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三章

午正，白珊珊无奈地看着好不容易从头疼中缓过来的丁五味喝下第四碗粥，正要劝他适可而止，门外一个丫鬟来报，刘娘子今日略感风寒，身体不适，不宜见客。

        珊珊垂眸笑笑，问道：“既是刘娘子身体不适，我们也不便打扰，可曾请过大夫？”

        “唔对，我可是生死人肉白骨的在世扁鹊，带我去看看你家娘子，保管她不出三日就生龙活虎。”丁五味心满意足地放下碗，摇着小羽扇得意道。

        丫鬟略一屈膝，“不敢劳动贵客，已请了郎中前来看过，说是静养几日便好。”

        珊珊起身将丫鬟托起，往她手心放了个小荷包，“我瞧这厢房布置得十分雅致，想来尊夫人定是情致高洁之人，我正想拜见呢。”

        丫鬟迅速将手缩进袖子里，垂头道，“夫人一向身子不好，四年前已然西去了，如今府里是少夫人掌事。”

        “那不知我可见见少夫人，我这儿正有许多各地搜罗的奇巧玩意儿，小公子见了定会喜欢的。”珊珊柔声道。

        丫鬟嘴唇蠕动两下，“府中……还未有小公子，少夫人一向喜静，轻易不出院门的。”

        珊珊不欲再为难她，让她将碗筷收了退下。丁五味托着下巴有些莫名，“珊珊呐，我怎么感觉这个刘府的人都不愿让女子见客，咱们能想个什么法子见到刘娘子？”

        “天佑哥已去找见过刘娘子的人打听了，咱们先了解一下这位刘娘子为人如何再想对策。”珊珊端着茶杯轻抿一口，晶亮的眼珠子一转，忽又笑道，“刘老爷倒是提过，今夜要在本地的万丰楼宴请意欲购买瑶池献寿图的来客，五味哥，不如你也去赴宴，探一探各家出的是什么筹码？”

        五味击掌一笑，“嘿，这个主意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咱们来得晚，多打听打听前面那些大贾如何行事的，好做个与众不同的风雅君子，说不定就入了刘娘子的眼呢。”一边说着一边摇头晃脑地在屋内转了一圈。

        “让五味去万丰楼，正如安国少季入南越、曹孟德入临漳、李太白入含元殿，无风都要掀起三层浪来。”楚天佑恰在此时推门而入，话中满是调侃之意。

        珊珊忍俊不禁，倒了杯水递到楚天佑手上，丁五味没好气地翻了白眼，“好你个楚老幺，尽说些我听不懂的话来损我，还把不把我当师傅了！”

        楚天佑用折扇敲敲他师傅，朗笑道：“五味师傅亲自出马原本确实是十拿九稳，而不巧的是，这万丰楼可是个酒楼，届时五味师傅与他人推杯换盏之间，就不知是你套别人的话还是别人套你的话了。”

        珊珊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啊。”

        丁五味嗬了一声，把小布包往桌上一拍，掏出一个白瓷小瓶，“你们两个，可别小瞧了我丁某人的智慧，所谓吃一堑长一智，本大御师为了不在同一个坑里摔两次，特意研制了效力高超的独门解酒药！”他得意洋洋地举着小瓷瓶在二人眼底下晃悠一圈，仿若一只手舞足蹈的花孔雀，“有了这个，我丁五味绝对是千杯不倒，在酒桌上无往不利，哈哈哈。”

        “原来如此，五味师傅如此深谋远虑，徒弟佩服。”

        “那就仰仗五味哥去摸清其他商贾的底细啦。”

        “有我出马，小菜一碟。”丁五味左手托瓶，右手执扇，笑得见牙不见眼。

        珊珊不忍心再看，转而问道：“天佑哥，那人可曾见过刘娘子？”

        楚天佑摇摇头，“那人名叫尚饪，从广阳州府而来，在此住了近两个月，从未见过刘娘子。他到刘娘子院中那回，只听屋中有人说了一句’身染旧疾，不见外客’便被赶出了院子。”

        “如此说来并无外人知晓刘娘子的样貌……适才一个丫鬟来报，刘娘子身体不适不宜见客，我们可能得用别的法子找到刘娘子了。”珊珊略加思索，又道，“或许可到丝织坊去问问，缂丝并非易事，要绘制画稿、书稿，在木机上分穿各色经线彩纬，依照花纹分块缂织，刘娘子缂织时必然要与其他织娘协同。”

        楚天佑赞同道：“丝织坊必有线索，只是现下刘家人称刘娘子卧病在床，我们并无实据证明刘娘子已不在府中，官坊恐怕不会轻易透露消息。”

        “那还不简单，我到官坊去把官印一亮，就不信他们敢不配合。”丁五味一副舍我其谁的模样，楚天佑只得再次敲打他，“眼下不可打草惊蛇，我们要先确认刘娘子是否还在府中，以及那刘广荣将一众求购者都留在府中，想要筹谋些什么。”

        “啧，总是你有理。”丁五味泄气地挥挥羽扇，忽又想起一事，“对了，你们有没有见过那副瑶池献寿图？是不是很精美啊？”

        “并未见过，一会儿你可以去拜见刘广荣，让他拿给你看看，顺便提今夜宴饮之事。”

        丁五味欣然应允，并对楚天佑二人大冷天出去晒太阳的行为表示不解，自躺回床上养精蓄锐了。

        午后阳光晴好，东厢院后有一小池，枯荷历经风雪仅余枝干立在池中，池边假山的缝隙里倒是钻出几缕嫩草，红白锦鲤绕圈游动，不时跃出水面，珊珊想走近细瞧，被楚天佑拉住了手，“湖边积水成冰，尚未完全化开，站在廊下看看就好。”

        珊珊无奈，她怎么可能在巴掌大的冰面上滑倒，但心中又觉温暖，“这院子修得还挺精致，但恐怕不是那位刘老爷的手笔，而是他过世的夫人修的。”

        楚天佑侧头看向珊珊被阳光笼罩的眉眼，“刘夫人已然过世了？”

        珊珊点点头，将丫鬟所述一一告知，“也不知为何，刘家似乎都不愿让女子出面待客，若我能见到那位少夫人，应当是很有收获的。”

        楚天佑若有所思，“或许正是刘少夫人知道得太多了，刘家父子担心她将不该说的秘密泄露出去，所以不让她出门。”

        珊珊扑哧一笑，环住楚天佑的胳膊，“或许刘家父子不过是不喜女子在外应酬罢了，怎么我们英明的国主陛下就认定他们是恶人了呢。”

        “回禀聪慧过人的珊珊姑娘，我已让朱雀将刘家巡逡一遍，阖府上下并无与刘娘子年纪相当的眷属，依尚饪所述刘娘子的院落所在，院门紧锁，并有数个家丁把守。此外西北方向的一个小院中有一病患，听声音是年近三十的女子，今日大夫来看诊的实为此人。”

        “此人应是刘少夫人了，”珊珊眉心微皱，“如此说来刘娘子果真不在府中，而刘广荣私下派家丁寻找却不报官，刘娘子很可能是自行离开的，且十有八九与他脱不了关系。”

        “不错，瑶池献寿图极有可能一并失落了。刘广荣极力挽留富商大贾，足见此人重利，今日我们来此表明要买献寿图，织品若是在他手中，他当邀请我们前去观赏以便开个更好的价钱。而他绝口不提瑶池献寿图，又派人守住刘娘子的院落，很可能是不知织品所在，担心仍在其中只是他没有找到。”

        “那我们不知会县衙，让他们派人尽快找到刘娘子吗？”

        “我已让朱雀盯着寻人的家丁了，刘广荣找到便是我们找到，而且他不至于伤害刘娘子性命，一副瑶池献寿图就能价值千金，他应当是想要刘娘子活着再为他缂丝。”

        “可若是刘娘子握有他致命的把柄，难保他情急之下，为了自保而杀人灭口……所以天佑哥你才要五味哥去接触刘广荣，就是想看他放松警惕时是否会露出马脚，从而查清他与刘娘子之间的矛盾！”

        楚天佑笑着点点珊珊的鼻尖，“知我者珊珊也。”珊珊面色微粉，嗔了他一眼，忽然想到什么，又调侃道：“十二卫的将士们被赵羽哥选中之时，不知能否想到他们还有探听家长里短的一天？”

        楚天佑随意扫过远处的屋檐，泰然笑道：“不能安定一家一户，又如何能够守四海太平，他们会习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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