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暗度陈仓
燕儿这下明白红灯笼是点给谁看的了,难为梅芳怀能派人一天十二个时辰都盯着药庐。
荀大夫和梅芳怀到底是什么时候偷偷勾搭到一起的?其实不光燕儿,旖红和杂役也非常在意这件事情。旖红半炷香之前还在自己的卧房背着戏文,她还沉浸在梅芳怀编写的故事里,却也总是梅芳怀不合时宜地把她从幻梦一般的戏本里叫出来。
还没来得及问清情况,云里雾里的旖红和在门口打瞌睡的杂役就被梅芳怀匆匆忙忙派来了药庐,于是现在三个不明就里的人全都盯着荀榆,等他的说法。
这回轮到荀榆尴尬地咳嗽了,他手受了伤暂时不能亲自操刀,便一面指挥燕儿将祁忌身上的伤口处理好,一面跟大家说起燕儿击鼓鸣冤刺杀县令的那天。
那天下午他刚把燕儿在客栈安顿好,客栈的小二就跑上来,说有人点名找客栈里暂住的大夫。此时荀榆来到沽县已经有两天了,也曾好心给客栈的住客看诊,便没有疑心,跟着小二到了客栈大堂。
大堂门口站着一个黑脸的挑货郎,他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扶着腰,牙缝里时不时挤出吃痛的声音。看样子是腰扭了,卖苦力的营生就是这样,荀榆见过不少。他便摇着轮椅上前,直接上手,三两下便给挑货郎把骨头按了回去。
那挑货郎从里衣里掏出一个包着铜钱的纸包付账,打开来,那纸包里竟写了密密麻麻的字。挑货郎称这是之前看的郎中给的方子,专治肌骨劳损,想请荀大夫顺便也看上一看。
荀榆扫了一眼就挑起了眉,简直是胡闹,方子上的药材药性没有一样是对症的。蛇床子一两、行夜三钱、火巷一钱、燕子尾两钱、千年见一两……
得嘞,药方是假,藏尾信是真。
差人送来这药方的不是别人,正是策划这起刺杀的梅芳怀,荀榆飞出的柳叶剑气凌然,绝非等闲之辈能使。梅芳怀留了一个心眼,几乎是出动了戏班所有人,最终在县令被刺杀的地方和燕儿倒下的巷子找到了荀榆弹出的两枚玉珠,认定了阻止刺杀和救下燕儿的是同一人。
差点害死刺客,又救下刺客。这种矛盾的行为意味着他绝不是县令的人,也不会是沽县盘踞的势力中的哪一股。
既然不是敌人,那就是可以争取的朋友。
那夜梅芳怀把有关燕儿和县令的事情交代得清清楚楚,并惊奇地发现荀榆的目的也不是县令,虽然彼此行走的道路终点不同,但却因为这场失败的刺杀有了交集。
两个各怀鬼胎的人就这样握手言和,成为了战友,在门口挂灯笼也是他们当时商量的联系的方式之一,朱红色灯笼代表的正是朱楼。
荀榆把事情交代清楚的同时,燕儿也麻利地收拾好了祁忌的伤口,荀榆不由得投去赞赏的目光。即使是在他这种行医经验丰富的人的角度来看,燕儿都学得太快太好了。记性好、下手快、力道准……
除了医术,也许还能教她点其他的。
这时吴笙雨也解决完外面两个杀手,掀开草帘走进了里屋。她把沾了血的一点寒在自己身上随意抹了抹,虽然穿着朱楼的红色制服,看不清楚血迹,但身上浓烈的血腥味明晃晃告诉众人外面的两位杀手已是凶多吉少。
几人围坐在昏黄的灯火下,里屋极为安静,只有祁忌粗重的呼吸声。
而门外的夜色里,已经团团围上了朱楼的杀手,在等待刚刚进去查看情况的两人。
等是等到了,可惜已经不是活人了,药庐里走出的身穿朱楼红色制服的女子,手上提着的不正是那二人的脑袋吗。她将被砍下的头颅高高抛起,只见两只头颅发底有微微火光一闪,朱楼的杀手们急忙闪开,头颅不时便当街爆开。原来那头颅上围着烟花爆竹,噼噼啪啪的声响和五彩缤纷的火光,霎时间打破了小镇夜晚的宁静。
小镇的人们都从睡梦中被惊扰,纷纷从窗口探出头来,还有孩子指着街上,喊:
“娘亲!是烟花!”
朱楼的杀手训练有素,立即在烟雾和火光中发现了一男一女两个身影从药庐侧边的巷子飞速遁走。没成想第一个跟上街的杀手被不知哪来的冷水当头浇了一盆,脆爽的女声传来,骂道:“就是你们大半夜的点爆竹放烟花?!你不睡我们还要睡!”
“就是就是!”周围群众纷纷附和,一时间吵吵嚷嚷,还有人作势又要泼洗脚水。朱楼的杀手从来低调行事,哪见过这阵仗,一时间都愣住不知该不该继续追。
最先追出去却被泼了一盆冷水的杀手没有停,他咬牙跟进了窄巷,却被突然飞出来的金针扎住了穴道。他也只能倒在地上,和刚刚赶来的几位杀手一同眼睁睁看着一抹红色的身影搀扶着高大的男人跳上小船,迅速融进黑暗里。
船开出去一段时间,扮作吴笙雨的旖红就立即脱下了吴笙雨沾血的红色外衣,这衣服手脚都束得紧,好像连血腥味都要黏在身上一样,她穿着实在不舒服。旁边伪装成祁忌的杂役也一把坐了起来,二人把换下来的衣服往船里一扔,伸手够到河边的树枝,翻身上了岸,缓步离开了。
另一边燕儿泼完水也把木盆收了回来,起哄使坏的本事想必也是跟荀榆学的,荀榆还在旁边探头探脑的,被燕儿揪住领子一把拉进了屋。
里屋中,微弱的烛光下,吴笙雨坐在祁忌身边,轻轻地握着他的手。燕儿和荀榆就靠在门边,过了许久二人还是默默放下了草帘,到大堂守夜去了。燕儿坐在诊台后面,荀榆就躺在旁边的躺椅上。刚刚那么一折腾,燕儿头发都散得七七八八了,燕儿感觉有谁拽自己的头发,还以为是发髻挂上哪里了。
“别动,”荀榆轻轻地挪到燕儿背后,伸手把燕儿头上的绸带和簪子慢慢拆下来,从诊台的抽屉里捞了梳子重新给她梳理着头发,说道:“咱们要跑路了。”说罢偷偷把脸埋进燕儿柔顺漆黑的头发里,“唉,稳妥日子还没过上几天呢。”
明明事发突然,跟荀榆没有关系,但是荀榆仍然心怀愧疚,他知道燕儿原本留下来就是想摆脱纷争,安安稳稳过日子。
结果现在闹成这样,这不是比以前的日子过得还要凶险吗。以朱煜的性格,这药庐他肯定要派人来搜,这临时的家肯定是待不下去了。
燕儿没回他,半晌才开口问:“手上的伤还好吗?”荀榆用小指按住头发缠上绸带,耸了耸肩,答道:“没事,我是大夫,我好得很。”头发束好,燕儿转过来捧起荀榆受伤的手,鲜血把纱布染的血红一片,刺眼的疼。
燕儿俯下身去将小脸埋在荀榆手心,小声说:“天涯海角,与君相随。”荀榆身体突然像触电一样僵住了,平时厚得要命的脸皮这时候倒是从眼角红到了耳根,隔着厚厚的纱布他都感觉到了,少女唇瓣的温软。
半晌他才缓过劲来,手上使了点劲把燕儿的脸抬起来,手直接穿过刚刚梳理好的发丝,两人拥抱在一起。
他把脸颊贴在燕儿的脸上,闭上眼睛,像哄小孩一样抚着燕儿的背,安慰道:“好,我们再找一个新的地方,开药庐嘛,以我的医术哪里都能开,天涯海角都开给你看。”
跟药庐这边温馨的氛围不同,桥边的客栈,气压低得仿佛黑云压城。
废物!在客栈全程旁观的朱煜,用细嫩修长的手指生生捏碎了窗棂。虽然这次围追堵截的杀手都是从附近临时叫来的,并非朱楼的精英,但这点场面就自乱阵脚实在丢他的脸。
他撇了撇嘴,反正朱楼的眼线已经悄然遍布整个南郦州,吴笙雨和祁忌就算躲得了今天,也逃不过明天。
还有那个药庐……明明有个小姑娘出来挂红灯笼,可吴笙雨出来时只提了两个人头,那药庐里原本的人去哪了?杀了?一切都太巧合了,如果红灯笼是吴笙雨指使那个小姑娘出来挂的,那么必然是通风报信去了。她喊来支援的人去哪了?如果支援的人已到,那吴笙雨喊来的人又怎么能在朱楼杀手的眼皮底下溜进药庐?
无论如何这个药庐一定有鬼,他偏要去看看。朱煜哼一声,转身推开厢房的门就要离开客栈。
黑色锦靴踏上木质的楼梯,没有半点声音,但朱煜停下了脚步,站在顶上居高临下地扫视着客栈的客堂。
朱煜身上散发出冰冷的锐气,可客堂下那人身上的杀气也只增不减。
整个客堂仅有一位蒙眼的老人坐在正当中,枯瘦的手上缠着绷带,颤抖的手用力压住琴弓,拉出尖锐刺耳的音调。
老乐师朝朱煜所在的方向颤颤巍巍抬起头来,哑着嗓子说道:“夜深人静,冒犯了。”朱煜一边说着“无妨。”一边背着手缓步下楼,“老人家是乐师?卖曲挣钱也不容易,专程在这等我,是想要什么打赏。”
老乐师发出轻不可闻的冷笑,用力扯了一下琴弦,与此同时朱煜也歪过头去。
朱煜身后的摆件花瓶应声而碎,他依旧淡定地歪着头,浑圆漆黑的眼睛望着老乐师,他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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