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分外眼红

西山确实没什么好看的，好在正值盛夏，草木葳蕤郁葱，灌木乱石之间，一道清澈的山溪盘山潺潺而下，也颇吸引了一些附近的游客，

        可能确实要开发了，山路修得非常平坦的，唐远山一口气开到半山腰才停车。沈家榆担心他的腿，提议就近随便转转，唐远山倒也不犟，对他来说，看什么风景做什么事情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谁一起。

        俩人顺着山道随意走了一截，前两天刚下过雨，山里的空气格外清新，时不时有四只脚的小青蛙一蹦一蹦地从他们前面横穿而过。

        唐远山刚开始还很紧张，怕沈家榆害怕，没想到她浑然不放在心上，还饶有兴致地给他讲她小时候的事：大概是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候，她和小伙伴去河边捉蝌蚪，并着几缕碧绿的水草一起养在一个大玻璃瓶子里，怎么观察它们，什么时候长出前腿，然后是后腿，最后又把它们全部放生了

        唐远山听得津津味，时不时勾起嘴角微笑，或者叹惜，叹惜自己不能穿越过去，参与她的过往种种。

        他也说起自己的童年，但因为他的父母总是忙，相比起来不免乏味。

        边走边聊，他们不知不觉走到了沈父说的那座寺庙前面。寺庙规模不大，有个小小的院落，门口有棵古老的槐树，树干黑且粗，树冠如盖，枝叶茂盛。斑驳的朱红色寺门半掩，院内的香火却很盛，烟雾在上空久久萦绕。

        他俩在槐树的树荫里站了一会儿，谁都没提进去的事。

        唐远山不太信这个，看表情就能看出来，沈家榆却正相反，她是被一种巨大的敬畏震慑，不敢造次。

        上一世的她也不太信这些，现在的却不得不信，如果不是神迹显灵她怎么可能重生？可就是太信了她才不敢进，怕一进去就被高僧的火眼金睛看破了。

        俩人在院墙外静默了一会儿，另寻了一条小道往下走。

        可能各怀心事，俩人很长时间都没说话，最后还是唐远山没话找话，问：“这庙求什么最灵验？”

        沈家榆抿嘴一笑：“姻缘。”

        唐远山一听，掉头就要往回走，被沈家榆一把拉住了。

        “逗你玩儿的。”

        沈家榆笑，淘气地，也带点求饶的意思。

        “人生大事怎么能拿来开玩笑？要是我错过好姻缘了你可要负责！”

        唐远山作出凶巴巴的样子。

        “少来，你还会信这个？”

        沈家榆戳穿他。

        “本来是不信的。”唐远山顿了顿，缓缓说：“可刚才突然又想信了，万一。”

        “好了好了，这里供的是送子娘娘。”

        沈家榆心一跳，赶紧岔开话题，他暗示得太明显了，简直呼之欲出，她接不住那样的话。、

        唐远山轻笑，并不穷追，反问她：“你呢？你信这些吗？”

        这话像是打到了沈家榆心里，她想了一会儿才慢慢回答：“原本是不信的，以前总觉得我奶奶那些上香拜佛的人太愚昧，不过是些泥塑土胎，怎么就这么神奇了？

        现在却觉得信点什么也好，尤其对于他们这些没文化的老一辈人。这样的话，当他们遇到苦难时不至于太绝望，还能获得强大的精神力量，也许真能逢凶化吉，不是有个吸引力法则吗，只要有坚定的信念，心心念念的事就会实现。”

        最后微微叹气，说：“说白了就跟多拉a梦一样，能帮自己实现所有愿望，说实话，谁不想要个这样的朋友？”

        “你呢？”

        “我倒是不想，太奢侈了，不如老老实实知足常乐！”

        沈家榆不知道自己这话说出来有多老气横秋，哪有小小年纪这么知天命的，连梦都不敢做。

        但唐远山愿意听，他似乎对她的所有事情都很感兴趣，这让沈家榆觉得自己有点受宠若惊，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想还是可以想一下的，万一实现了呢？”

        唐远山慢条斯理地说。

        “怎么实现？你帮我实现？”

        沈家榆忍不住抢白他，这不是天方夜谭吗？

        “也不是不可以！”

        唐远山摸摸下巴，大言不惭。

        沈家榆切一声，把手上攥的一束马尾草全扔到他头上，让他吹牛不打草稿。

        唐远山猝不及防，眼睛都睁不开了，等他反应过来时沈家榆已经跑开了，他立刻拔腿追了上去，咬牙切齿地威胁她，俩人的笑声洒满了漫山遍野。

        玩到中午时他们开车回小镇，沈奶奶在家忙碌了一上午，已经张罗了一桌好菜，要给唐远山送别。

        车快开到时沈家榆眼尖，发现酒铺来了一顾客，店门口停了好几辆农用三轮车，唐远山的车就停不下了。

        她提前跳下车，指挥唐远山把车停到侧面的胡同口。

        唐远山技术不错，前后倒了几把，很快就搞定了，沈家榆刚松了口气，眼前突然蹿出一个人来。

        来人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直勾勾地盯着她，表情很复杂，像是紧张又像是激动，嘴唇抖了几抖才发出声音，说：“家榆？是家榆吧？你都这么大了？”

        沈家榆愣怔了下，突然明白了，脸色瞬间煞白，刚才的笑褪得一干二净。

        她木木地说：“我不认识你，你认错人了。”

        “不可能！”

        对面的女人急急拉起她的手，说：“你看，你手背上有颗红痣”

        话音未落，停好车的唐远山走过来了，他以为沈家榆碰到了哪个近门亲戚——半个镇子的人似乎都是她的亲戚，人未走近先堆起了礼貌的笑，说：“家榆，这是哪家的婶子啊？”

        沈家榆像被烫了一下，立刻抖落掉那个女人的手，脸上露出嫌恶和冰冷的表情，对唐远山说：“谁也不是，认错人了！”

        拽着他的胳膊就走。

        “家榆，家榆，我是你妈，你妈啊！”

        那个女人慌忙追了两步。

        “我妈早死了！”

        沈家榆猛一回头，表情异常冷酷，双眼迸发出仇恨的火焰，像尊气势汹汹的复仇女神。

        别说那个女人了，就连唐远山都吓了一跳。沈家榆向来与人为善，从没这么失态过，他扭头看那个女人，她早已泪流满面了，但还是固执地递过来一个硕大的塑料袋，哽咽道：“我知道你恨我，可妈，妈实在是没办法了”

        “别说了，我不想听，也不稀罕你的东西，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说完沈家榆还觉得不解恨，抓起塑料袋狠狠掼在地上，薯片筒可乐瓶各种饼干零食并着一个芭比娃娃散了一地。

        沈家榆看着地上四散的东西，更加悲愤了，她已经十九岁了，十九了，不是九岁，更不是三岁，她连现在的自己喜欢什么需要什么都不知道，就打算靠这袋零食把这十几年的债一笔勾销？

        她一跺脚，龙卷风似地跑进了家门。

        那女人心急如焚，但显然非常忌惮被沈家人看见，张嘴结舌了半天，到底不敢追过去，看到沈家榆的背影消失后，无可奈何地蹲下，一边流泪一边捡地上的东西。

        突然，她视线里出现了一双鞋，一看就知道不菲的名牌鞋，然后是一双修长的手，唐远山在帮她捡东西，安慰她：“阿姨你别着急，给家榆点时间。”

        她一抬头，看到了一张年轻帅气的脸，一看就知道是好人家养大的孩子，却一点跋扈任性的表情都没有，相反，眼里都是怜悯和慈悲。

        她一低头，眼泪掉得更厉害了，断线的珠子一样。

        唐远山帮她收拾好东西，拉她去侧面胡同里说话——那里人少。

        沈母情难自已，依旧抽抽嗒嗒地哭个不停，反复说沈家榆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怎么会不挂心，这些年她偷摸回来好几次看她，都不敢露面，沈父凶起来像头笨牛，不容她分辨半句，上次拿个扁担追了她大半条街，差点没把她打个半死。

        唐远山温言相劝，让她放宽心，又说可以把那包东西拿给沈家榆，其它的怕也爱莫能助，只能交给时间了。

        沈母千恩万谢，说她没有别的意思，只想知道沈家榆过得怎么样，只要她过得好把自己当仇人也没有关系。

        正说着，不远处沈父拎着两壶酒出来了——帮顾客往车上装。沈母看到后脸色大变，把袋子往唐远山怀里一塞，顺着胡同墙根飞快地往反方向走了了，明显怕极了沈父，避猫鼠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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