒着一支刚刚梅芳怀发射的暗箭，从客栈里一路接挡着飞箭杀了出来。让自己吃这么大的亏，若是以往，朱煜现在已经逐个朝着暗箭射来的方向杀起了。
但是刚刚的一战让他多少回了神，冷静了下来。敌在暗，他在明，况且他现在状态不佳，对方是冲着他来的，早就将他吃透，一时冲动只会越陷越深。
朱煜突然想起那位被他亲手打下山崖的故人，如果他没有背叛自己，如果他还活着，还站在自己身边，那么他今天定不会落得如此境地。
偏偏是他要背叛自己!
朱煜将箭杆含在口中，飞身上瓦，三两下就融进了黑暗。梅芳怀也默默转身下了屋顶，来日方长他们俩还有的是机会较劲——
杀个你死我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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