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单杀’
祁姝捋清进府后获取的一切信息,也就越发笃定自己的判断并没有错。
鬼新娘和尸新郎是共存的两个邪异。
邪异诞生于人之极度崩溃的负面情绪,并放大其执念。
鬼新娘的执念源头应是哀、惧、恶,而尸新郎武三,关于他的事迹,泗水城里倒也流传了好一阵。
一个十多岁才被迎回武家的私生子,极受武老爷宠爱,几度扬言要将武府交由他来继承。
却在成人及冠的第二日,横死在醉花楼中。
被大恐怖寄生污染了心神之后,邪异往往只会遵循唯一的执念行事。
婚宴一日日在这武府邪域里上演,这显然不会是鬼新娘的执念,她虽能对尸新郎造成一定影响,但如此看来,两个邪异之间的实力,已然有了高低。
这怎么看,都像极了祁姝知道的一种修炼门道。
‘养蛊’
“这场交易,我要你的魂魄。放心,具体条例可以慢慢磋商,力求我们都不会太吃亏。”
祁姝看了鬼新娘一眼,将酆琴挪开。
“眼下你是内忧外患皆在,是要等撒网的人收网那一刻到来,还是占据先机,与我这个凡人做一场交易,先行掌握局势,就看你如何抉择了。”
外患是什么,祁姝不清楚。
但身为邪异,天然就与人族站在了对立面,她随口瞎蒙,想必也能砸中城里被鬼新娘忌惮的一个,自然也不必明说。
话音刚落,却看到鬼新娘充满怨毒神色的眼,不自觉旁移了一瞬,像是想到了什么,下意识地要往某处看去。
祁姝一直在观察着她,自然捕捉到了这细微的表情变化,于是,满意地在心底微微一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鬼新娘看向祁姝,终于微点了点头。
这场交易,鬼新娘混乱的意识里,对它并没有太多的概念。
倘若祁姝做不到所承诺的一切,对鬼新娘而言没有任何损失,眼前的祁姝只是个普通凡人,就算拿着一把古怪的琴,也只会被武三撕碎、同化。
答应这场没有约束力的交易,不过是她本能地想要寻求机会。
祁姝拿出镇狱印,对鬼新娘微微一笑道:“既然这样,让我们盖个章好吗?”
“……”
鬼新娘没有焦点的猩红双眼,直直盯着镇狱印好一会儿,像是看不出端倪,才将目光落在祁姝脸上,点了点头。
…
“咦?”
从鬼新娘执念织筑的场景脱离出来,祁姝一眼就瞧见了尸新郎的变化。
它身上的装扮全都破碎,露出骷髅般裹着层皮的躯体,此时正浑身各处扭曲着四肢扒地。
骨骼分布清晰可见的背上遍布着一张张人脸,发狂般用力向外凸起,齐齐对程昀怒吼,许多种声音发出极其恶毒的咒骂。
程昀背对着祁姝,拄剑而立,身周散落了一片浸泡在腥臭血液里的碎肉块。
他的状态看起来似乎不太好,抵着剑柄的手隐隐颤动。
祁姝微微愣了愣神,不清楚她和鬼新娘交易的期间,外面发生了什么才会是现在的场面。
却也没纠结太久,祁姝轻吸了一口气,换上一副有些许凝重的表情,调整好呼吸,气息不稳地朝程昀快步走去。
“你没事?”
听到活人脚步声靠近,程昀视线微偏一侧,看清楚祁姝的模样后,紧绷的心弦才得以微微放松。
祁姝见他身形轻晃,俨然是脱力快要站不稳,顺势自然而然地伸手扶住。
“刚刚那个新娘将我拉入幻境之中,好在……我心志坚定,而她也只是邪异的一缕执念,幻境一破,她便消散不见了。”祁姝脸不红气不喘,皱眉看向不远处的怪物。
整座宴厅原本敞开的门窗,这会儿都被一丛丛黑红色的肉芽交织密封。
那邪异怪物显然是受了重创,从它和它身上几张脸的反应来看,它们对程昀很是忌惮,即使程昀如今表现虚弱。
程昀感受了一下身体的情况,看向祁姝,这是他第一次如此专注地看着她,眼底的情绪只余一派冷静沉着。
“你先别说话。”
祁姝原本想做上一场戏的兴致全无,她一看程昀这副模样,瞬间就猜到他想说什么。
“……”
程昀尚未说出口的话,只得尽数化作沉默,却又莫名觉得,没了方才那种带着几分慌表现乱的祁姝,才更像是她自己多一些。
祁姝垂眸扶起酆琴,横置身前。
然后朝他伸手,索要道:“把剑给我。”
“护好自己。”程昀看了祁姝一眼,将剑交给了她。
这种时候多说一句话,都是在浪费时间,武三骷髅般的身躯已然有了渐渐填补血肉的迹象,显然已是拖不得了。
程昀清楚她决定这么做的结果与送死无异,一时间,心里满是异样的感觉。
他微微垂眸,同样做出了决定。
本打算支走祁姝再动用的底牌,没必要再藏了。
祁姝一手捧琴,一手提剑,朝丑陋狰狞的新郎走去。
见她靠近,新郎起初还有些慌乱的低吼威慑,抵着地面的四肢不安扭动,身上人面神情割裂。
也不知程昀杀成了什么样,才会给它留下这般阴影。
直到新郎察觉到祁姝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凡人,先前下意识的反应,成了它暴怒的燃料,尤其是其中一张人脸上漆黑的眼看见程昀手中无剑,气息紊乱虚弱地站在原地。
整个扭曲的身躯,毫不犹豫地弹射冲向祁姝。
它此时,最是需要新鲜的恐惧来进补。
祁姝往前走了两步,嘴角微微勾起,她现如今的实力不足以看清邪异任何动作,却不妨碍她做出预判。
心中默数到了第三个数,祁姝松开捧着酆琴的手,反而搭在了那一根琴弦上,酆琴微微摇动,偏偏没有按照常理下坠。
一只点缀着猩红,愈显惨白、纤细的手,从祁姝掌心间缓缓伸出,随后与之相扣,朦朦胧胧间,看着又似乎并没有这么一只手出现。
祁姝指尖轻点,却竟然将酆琴弹奏出成调的音律。
下一刻,新郎裂开数张大口的躯体,猛然出现在祁姝面前,却像被冻住了似的,就连它躯体四周隐隐出现的波动,也一同凝固。
祁姝对它笑了一下,随后举剑,朝它左背自上往下数的第三张脸用力刺去。
出剑既无意、亦无气,却暗合一种很是精妙的剑势。
她身后,见到这一幕出现的程昀,本就难调匀的紊乱气息几乎停止。
这个画面带来的震撼,比他被祁姝强留府上、硬逼入赘时感受到的,更胜数成。
琴音仍在厅内幽幽浮动,但已经压制不住被彻底激怒的武三。
同一时间,祁姝拨动琴弦的动作顿了顿,使得琴声一阵紊乱,本是幽幽宁神之音,一下变得十分刺耳。
祁姝脸上的笑意不变,她很清楚鬼新娘发觉被算计以后,不会这么轻易就屈从,任由调宣。
所以即使现在发生这样的情况,也都在祁姝的预料当中。
武三虽还未彻底消亡,但最重要的点既然已破,接下来,她就可以放开了好好地玩。
“我乃武家家主,谁敢贸然犯上!”
“孽障!老夫还没死,一个个的就想着这个位置,都该死!该死!”
“死死死!老不死的!若不是你将这祸害带回家里,岂会有那些腌臜事!”
祁姝刺穿一张人脸将其重创后,武三顿时停住了动作,身上几张脸竟是相互争吵了起来。
他们吵,祁姝可不会干看着,提剑直接便出招。
没了修为底子,不代表她就是个纯废物,十万年来什么招式术法没学过,祁姝见过的血,便是这座泗水城都装不下。
一剑刺穿邪异头颅那张脸,祁姝嘴角的笑容越发肆意,稍稍用力挑起,便将半张脸掀飞不知扔到何处。
引得邪异惨嚎大叫,立即停止了争吵,竟是合心对付起祁姝。
祁姝右手持剑,左手提琴,执念的力量无形,可一旦靠近便会惹动琴弦,她便判断来势抬起酆琴一抡,剑锋随即跟上为邪异增添一道破伤。
持续一刻钟的高度精神紧绷让祁姝也感到疲累,但眼眸随之越发明亮,她许久不曾感受过这般愉悦的心情了。
即便身上同样不断添伤,甚至成功被邪异种下它的执念,无数低语蛊惑的声音,不断在祁姝耳边、心里、脑海中响起,劝说她放下手里的一切,朝那个位置走去,坐下去,便能轻易掌握大笔钱财。
要什么,就能够有什么。
祁姝的攻势顿了顿,这让躯体只剩下两张残破人面的邪异不由得涌起欣喜情绪。
直到它的两张脸,都清楚看见祁姝的表情。
几点溅到她脸上的血迹,琉璃般纯净的眼眸满是戏谑笑意,微挑的眉尾,这所有的一切,组成一种即使是被蛊惑得陷入执念的邪异,也感到心惊的疯狂。
“没见过世面的可怜虫,就连蛊惑人心,想象力都贫瘠得让我心疼啊。”
祁姝低声喃喃,随即以镇狱印盖在酆琴之上,干净利落地出剑斩下邪异剩余的两张脸。
从至关重要的那张脸最先被解决开始,眼前这个邪异的结局,在祁姝这里已经注定了是如此。
待门窗肉芽枯萎,祁姝拄着剑吃力地转身。
她很累,也痛,快要连剑都拿不稳,一个小小的转身动作牵动全身,处处都袭来一阵刺痛。
但心情和精神是这二十多年来不曾有过的畅快。
祁姝终于拖着疲惫至极的身躯转向程昀,却瞧见他紧抿着嘴,不知在想些什么的表情,心底那昂扬的畅快顿时微滞。
坏了,打上头,把心上人给忘记了。
而程昀此时的心情却很复杂,他只是觉得自己从未看清过祁姝,或者应该说,是他一直以来太过自以为是,看轻了祁姝。
过去是这般,现在亦如是。
她不是对父母之死毫不在乎,只是比他更懂得谋而后定。
亲眼看到了刚才的一幕,程昀不知道,该是怎样坚毅的心志,才能做到以凡人身躯,毫无半点修为,却能够直面邪异,将其击杀。
却忽略了祁姝之所以能轻易破开邪异防御,击中破绽,全多亏了他和他的那道敕令将邪异打到虚弱状态。
没有沉思太久,程昀也察觉到祁姝摇摇欲坠的动作,来不及管自己的伤势,快步走到她身边。
这就一转了先前的画面,他将祁姝扶稳后,并未松手,只是接过祁姝已经无力握住、拖抵到地上的剑。
“……我先带你回府。”程昀扶着她手臂的掌心感受到一片湿濡,心中情绪顿时又复杂了些。
祁姝不明所以地眨眨眼,但也很快就反应过来,咳了几声,顺着被牵动引发的痛意,发出难遏的轻轻吸气声。
一道肉眼难以察觉到的朦胧暗影,悄然被吸入镇狱印中。
她垂着脸,掩住微微扬起的嘴角,自然而然靠着他,气若游丝地给出回应。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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