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魔女之谜
蝴蝶城的虚拟社区从外边看是一个拥有七层结构的巨大球体，最广阔的中间层可探索面积超过10亿平方公里，差不多是旧世纪地球面积的两倍。
最高层为不可探索区域，没人知道里面是什么；第二、三层分别是娱乐和竞技区；中间的第四层为综合区；底下三层是迷宫魔物区，越往下副本的难度越高，人类玩家和自律型的AI可以自由进行探索。
AI也是有账号的。
在蝴蝶城虚拟社区注册的人类账号有500万个，拥有自律型AI的仿生机械的账号有6亿个，各种线上的非自律型AI的账号则超过1000亿个，每一个账号都对应着一个具体的虚拟形象。
即便如此，蝴蝶城的虚拟社区只能算中等。
因为在这个七层球体之外，分布有上百个不同形状的虚拟社区，分别对应着在现实世界存在的城市。
蝴蝶城只是其中小小的一个。
这就是元宇宙，一个来自旧世纪的词，在新世纪成为了现实。
而管辖这个元宇宙的正是联席议会。
生命主义联席议会。
……
……
张安生所处的是第四层的商业区，这里的建筑大多是旧世纪亚平宁半岛上的巴洛克风格，外形新奇，追求美感，有着富丽的装饰和精湛的雕刻，一些墙上还留有玩家创作的宗教油画。
天空中，飞翔着稀奇古怪的鸟儿。它们时而停靠在悬浮山上，互相梳理着羽毛；时而落在屋檐上，盯着脚下每一个路过的玩家。
现在是8:25，街上已经密密麻麻地摆着各种摊位，造型奇特的玩家熙熙攘攘，穿行其间。
从头顶上显示的公会名字，可以知道他们大多数是自律型的AI玩家。
那是蓝色的字体。
人类玩家是橙色的。
当然了，个人可以选择关闭这一显示功能。
一般来说，虚拟社区的时间与现实世界同步，流逝速度是一样的；也有一些社区可以提高时间的流逝速度，但那是高级玩法，需要消耗的资源与算力是不可估量的。
在现实世界的人类玩家需要分离部分的主观意识参加到虚拟社区的日常运转，他们摆摊时可以选择非自律型的AI进行托管服务。
自律型的AI玩家在逻辑核心里设置有与人类相似的进化算法，没办法24小时高强度工作。
许久没上线的张安生看向犹如旧世纪菜市场一样的摊位。
他们有卖游戏装备、材料、卷轴的，也有出售宠物蛋、装扮、升级券、饰品、新图攻略的，还有在表演自创技能跟新式武器的。
玩家之间讨价还价，交易不断。
张安生也想去凑凑热闹，即便什么都不买，转换一下心情也好。
因为，在过去，他总会带着漪梦来到这里。
看看比人类世界热闹许多的地方是什么样的，也看看天才们创作的游戏究竟会带来怎样的奇观。
是秋叶漫天，蝴蝶纷飞，还是山河崩坏，龙鲸共舞。
这些都是天才们的杰作。
也都存在着她的痕迹。
不可磨灭的痕迹。
……
……
张安生走着走着，在街道末尾的转角处，看到一家奇怪的店。
黑色的店面有些残破，还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与街上的建筑格格不入。
店名用中世纪的哥特字体，写了几个看不清楚的红色英文单词，他通过语义识别功能，知道了它的中文名字——魔女之谜。
再看看悬浮窗口的介绍：
【本店出售各种限定女仆，只要你能解开谜题】。
“什么谜题？”他心里有了点好奇。
突然，一个穿着厚重红蚂蚁铠甲的人从店里被抛了出来，狼狈地摔倒在地上。
差点撞到了张安生，辛亏他的回避技能点满。
虚拟社区也是有技能跟碰撞体积的。
“黑店!”
只见眼前的壮汉破口大骂：
“黑店！黑店！真TMD黑店！”
“……”
张安生走过去，伸出手，像在现实世界一样，拉起眼前这摔了个四脚朝天的壮汉。
“请问，这家店有什么问题吗？”
张安生摘下兜帽跟面罩，礼貌地问道。
“谢谢啊，刚刚不好意思，差点撞到你了。”
穿着红蚂蚁铠甲的壮汉站了起来，习惯性地拍了拍屁股。
这里也有尘埃判定，只是清洁起来方便多了。
“你好，我叫梭罗，瓦尔登湖的梭罗。”
“你好，我是推理社的卜算子。”张安生也报上了自己的ID，推理社还是跟同学一起组建的公会。
在蝴蝶城的虚拟社区，一般都只显示称号跟公会名字，不显示ID。
称号不会增加任何的玩家属性，只作为一种名誉而存在。
像【深渊开拓者】、【猎杀魔王之人】、【决斗大赛冠军】等等都是让人羡慕的称号。
玩家们会对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趋之若鹜，不惜花费大量的时间、积分、算力、金钱在上边。
即使系统规定只能显示一个，他们也会尽可能收集这些称号。
游戏嘛，也是另一个自己，谁不希望自己名誉满身呢？
而公会是由注册玩家组建的，AI玩家也可以自行组建公会，一个账号只能加入一个公会，当然也有临时会员这种雇佣体制。
公会人数从两人到上万人不等，上不封顶。
同样的公会名字，不同的颜色只为把人类玩家与AI玩家区别开来。
这在许多玩家看来是不公平的，在虚拟世界这里，AI的命也是命，凭什么区别开来，每个月他们都会向联席议会发去抗议，但议会的经济部门并不理睬。
至于ID，只有在发送好友申请或者组队时，才能看到其他人头上的ID。
要么就躺在好友列表里。
所以主动报上也不失为一种示好的选择。
“啊，我听说过你，世界推理大赛的亚军。”
“……”
“亚军什么的，就不要提了。”
“不不不，当然要，你是蝴蝶城的骄傲，跟梦魇的主唱一样，都是我们的骄傲。”
“……”
张安生沉默了，即使在虚拟社区，语言这种东西的杀伤力也毫不减弱。
“梦魇已经没有主唱了。”他过了许久才冷冷地回应。
接着，他打量了一下眼前红蚂蚁装扮的壮汉，说道：
“旧世纪，北美大陆的作家梭罗在散文集《瓦尔登湖》里，对红蚂蚁跟黑蚂蚁的战争有过一段非常精彩的描写，我想你的ID、公会名字跟装备都是来源于此。”
“哇，好厉害，好厉害啊，不愧是亚军。”
“……”
“咱们能不能不提亚军。”
“当然可以，你是亚军，你说了算。”
“……”
梭罗一拍脑袋，红蚂蚁的触须抖了几下，“哎哟，你看看我，就是个粗人，刚刚说好怎么就忘了呢。”
“好了，那现在你可以告诉我这家店有什么问题了吗？”
张安生转头看向背后诡异的商店。
“我是来买那个限量版的解谜女仆的。”
梭罗凑到少年的耳边，小声说着，像是在分享什么重大秘密一样。
“......”
“结果，没能解开魔女的题。但我可以给钱啊，十倍都可以给。跟店主交涉了一下，可没说几句，就被踢出来了。”
他回过身子，走了两步，生气地指着有些残破的店继续骂道：
“黑店!我呸，真的黑店!哪有这么对顾客的。”
“......”
“是买来攻略新图的吗？”
张安生看着他也不像是有什么恶趣味的人，加上刚刚小声说话的动作，粗略推测一下就知道了。
“哈哈，你看，你又猜对了。”
果然，眼前这个人太容易被自己看穿了，应该说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都容易被自己看穿。
纯洁、积极向上的教育，抛弃了旧世纪的阴谋诡计，所有人都依赖科技，不会有什么心眼。
有瞳膜记忆体存在，到处都有全天候的监控，人也藏不住秘密。
除了死亡美学那帮人。
“瓦尔登湖是组建了两年的深渊探索公会。”
梭罗继续说道：“虽然只有几个人，但都是精英。我们一开始跟着大公会攻略一些新图，后来就独立出来，自己去探索。结果半年前的某一天，在最下面的迷宫层出现了一个只允许人类进入的游戏副本，那就糟糕了。大公会的许多核心成员都是自律型的AI，单靠人类，连普通的迷宫任务都完成不了。”
“所以就难倒了许多人。”他摊开手，耸耸肩，“也有一些纯人类组建的公会去攻略的，但都失败而归。”
“包括我们。”
他看着张安生，露出苦涩的笑容。
现实世界的人通过在瞳膜记忆体上投射主观意识，进入到虚拟世界。这种投射是切割整体意识的，使现实与虚拟维持一种动态的平衡。
在这个时代人人都是意识分裂者。
他们在这里的一举一动都是真实的意识反应。
这笑容是真实的。
但，逻辑不是。
“限量版的女仆都是自律型的AI，受到联席议会的管制。迷宫的条件是只允许人类进入，并不欢迎AI玩家。而现在你却要买一个自律型的AI，这在行动逻辑上存在矛盾，说明迷宫或者女仆的一方是有漏洞的。”张安生轻描淡写地推理着。
并且已经排除了他提供假情报的选项，因为这种信息太廉价了，只要到攻略大厅一查便知。
“你看看你，什么都让你猜出来了。”梭罗又凑到少年的耳边小声地说道，“这是最新的情报，只在攻略组之间流传，有人发现一些限量版的战斗女仆可以在里边使用，于是许多人开始秘密收购这些非自律型的在现实里没有实体的AI。而我推测，一些限量版的实体女仆应该也能做到。”
“不是推测，是她们之间存在的某种关联被你发现了，你才来买解谜女仆的。”张安生看向梭罗，两人的目光对视着。
为了某一个限量版的自律型AI出价十倍，没有准确的线索是无法下这个决定的。
因为，这些AI都贵到离谱。
再有钱也经不起这种折腾。
“……”
他愣了小半刻，突然张开双臂，大笑着，真诚地说道:
“哈哈哈，亲爱的卜算子，现在我正式邀请你加入我的攻略组。我会给你十分丰厚的报酬。”
他的这个样子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我拒绝。”
“为什么？报酬肯定会让你满意的，你还可以优先挑选在迷宫里产出的可交易的装备。”
“我还有事情要做，没时间花在这种游戏上。”张安生冷冷地说道。
“那真的太可惜了，要么你帮我买到那个解谜女仆吧，我可以给你十倍的价格作为报酬。”
“我拒绝。”
“这又是为什么？你看上去也不像是那种需要解谜女仆的人啊。”
“非自律型的战斗女仆跟自律型的解谜女仆，她们之间存在的一些事，与这个新开放的迷宫有关。这么多攻略组也无法攻略新图，说明新图产出的装备跟材料都是稀有的，在现有市场上能卖出高价。如果我把这个女仆卖给大型攻略组，不止十倍的价格。”
“哈哈哈。”梭罗再次大笑起来，表情有几分难堪，“什么都骗不过你，怪不得公会的人说我不适合去什么推理大赛，肯定连预选都过不了。”
“好了，你也别试探我了。在谈话的时候你的语言略显夸张，凑过来跟我说话，也显得有些刻意。从一些语句判断，你也喜欢推理，而我头上推理社的公会名字并没有选择关闭，所以从一开始你的目的就是想拉我进攻略组，为了获得一些稀有装备或者完成高难度的迷宫任务。”张安生注视着梭罗，“现在你可以跟我说说这家店里的谜题了。”
梭罗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模样，眼神变得犀利，稍微抬起头，慢慢挺直了腰杆，气质180°转变，变得更像那些领导攻略组的会长们。
“装成那个样子真的累啊。”他笑了笑，“我第一眼看到你的公会跟造型，就知道你是谁了。谁让我也是个推理谜呢。好胜心让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如传闻般的厉害。加上你已经消失了一年多，我也没想到会在这碰到你。”
“有些事，让我没法上线。”张安生回答。
“是吗？”
梭罗转身，面对着侧方，耸了耸肩，头也左右晃了一下，两臂伸展，手掌握拳，胳膊肘向后倾，然后用力出了几拳，有些生闷气地说道：“店里是一个奇怪的题，也是只允许人类来回答，每次要花10个积分。”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魔女问的是——天之上是什么?”
“？”
张安生皱着眉，怀疑自己听错了。
天之上是什么？
这是什么题？
他再一次看向店门旁边悬浮窗口的那句话——
【本店出售各种限定女仆，只要你能解开谜题】。
闭上眼，张安生反复思考着这个问题，得不出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店主把开店在这里，花费可不少。
还要买入各种限定女仆，却要设置这种模棱两可的问题。
不是为了交换其他的限定女仆，也不是为了炫耀什么。这种破门面，怎么也不像圈内人的风格，他们要么藏起来，自己慢慢看；要么声势浩大地放在最明亮的地方展出。
而且从谜题的设置看来，店主也不怕其他人来猜，又或者每次都有更换题目。
没有头绪。
这次遇到难题了。
“天之上是什么呢？”张安生抬头看向湛蓝的虚拟天空，自言自语道，“我们现在站的中间层有10亿平方公里，半径18000公里，距离上一层的大陆超过3000公里。”
“那么天之上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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