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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1 把你的秘密写在我的胳膊上


段向北拿走“蝈蝈”的手机,让他手下的“专家”研究“蝈蝈”手机里的联系人以及通话纪录时,代表“7号”的那枚绿色亮点,就在公安边防总队作战指挥中心的大型led显示屏上消失了。

        “蝈蝈”并不担心段向北从他的手机里研究出什么名堂,任何可能暴露“蝈蝈”的真实身份的电话号码他都不会存在手机里,任何可能引起段向北怀疑的通话纪录都不会被保留,更不用说短消息和微信。事实上那个手机根本就没有安装微信app,“蝈蝈”也从来不用电子邮箱。没人能够从电信公司调出“蝈蝈”那部手机的通话清单,他甚至并不担心与专案组失去联系。

        专案组早已详尽地研究了可能出现的变化,制定了各种详细的应急方案。

        “蝈蝈”担心的是,毒品究竟是不是藏在他押运的车上?难道是段向北已经觉察到了什么蛛丝马迹,反过来利用“蝈蝈”,让真正的运毒车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7号”的信号一消失,专案组立即启动预案。

        潜藏在段向北贩毒集团内部的其他人员很快报告,“蝈蝈”已经从段向北的身边消失,很可能已经押货上路。

        警方永远不可能在段向北的身边仅仅布下一颗“棋子”,只不过,“棋子”与“棋子”之间,从无横向联络,“棋子”与“棋子”,也不会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不同的“棋子”来自警方的不同部门,甚至来自不同的警种。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这个时候,与“7号”单线联系的专案组成员收到了一条奇怪的短信。

        短信来自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那条短信的内容是:

        “13111308047”。

        这不是一个手机号码,而是专案组事先给卧底侦察员规定的密码暗语。

        这就是我藏身于卫生间,用我的手机,按“蝈蝈”的要求,发出的那条短信。

        事后想来,这绝对是一步险棋,如果我记错了任何一个数字,要么是“13111308047”这组数字发不到“蝈蝈”舔着我的耳朵让我熟记的那台手机上,要么是发到了那台手机上,却是一组错误的数字。

        这组数字应该这样来读:13,11,13,08,04,7

        很简单,就像多年前,“四哥”按照承诺给我一万块钱,随后在还给我的手机上,留下问候我老母的短信,巧妙留下银行卡的密码差不多。

        用这组数字对应26个英文字母的顺序,就是:

        m,k,m,h,d,7

        “7号”,是“蝈蝈”在这次行动中的代号,所以,只要收到尾数为7的数字串,专案组就会把数字对照写成相应的英文字母。

        而专案组只要看到“mk”就知道是位于德宏州与保山市交界处的木康公安检查站,而“mh”则是位于怒江上的曼海公安检查站。

        “蝈蝈”向专案组传达的信息是:“木康、曼海等7号”。

        这条简短的信息,不仅告诉专案组,“7号”已经出发,而且把“蝈蝈”押运的货车的行进路线明确地报告了专案组——卡车要经过木康和曼海两个检查站,在地图上把这两个点连起来,很快就能确定卡车走的是哪一条公路。

        这正好是专案组制定的若干应急方案中的一个。

        就算段向北的人截获了这条短信,只会认为这是一个手机号码,而就算这个手机号码真的存在,他们把电话打过去,只会有一个恼怒的声音告诉他们:

        “你打错了!”

        “蝈蝈”之所以让我发出这条短信,是因为这批货的数量巨大,基本已经是段向北的“老本”。尽管有各种预案,但是“蝈蝈”必须确证使用那一个预案。

        算“险棋”也不算太险——那组数字,“蝈蝈”用我的眉笔写到了我的胳膊上,我应该不会发错;最可能的错误是,我没有记住“蝈蝈”舔着我的耳垂说出的那个手机号码,从而把这组数字错发到另一台手机上。

        收到这组数字的机主,顶多也就产生5秒钟的迷惑。

        让专案组产生了5秒钟疑惑的是:发出这条短信的手机竟然不在专案组掌控之中,侦察员们很快查明发出短机的手机机主——情况很快报送到专案组领导的案头,专案组的常务副组长,就是“蝈蝈”的父亲,公安厅分管禁毒和边防的副厅长李志诚。

        机主登记的姓名和身份证号码显示:机主叫黎妮;

        正是被李副厅长亲自下令“封杀”的那个女记者!

        对黎妮的手机进行定位的结果表明,这部手机位于境外段向北的控制区;与埋在段向北身边的另一名“棋子”紧急联系后得知:一天前,段向北最信任的大马仔彭卫国的确从境内带来了一个年轻女人,彭卫国走后,这个年轻女人滞留在境外。

        据说李志诚副厅长知道这些情况后大为震怒。他很少见地失态了,情不自禁地一声咆哮:“那个小丫头,她,她怎么会在那儿?”

        老爷子认为我突然出现在“蝈蝈”身边,只有一种可能,“蝈蝈”向我暴露了他的行踪!

        作为一个卧底侦察员,暴露自己的行踪,不管那个人是他的亲人,还是他的恋人,这都是绝对不可饶恕的,不仅不可饶恕,对正在侦办的案件来说,简直就是愚蠢!

        如果“蝈蝈”此刻就站在父亲李志诚的面前,李副厅长很可能把一个响亮的耳光甩到儿子的脸上,就像很多年前,担任州公安局副局长时的李志诚,对自己的另一个儿子李南疆,甩出的那一记响亮的耳光!

        一个错误的人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的地点!

        李志诚副厅长怎么可能会相信,是我,凭一已之力,追到他儿子的战场上,找到了他的儿子?

        当然,李志诚很清楚,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他果断地下达了四条命令:

        立即派出精干力量,赶赴木康和曼海,查清段向北的货究竟在不在“7号”押运的卡车上?

        尽快与“7号”恢复联系,确保案件“可控”;

        如果货在车上,尽快查明数量后收网,这是最后一战,必须抓住广东的“下家”;

        确保“7号”的安全……以及,想尽一切办法,保护那个……被段向北扣留在境外的女孩的安全!

        那天清晨,“蝈蝈”按照段向北确定的时间,准时坐进满载“巴西木”的卡车驾驶室。

        段向北虽然喝过不少洋墨水,奏唱“jazz”必得黑人,吃海鲜必配白葡萄酒,抽雪茄必喝威士忌,他同时也十分“迷信”:出发的日子、时辰,都是请“高人”仔细掐算过的。这也正是他欣赏“蝈蝈”的地方,只要段向北说好时间,“蝈蝈”就会盯着手机上跳动的时间码,一秒不差地坐进驾驶室。

        卡车有两名驾驶员,驾驶员告诉“蝈蝈”,货源不是他们找的,他们是空车找货,货找的他们。

        如果驾驶员说的是真话,应该是段向北的人找了这辆车和驾驶员,“巴西木”也是段向北的手下负责装车,很可能驾驶员根本不知情。

        但是“蝈蝈”不能肯定驾驶员说的是不是真话——如果他们是段向北的手下,“蝈蝈”反过来将受到驾驶员的监视,“蝈蝈”的一举一动,驾驶员都将第一时间报告段向北。

        “蝈蝈”估计他们中间至少有一个,得到过段向北手下的某些特别交代,否则,像巴西木这样的货物,应该没有必要派人押车。

        卡车入境后徐徐向北行驶。因为高速公路全程都有监控,而且需要缴纳昂贵的过程费,一般从事长途货运的大卡车都不走高速公路,而是走不收费的老国道和省道。“蝈蝈”很快就注意到,一辆黑色越野车不紧不慢地跟着他押运的货车。“蝈蝈”知道那一定是段向北派出的“盯梢车”,那辆车上一定有段向北的手下,他们会把“蝈蝈”押运的这辆卡车沿途遇到的各种情况随时报告给段向北。

        “蝈蝈”押运的卡车缓缓驶入国门时,我热汗淋漓地从大床上跳下。我稳定了一下情绪,在手机上翻到一天前“蝈蝈”通知我吃饭的那个号码,反拨回去。

        我想,那个号码应该是“蝈蝈”的,我也想,这个号码应该打不通。

        但我还是想试试。

        没想到,电话竟然一下子就通了。

        接电话的是一个陌生人。

        我迟疑了一下,问:“你是谁啊,我找彭哥。”

        那个声音回答我:“彭哥办事去了,他现在不用这个手机。”

        我“喔”了一声,接着问:“那么彭哥现在用什么号码?我有事找他。”

        那个声音很快对我说:“我也不知道他现在的号码,你不要找他了,他办完事会找你的。”

        我早猜到了会是这样。

        我用最快的速度冲了个凉水澡,穿好衣服。我从来没有那样急切地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我一拉开门,就看到头天接我的黑衣人站在门外。后来我知道,他叫“阿林”。

        他不说话,我只好先开口了。

        我说:“彭哥办事去了,我要回去。”

        阿林微微朝我弯了一下腰:“彭哥交代了,你就在这里等他。”他不但会说中国话,而且说的是憋脚的云南边地普通话。

        我大叫起来:“什么?就在这里等他?就在这个房子里?他疯了啊,他想憋死我啊!”

        阿林再次微微弯腰:“不是的,彭哥说了,你就在这边等他,不要到那边去,他办完事就会来找你。”

        我说:“不可能!昨晚彭哥没有这样跟我说啊!你叫他给我打电话。就现在!”

        阿林说:“不用打电话了,彭哥就是这样交代的。”

        我感到一串小蚂蚁沿着我的脊梁,冰冰凉地往上爬,直到那一刻,我才突然明白:

        我被段向北扣留了!

        我慢慢退回房间,慢慢关上门,垂头在床沿上坐了下来。我浑身发抖,我坐不住,我身子一歪,倒在床上。我知道,那些看不见的摄像头像一个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我,让他们看去吧,那些站在监视器前面的人,他们会看到,我很无奈,我很无聊,我很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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