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敢问路在何方（下）
“你们来啦。”灵山脚下，正盘膝打坐的金蝉睁开眼睛，看着降下云头落在面前的猴子和天龙。
猴子眼尖，一落地就看见金蝉的身侧放着一个漆黑的陶罐，以为是什么厉害法宝，心中好奇。
“帅和尚，那是什么？给我瞅瞅呗？”
“这个？”金蝉托起陶罐，微微一笑，“也不是什么，我之前某一世的骨灰罢了。”
骨、骨灰？
猴子的表情僵在了脸上，他缩回伸出的手，悻悻一笑：“帅和尚，想不到你还有这种癖好。呵呵，真是特别啊哈。”
“你这泼猴，想些什么呢！我很久以前发现这个陶罐时，虽然感到一种莫名的联系，心有疑惑，却想不出答案。直到……”说着，金蝉看了一眼猴子的心脏，“直到我明白了我并非真正被度化，我才想通。当年我被佛陀降伏，他或是将我打入轮回，轮回不知几世，以此削弱我的魔性。之后又以大神通屏蔽了我这段记忆。”
这，也能解释我为何在灵山只有不足千年的记忆。金蝉在心中默念道。
猴子和天龙听了，只觉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猴子不由道：“那如来老儿也太狠毒了些！”
天龙冷哼一声：“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是古往今来第一个定义了佛这个境界的了。”
如来以前，并非无人修禅，如当今燃灯古佛、文殊菩萨一类，但对于佛却鲜有确切定义。
直到大日如来化身入凡为释迦牟尼。
传闻释迦牟尼降生之时，天上乐声鸣扬，华发飘坠，宇宙光明，万物欣豫。落地后，不扶而行，向东南西北各走七步，一手指天，一手指地道：“天上地下，惟我独尊。”
这时，地下随释迦牟尼足迹所至涌出莲花，天空有二龙踊出，在虚空中口喷清泉，为其沐浴。
此后释迦牟尼见三苦，历诸劫，终寻见十菩提，于树下静悟七七四十九日，一朝顿悟曰：
“奇哉，奇哉！大地众生皆有如来智慧德相，但以妄想执著，不能证得。”
至此，大日如来与释迦牟尼合为一体，超脱诸位尊者，为古往今来第一佛。
释迦牟尼以为众生之苦都不过是自寻烦恼，只要看开了便不再受其折磨，所以认为修行在个人。
所谓，“佛不渡人，唯人自渡；孤意求佛，与佛背驰”正是此理。
“话说回来，帅和尚你拿这个干什么？”猴子拉回了话题。
“贫僧想借此为自己塑一具肉身罢了。”
“原来如此。”猴子似有所悟，的确，前世的躯体和自己存在某种联系，那，用前世骨灰塑就的肉身想必也会更契合……吧。
“不过……”金蝉忽然说，“这骨灰并不完整。”
“嗯？”
“少了头骨的遗灰。”
“啊？”猴子咽了口唾沫，“所以……怎么了？”
“所以有些麻烦，但我能感应到它在哪儿，可以试着用精神联系。”
“帅和尚你到底想说什么？”
“意思就是我现在依然没有肉身，不能过多地沾染红尘，得在你身上躲躲，直到我们找到那个头骨。石头，你会掌心佛国了吗？”
“这个……”猴子挠了挠脑袋，结结巴巴地说道，“不会的佛也不止我一个啦。”
“唉～”金蝉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眼猴子，“罢了，那我来教你须弥芥子吧，虽然比不上前者，也可凑合。”
“那个，所以我们现在是绑一块了吗？”天龙插了进来。
“或许吧，毕竟我们现在，同为天涯沦落人了。”
“对哦，那我们不该排个辈分，选好以后听谁的啊？”猴子忽然兴奋道。
此言正中天龙下怀。
他一折扇子，踏前一步，幽幽说道：“我们也算过命的交情了，不妨就在此拜为兄弟。这大哥一名号身负重任。不过虽然兹事体大，本天龙依然当仁不让。”
“哼哼，小虫子，你别忘了，你可还欠着我几千遍大师兄呢！哦，原来骄傲的天龙也会耍赖啊！”猴子忽然阴阳怪气地说道。
天龙脸色一囧，咳嗽几声，想借此掩饰尴尬。
猴子面色不善地盯着他，“怎么着，你想赖账？哦，原来龙族的信用就这样。”
“放屁，我可没说过，那都是你强加的！”
“懂，我懂，我都懂。”猴子意味深长地点点头。
天龙一个气急，脑袋一热，“哼，叫就叫，不就是大师兄吗，等我叫完了次数，有你这猴子好看！听着，大师兄，大师兄，大师兄……”
“大点儿声，没听见！”猴子挠了挠耳朵。
天龙太阳穴青筋一跳，他正准备翻脸，忽然收到了金蝉的传音。
“天龙，贫僧忽然想起来你的一个秘密呀————提醒一下，我看着你长得和贫僧似乎有些过于相像了。”
前面说过，天龙化形之相很大程度上参照了金蝉的相貌。
因此，闻言天龙脸色一紧，预感到如果自己不做些什么，马上就将迎来社会性死亡。
“金蝉长老，有话好说，您想干什么？”他传音给金蝉。
“很简单，认贫僧为师。”
“啊？”天龙不由惊呼出声。
猴子狐疑地看了过来。
这时，天龙好像明白了金蝉想干什么，自己被迫叫猴子大师兄，现在又认金蝉为师，那么，猴子该叫金蝉什么呢？
好算计！这猴子有句话说对了，果然这些和尚心都脏。不过，局势对本天龙不妙，能拖一个下水是一个。猴子，谁叫你非要惹本天龙呢？
天龙想着，忽然语气无比真诚地对猴子喊了声：“大师兄！”
正当猴子对天龙忽然的转变摸不着脑袋时，天龙朝金蝉直直一跪，叫道：“师父！”
一瞬间，猴子全明白了。他气得大叫：“贼龙你想坑我！”
天龙反驳道：“怎么着，你自己给自个儿安的名分，不会还想耍赖吧？”
猴子无语凝噎，瞅了一眼金蝉，发现后者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硬着头皮说道：“可是俺已经有师父了。”
“谁？”
“虽然俺也不太想承认，但须菩提的确教了我不少。”
“没事，他是我师弟。师弟让着点儿师兄，应该的。”
“那……好吧，嘿嘿，那个，师父。”猴子还是有些怕金蝉的，而且猴子那颗原本属于金蝉的心隐隐地影响着他，他最终还是半推半就地叫了声师父。
“诶。”金蝉笑眯眯地应了句，又说，“既然你已为我弟子，那贫僧就为你取一个法号吧，如何？”
金蝉之前都叫猴子石头，猴子一早就觉得这个称呼难听，此时当然答应了，甚至还叫金蝉顺便帮他把名字也取了————猴子至今还没有名字。
“你说须菩提对你有师徒之实，我那师弟最擅长的便是解空，这也是掌握斗战胜佛力量的钥匙，那我便赐你一名，就叫悟空。你又是猿猴，那就冠姓孙，全名孙悟空，如何？”
“悟空，孙悟空……好名字，嘿嘿，俺老孙喜欢。”悟空细细咀嚼着这个名字，竟然觉得还挺有味道，有些高兴挠挠脸颊，尾巴拍着地。
“至于法号，就叫行者吧。”金蝉又道。
“行者？这会不会太随便了，我听说行者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人。”这回悟空却有些不太满意。
金蝉摇摇头，笑道：“行者一词，囊括了世间所有的修者。哪怕是佛，不管走了多久，多远，也终究还是行者。其大无边，不可听信流言，妄加非议。”
悟空若有所思，没再提出什么意见。
“师父帮我也去一个呗！”天龙忽然探过头来。
他有些羡慕了。他和那猴子一样，没爹没娘的，现在却连那猴子都有了姓名。
他虽然给自己取了个名，傲世九重天，可现在他自己也自觉有些羞耻，不好提及，于是想金蝉也帮他取一个。
“你不是有名字了吗？”
听到金蝉的问题，天龙脸色一红并不回答。
金蝉忍住笑意，正要开口，猴子却抢先插话：“这简单，俺老孙来取！我看你又大又白，不如就叫小白吧！小白龙！哈哈哈哈！”
天龙涨红了脖子，又要争执，却听见金蝉说了句“不错”，不敢置信地看向后者。
金蝉又说：“小白，你不一样，你是有父母的，贫僧相信他们一定也在找你，早就为你想好了名字。你应该等他们亲口告诉你。”
天龙，不，他忽然接受了小白这个名字。小白有些湿了眼眶，他点点头就别过脑袋，不再说话。
“那师父你呢？”猴子问道。
“玄奘。”金蝉凝视远方，吐出两个字。
“玄奘？什么意思？”
“玄者，众妙之长。奘者，驵俊之驹。”金蝉，也就是玄奘说到这就收住了，并未往下说。
猴子一知半解，想不明白，只好不去想他。
一旁，玄奘在心中说出了答案：我要天下人信佛法，而不是信佛。
在心中默念罢，又投目远方。
远山含黛，层林尽染。
苍茫大地，让人不知何处落脚。
但玄奘并不迷茫。
敢问路在何方？
路在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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