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仲亦朗也不好一人留在汀栏水榭，望着梁译尧背影忧心不已，正想跟上去劝解一回，才迈过门槛便瞧见祝灵雪倚着门户，静静看着梁译尧走远。

        他是个心细的人，当即便猜到祝灵雪十有八九是听见了。

        心里七上八下正不知怎么开口，祝灵雪转头瞧来，淡然一笑，道：“去罢，看着他点，别闹出什么事来。”

        仲亦朗恍恍惚惚离开汀栏水榭，却明白这事决不能告知梁译尧。

        他心里存着事，梁译尧心里亦然，那两个侍寝女官本是惯例，他不可能拒收，却也没碰……

        见祝灵雪神情恹恹的，万佳便让舒窈寻个由头将她约了出来，舒窈功成身退，万佳目送她离去。

        祝灵雪站在原地，万佳叹气道：“这样没精神，我还以为祝大人要戏谑我几句呢，好没意思。”

        说罢便给了船家几锭整银，将船只包了下来，扶着祝灵雪上了小木船，撑着竹竿往莲花池深处划去。

        祝灵雪瞧着满池的荷花，出声道：“哪寻这么个地，居然还开着这样盛丽的荷花。”

        万佳随手摘了两个莲蓬头扔进船肚，道：“这有什么稀奇，只要有心还怕不成事？”

        祝灵雪抬眼道：“不必如此。”

        万佳面对她坐了下来，船身跟着晃动，祝灵雪伸手扶住船身，就听万佳问道：“现下也没外人，不如你给我句真话？”

        祝灵雪自然晓得他问的什么，只道：“抛却其他不谈，我终究也不是中原人，最多得个嫔位，关在后宫又有什么意思？好容易才得这份安宁，何必再去生事……罢了。”

        当初不愿进后宫才揽了这份苦差，如今改了主意，岂不要被唾沫星子淹死，况且她在前朝才可庇护家族一二，入了后宫不可干政，祝灵均幼小，一但改朝换代，祝家便连个能顶事的人都没了。

        任重道远，她不能意气用事。

        祝灵雪释然一笑。

        万佳欲劝，祝灵雪笑止道：“若我进了后宫，岂不违背本意。”

        万佳早知是这么个结果，不由自主叹了口气，随口道：“你若是愿意，嫁与我也来得及，舒窈同你也和睦。”

        “这样放浪形骸，舒大人如何放心将人托付于你。”

        “有你为我说话，有何可担心的？”

        万佳说的笃定，斜靠着船身，笑问道：“当真不考虑一下我方才的建议？”

        祝灵雪付之一笑，低头捡起莲蓬。

        坤宁宫

        梁译尧跪在皇后床前，任凭大宫女如何劝和，也不肯低头，皇后气得砸了药汤，殿内转眼便跪了一地人。

        “胡闹！此事由不得你越性，今夜若是再不得结果，往后再不必称本宫母后！”皇后怒道。

        侍寝女官是坤宁宫的人，皇后岂能不知他并未临幸她们的事。

        梁译尧也知这事是不可推卸的，可一旦想到往后要被这两宫女时刻盯着，或者说，被皇后一直盯着，下意识便起了逆反心理。

        况且……

        “说话！”

        梁译尧泄气，抬头看了皇后一眼，皇后捂着胸口咳嗽，他只得磕头退下。

        出了坤宁宫，梁译尧不知所往，下意识便到了望月阁。

        “太子哥哥也来啦？”

        静裳朝楼下笑道。

        梁译尧抬头问道：“嗯，你也在啊。”

        静裳等了片刻不见他上来，便提裙姗姗而来。

        “太子哥哥怕是从母后那处来的？”

        静裳脸上挂着恬静笑容，有些担忧的看着他。

        梁译尧强颜欢笑，忽然提道：“听说老五昨日与宋家小姐换了庚帖，老四这两日也在赌气？”

        四皇子与五皇子与梁译尧生辰相隔不过三四日，也是束发的年岁。

        静裳叹了口气，“是啊，四哥现在还不见人影呢，父皇昨日才训斥过，太子哥哥可莫要学四哥五哥。”

        梁译尧便不说话了，良久，笑了一声，不无羡意道：“如此看来，三妹命运乃是极好的。”

        静裳默了一瞬方道：“太子哥哥此言差矣，虽说仲郎与太子哥哥是一起玩大的，可对静裳来说，及笄之前算不得熟人，也是订了亲后才识得他品性。”

        梁译尧轻笑：“你也要来劝我吗？”

        静裳瞧他这幅神情也不免有些难受，“……静裳也想将这好气运分与太子哥哥些。”

        “不必，”梁译尧拍拍她的肩背，转身道：“哪有让妹妹替兄长烦忧的理，我自有分寸。”

        静裳只得站住，看着梁译尧离去，正午日头正盛，照着身上却有些发冷。

        “公主，奴婢方才听了件不得了的事！”

        大宫女忽然匆匆忙忙附过来焦急道。

        静裳不悦，问道：“什么事，这样慌张？”

        大宫女忙告了罪，低声道：“奴婢听说皇后传召祝太傅，为着太子……一事。”

        静裳惊愕：“此话当真？”

        大宫女拼命点头。

        “母后此举未免荒唐！纵然祝大人是太子傅，这事向来也是由女官引导，何必让她淌这趟浑水？！”静裳又羞又气，“走，趁太子哥哥还不知这事，咱们快去寻太后！”

        祝灵雪受召被传入坤宁宫，心里只觉得诧异，以往日皇后对她的态度，这回怕也不是好事，便从殿门口就留了心。

        大宫女瞧见她也是一脸为难，又不得违背主子吩咐，只得将祝灵雪请进来。

        祝灵雪规矩请安，皇后也不让她起身，直接道：“你是尧儿老师，学富五车，也该通些人事，尧儿不肯临幸女官，你也该去游说！”

        祝灵雪猛地抬头，惊讶万分，大宫女见此连忙道：“太傅是殿下师傅，娘娘好歹让人起来说话。”

        皇后轻嗤：“不过是个体面些的奴才，跪着罢！”

        大宫女心里一凉连忙转头，祝灵雪脸上有些挂不住，咬着唇不说话，大宫女悄声道：“太傅莫往心里去，原是我们娘娘发了癔症，这种事不敢劳烦太傅。”

        皇后不满，喊了大宫女走开，斥道：“如今倒不把本宫这主子放眼里了，私私窃窃说些什么？”

        大宫女慌忙跪下磕头，求道：“娘娘少说几句，这事不该让祝太傅插手啊！”

        皇后本是歪在罗汉床侧，闻言直接上脚一踹，将那大宫女踢得倒在一边，又冷眼睨向祝灵雪。

        “你倒是招人疼的，什么苦差也做不得。”

        祝灵雪扭不过皇后的意思，又见闹得人仰马翻，心里五味杂陈，只得硬着头皮叩道：“娘娘息怒，姑姑护主心切，娘娘莫要牵怪了她。”

        皇后瞧了大宫女一眼，哼道：“本宫的人，还轮不到你来说嘴！”

        又对大宫女道：“滚下去领罚，再有二心直接打死！”

        大宫女磕头退出，祝灵雪歉意看去，心里只怨自己多嘴，又见皇后不肯善罢甘休，心里一冷，竟当真想要应了。

        “皇后好大的威风！”

        太后得知静裳传话，扶着孙嬷嬷急匆匆赶来，甫一进门便怒道：“行事这般荒唐，她一小辈不好忤逆你，哀家可容不得你放肆！”

        皇后跪下道：“母后这话未免诛心，臣妾不过是怜子之心，何必为着个奴才这样不留情面？”

        太后欲要动手，孙嬷嬷赶忙拦住，祝灵雪也跪去劝阻：“娘娘一朝国母，太后三思啊！”

        一提这事，心里不满更甚，太后命宫人退下，又将祝灵雪撵了出去，把皇后大骂了一通。

        “你可还把自己当做国母，小辈看不出，哀家心里清楚，不过是你私心作祟，存心辱没她！这样的气量，哀家替你羞愧！”

        皇后低声辩解道：“母后也被她使的诡计迷了心，成日里跟在尧儿前后，母后敢说，她当真不存半点私心？”

        见她还有脸辩驳，太后气得站不住，“就是当真存了私心，以她的身世，配尧儿又有何不可？你莫不是想把尧儿绑着一辈子不娶亲？”

        皇后连忙解释道：“母后误解了臣妾，臣妾不过是想替尧儿寻个贤惠正妻，自她来了，将尧儿教得这样不知事，臣妾哪能放心？”

        太后缓缓坐下，孙嬷嬷连忙上前替她顺顺气，太后冷静了几分，又冷笑道：“哀家瞧着尧儿如今甚好，恐怕是尧儿不愿依你意思行事，你才有所不满。究竟打着什么主意你自个儿心里清楚，还想再拿捏旁的可不要妄想！”

        皇后只一迭声道“不敢”，太后却听不进一句，知会了梁帝一句，直接将皇后禁足月余，将祝灵雪带了回去，让她莫要插手这事。

        这事闹得难堪，太后命人封锁消息，不许走露半句，祝灵雪也觉尴尬，可巧临近重阳佳节，索性告了假，不再露面。

        亏得万佳舒窈一日几趟的来，轮番劝解了四五日，才解开心里隔阂，又有梁帝、太后赏赐慰藉，祝灵雪又不好显得拿乔，只得顺势下了台阶。

        梁译尧一事已妥善解决，说是妥善，其实也不过是依照惯例行事，将女官临幸。隔日便借口皇后眼线，将女官交与太后处理，太后便赏赐了好人家准许出宫。

        祝灵雪进宫授书几日，不曾瞧见梁译尧，心里既松了口气又有些失落，万佳同他一道出宫，她不由得疲惫道：“这书真是一日也教不下去了。”

        万佳心里叹气，嘴上却道：“不如致仕与我成亲去，我可与舒窈商议妥了，正妻留给你呢。”

        祝灵雪无奈一笑，瞪了他一眼，“你二人莫要排揎我了。”

        万佳笑了一下，正经道：“我听闻太子多日缺课，你可知他去向？”

        祝灵雪自然是摇头。

        “我不便多说，你大可询问与他交好的两位公子。”万佳神色凝重，提醒道：“他近日一直留宿宫外。”

        祝灵雪有些心慌：“你知道些什么？”

        “提醒你一句罢了，仔细那群言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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