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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世外之村


  夜色渐浓。

  一轮圆月高空悬挂,爽朗的夜风拂过,林子里熟透了的果子随风而落,敲打得树枝吱吱作响,惊起几声鸟叫。

  月色下几只灰色的影子呱呱的划过夜空。

  一户人家,灯火通明,大厅里面围着两窝人,均耷拉着脑袋看着中间。在嘈杂的声音之中隐隐有器物撞击之声,偶尔听到一声重重的拍桌子的脆响。

  “他奶奶个腿的,走错了走错了!”随之而来的是这个很恼火的叫声。

  “哈哈,落子不悔,来来来,下一个!”

  “格老子,背时!背时”

  宏村隐匿于丛林之中,为鸿蒙域少有的世外之地。村里住着一群与世隔绝的人们,他们自给自足,十分闲适,玩象戏是他们闲暇之余最爱做的事情。

  只是他们不论钱财,只论输赢,谁输了谁下场换另一人。

  是以入局的两人小心谨慎,有时走错一步,便常常随口脏话。而观局的人见他们走得慢,等得心烦,也是张口“你奶奶的”,闭口“你先人的”臭话一大堆。常常逗得那边的女人哈哈大笑。

  相对于男人,那桌女人则显得矜持许多。但是免不了也有豪放的时候,比如一个女人走错了又将棋子赶紧拿了回去,就会炸开锅。立时一通乱骂,什么“你个堂客”“反悔是死人”“放下是金,拿回是屎”等等骂词,精彩绝伦。

  大人有大人的热闹,在后院之中,两个孩子则自有自己的世界,他们蹲在地上看着一群漆黑的蚂蚁搬家,稚嫩的脸庞上透露出分外认真的模样,似乎那些搬着比自己身体还要大几倍的小蚂蚁是这个世界上最神奇的东西。

  女孩叫朱雪,是这户人家的小主人,年方五岁,扎着两条小辫子,水汪汪的大眼睛宛若星辰,五官精致,一副美人胚子。

  男孩叫周羽,比小女孩大了一岁,浓眉大眼,一笑便露出两个大酒窝,亦是有着几分好看。

  “羽哥哥,为什么这些小蚂蚁要在夜晚搬家呢?”

  朱雪看到几只蚂蚁扛着一颗大豌豆非常的吃力,便将豌豆轻轻拿了起来,走到黑线的尽头,又将豌豆轻轻放了下去。几只蚂蚁举起脑袋看了看她,以为是上天的恩赐,高兴地将豌豆搬进了洞里。

  “因为在夜晚,大人就不会踩到它们了呀。”

  朱雪点头哦了一声,过了一会又问道:“羽哥哥,可是为什么这些小蚂蚁好像很着急的样子呢?”

  周羽道:“因为待会天全黑了,它们就看不见路了。”

  朱雪又哦了一声。

  忽而远处传来雷声,她抬头看了看天,啊地又叫了一声,指着夜空道:“羽哥哥,月亮要不见啦,小蚂蚁看不见路了怎么办?”

  周羽抬头望去,见远处飘来一大片乌云,很快便将月亮挡住了,忙叫道:“雪妹妹,我们去拿灯笼来。”

  朱雪点了点头,周羽牵起她的手便往屋子里跑,去找灯笼。

  忽然,原本明净的夜空响起了一声惊雷。平日里温和的森林顿时兽鸟齐哀,狂风大作,变得分外可怖起来。

  风雨欲来,天地色变!

  一雷惊动,万雷齐鸣,轰隆雷声滚滚而来。

  那黑云几乎贴地而行,其间雷电闪烁,一如千万条电蛇游走其中,仿佛这片天地要塌了一般。

  轰隆!

  一道手臂粗的电蛇笔直打入人间大地,正好打在大厅前。

  宏村为世外之村,不沾凡尘,不惹大道,向来太平。

  而今这景象是头一次。

  厅内朱万里脸色一变,意识到什么,忙向两位少妇道:“蓉娘,你和弟妹快快去后院,将孩子藏起来。”

  林蓉也缓过神来,神情立时变得凝重,拉了朱玉玲的手赶紧奔去后院。

  朱万里和周进对视一眼,去了内堂,不一会出来,各人手里多了一把武器。朱万里拿一把鬼头刀,周进拿一把开天斧。

  其他村民也都已经站在了外面。

  一村民举着手中大刀朝天喝道:“来者何方神圣,报上名来?”

  “蝼蚁之辈,也妄知仙家大名。”

  黑云中传来一个冷淡的声音,话音落下,轰隆一声大响。黑云之中降下一道手臂粗的电蛇,夜空一瞬间大亮,雷电所经之处形成的路径仿佛空间撕裂,四周时空都有些扭曲。雷电的终点,落在那村民头顶,在神威之下,凡体肉胎瞬间化为了齑粉。

  随即无数道电蛇相继落下,一个个与世无争的生灵灰飞烟灭。

  朱万里和周进面色发白,相互看了眼,前者叹道:“五年前染上的因果,终究还是来了。”

  周进惨然一笑:“只可惜来者绝非我等能够抗衡。”

  朱万里随意看了眼这哀鸿遍野的惨景,眼神之中有些无奈,道:“看来天意如此。”

  周进望了眼朱万里,满脸苦涩:“你后悔吗?”

  朱万里抬头望了望天,神色之中显出一抹平静,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谈何后悔,就怕这次我等保不住两孩子,有负人家。”

  话未说完,两人猛见旁边突然串出来一个小小的身影,一见之下,吓一大跳。

  跑出来的却正是周进的儿子,周羽。

  那两个他们誓死都要保护的孩子中的一个!

  鸿蒙域内,上朝之下,百国争雄,万余门派遍布百国之内,天下气运于各国各门派中此消彼涨。五年前,一国因偶得大气运,为周边数国设计争抢而灭,那大气运一分为二,被忠士舍命送往他处。

  但这气运是藏不住的,天地大道,因人而异,相差极大,有如云泥之别,就算是世外之地,气运也终究会被那些极强之人察觉。

  即使最终无人察觉,这气运是天道机缘,终究还是会以另外的方式入世。

  自五年前宏村这个世外之村接纳那两股气运开始,就注定了会有劫难,气运越大,劫难越重。

  便如现在这样,所有原本与世无争,没有沾染任何因果的数百名村民,尽数灰飞湮灭。

  男孩周羽就是两股气运中的一股,他向外奔跑,边跑边喊:“雪妹妹,雪妹妹!”

  无数道电蛇在他身边劈下,凶险异常。

  周进吓得半死,忽又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尖叫,转过身去,见到自己的妻子朱玉玲已经吓得晕了过去,跟着奔出来的林蓉一把扶住了她,朝两男人哭喊道:“雪儿,雪儿不见啦!”

  就在刚刚,后院中周羽和朱雪正打着灯笼为蚂蚁照亮,忽见天空可怖的电光,陡闻外面骇人的惨叫声,不由得怔了怔。他们小小年纪,从来没有经历过杀戮,不知道这一刻乃是村子惨遭屠戮之际,小脸之上竟而露出了丝丝的好奇。

  恰此时,一束金光自他们头顶忽然落到地上,正好踩在那搬家的蚂蚁中间,不知踩死了多少蚂蚁。周羽和朱雪吃惊之余却也不怕,周羽上前做嗔怒状,稚声叫道:“你快点走开!小蚂蚁好端端的,你干什么偏偏要踩死它们?”

  落地之人相貌堂堂,身高八尺,披九天玄冥金甲,戴五彩雕龙金盔,踩地魄流光精金靴,全身电光流走,金光灿灿,仿若天神临凡。

  身为仙家大能,凡夫小子在他眼里蝼蚁都不如。

  金甲之人只要吹一口气,就能够将面前这个对自己不敬的小男孩轻易杀死,但他不屑动手,有更重要的事让他甚至不愿意去浪费一丁点时间杀一只蝼蚁,他看向朱雪,分出神识在她体内快速游走了一圈,顿时狂喜不已。

  两股气运中的另外一股就是这个女孩。

  金甲之人笑道:“就是你了。”

  伸手一揽,一道金光冲天而起,后院里就只剩下了周羽一个人。

  这时,林蓉和朱玉玲正好奔进来,见到周羽愣愣地站在那里,忙问他朱雪去哪里了。周羽哇一下哭了出来,望着头顶的电光,哭道:“雪妹妹不见了。”

  林蓉和朱玉玲顿时花容失色,朱玉玲一把抓住周羽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周羽却只是哭啼,朱玉玲恼火,一巴掌扇了上去,自己眼泪却是哗啦啦流了出来。

  周羽也不觉得疼,转身往外面跑了出去,嘴里大喊着:“雪妹妹,雪妹妹。”

  林朱两妇人大骇之下,赶紧奔了出来。

  此刻朱玉玲见到周羽为漫天雷蛇所击,一口气没接上来,便瞬间晕了过去。林蓉哭着说出“雪儿,雪儿不见啦”之后,也是嚎啕大哭。

  忽听得“轰”一声,但见一道惊雷正好劈中了周羽的金顶。林蓉惊叫一声,也是晕了过去。

  周进见儿子这般惨死,大喊一声“羽儿”,眼前一黑,气为之一窒,胸口发闷,当场险些气绝身亡。朱万里忙扶住他,哽咽道:“进弟,咱……”只说了个咱字便是再也说不下去,眼中怒火中烧。

  然而,却就在那道惊雷劈下之后,天地之间似乎突然平静了下来。接下来的一幕让得周进和朱万里骇然不已。只见周羽呆呆地站在原地,毫发无伤,电蛇自他头顶而入,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周进愣了半响,自是狂喜,便要去抢过儿子。

  却听得黑云之中传来“咦”的一声,说时迟那时快,黑云登时撕开一道裂缝,金光乍泄,裂缝之处电闪雷鸣,狂风大作。忽而,一只金色巨手自裂缝中伸出,手掌之上电石游走,隐有天地之能,黑云上的电蛇亦是全部汇聚到了手掌之上。

  巨手落下,五指一抓,将周羽抓去。黑云之中那人放声狂笑,将巨手缓缓收回。

  “贼人!”

  周进大叫一声,提起开天斧便冲了出去,指着黑云大叫道:“你这贼人,快点将我儿还我,休要伤他分毫!”

  黑云之中那人冷哼一声,轰隆巨响,一道电蛇径直劈下。

  周进提斧一扫,竟将那电蛇劈去。

  黑云中又“咦”一声,再一声轰隆,一道手臂粗的电蛇再次落下。周进忙举斧来挡,堪堪挡住,却左腿一屈,跪了下去。朱万里见状,赶忙奔过来,提刀挡去,两人合力勉强挡住了电蛇。

  “不自量力!”

  黑云中又是一声冷哼,嗞嗞嗞嗞,无数道雷蛇落下。在神通面前,凡夫伎俩如何抵挡得住,实力稍弱的朱万里率先被击飞出去。跟着又一道雷蛇击落,落在朱万里头顶,砰一声之后,溅起一阵白色的粉末。

  晕死在门槛之上的林蓉这时正好幽幽转醒,却在睁眼的刹那看到自己的丈夫惨死,眼前一黑,再次晕死过去。

  黑云之中,周羽看着下面的一切。他看到了伯伯朱万里化为粉末,看到了昔日的村民全部死去。小小年纪的他,何曾见过这样的场景,小脸上满是惊愕。

  忽而,黑云之中的那人又嘿嘿笑了一声,跟着两道雷光闪过。随即,周羽便眼睁睁的看到自己的母亲和林婶婶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

  一个声嘶力竭的叫声响彻天际,是他的父亲周进发出来的。

  周羽看下去,看到他的父亲疯了一样,朝天大骂,一边骂一边挥斧猛劈,一道道凌厉的劲气劈向黑云,发出轰轰大响。

  黑云之中又出现了那诡异的笑声。而后一道雷光落下,再溅起一阵白色的粉末。

  整个世界静了下来,周羽小小的心脏也猛然之间顿了一下。

  终于,他大声叫了出来:“爸爸!妈妈!”

  叫声过处,黑云之中忽然亮起了四道瑞光,黑云骤散,惊人的一幕出现在了夜空之上。

  此时此刻,夜空已然是被照得敞亮。周羽凌空而立,自体内迸出白、金、红、紫四种颜色的光芒,而在他背后四个方位则出现了四只兽物。苍穹之中四方星辰显现,星光照耀在兽物之上,喃喃的吟诵之声自遥远的天际缓缓传来。

  空中还有一个人,身披金甲,金光四溢,他肋下抱着一个熟睡的小女孩。

  金甲之人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周羽,满目震惊,心道:“师尊只感应到这里有五行气运,却没想到竟然还有一个四象气运。”

  五年里,两股气运已经孕化,一股化为了五行,一股化为了四象。五行更应和乾坤,较四象更为张扬,那位感应到这五行气运之人恰好又是这世间掌控五行最巅峰之人,是以她只感应到了五行气运,却没感应到四象气运。

  金甲之人狂喜,暗道:“我若是再带回去一个四象气运,师尊说不定就能够参透终极之道,突破无量,成为极道上的第一人。”

  想到妙处,金甲之人不由得笑了出来,看向周羽,道:“那你也跟我走吧。”说着伸手便朝周羽抓去。

  就在手掌刚碰上去之时,突然一股奇大的弹力将之弹了回来,周羽身后的四只兽物齐吼一声,对着金甲之人做狰狞状。

  金甲之人更加欣喜,当下沉声一喝,一只金色的巨型大手再次出现,径直朝周羽捏过去。

  周羽从未接触修行,适才之所以能够几次抵抗金甲之人的攻击,全是因为气运护体,但这东西毕竟不是真正的元力,程度有限,面对过于强大的金甲之人,也不过以卵击石。

  很快,周羽便感觉身体越来越难受,周遭的压力愈来愈大,最后闷哼一声,眼前发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金甲之人双肋各夹一个小孩,甚是欢喜,身形一动,遁入了夜色之中。

  只余下无尽的大火,原本与世无争的村子无端地化为灰烬,幽灵无处诉苦,亡魂不甘,不入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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