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四章
万丰楼二楼被刘广荣包下,身段婀娜的舞娘在台上甩着长袖,侍酒娘子言笑晏晏穿梭在宾客之间。
丁五味坐在席上假笑,完全没有欣赏美人的心思,任谁看到突然多出来的二十多个竞争对手都笑不出来。他看向端坐上首的刘广荣,尴尬开口:“哈哈哈刘老爷真是交友广阔啊,不知能否给我引见一下,这几位是?”
“哎呀丁公子切勿拘礼,来到这儿就像在自家一样自在,尚老爷他们与丁公子同住寒舍,想来你们定是熟识了!旁边这位黄老爷可是在江南地界响当当的人物啊,名下的布庄、丝坊数都数不清!多年来承蒙黄老爷关照,咱们刘娘子的织品才能有这么大的名气呢!”刘广荣拍拍身旁精干的中年男子笑得满面红光,一副与有荣焉的口气。中年男子忙自谦道刘老爷抬爱。
“还有这位,申兄,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呀,为了与咱们江溪县的丝坊做买卖,还在三阳街上买了宅子……”
刘广荣看似为丁五味引见,实则又与各方来客叙了旧,显然是未将前来为父求购寿礼的丁五味放在眼里。
然而丁五味已经顾不上搭理刘广荣了,在场的商人大贾三五成群,东边的在说连日大雪致使他的杭绸卡在淮河一带,西边的正讨论一方前朝的黄石印是真是假,他觉得自己宛如置身于几千只鸭子当中,滴酒未沾就被吵得晕头转向。
正当五味瞅准时机要去邻桌攀个交情时,那位申老爷突然发问:“广荣兄,小弟近日听闻官坊里有条规矩,这新出的缂丝花样似是应进献长安,或留作后人效仿之用,怎的刘娘子织的这凤尾戗缂丝图便能让我等有福分一观呢?”五味立时清醒过来。
刘广荣得意地捋了捋短须,“申兄真是见多识广啊,实则家姊创出凤尾戗技法后一共缂了两幅织品,一幅已然献进长安了,另一幅便是大家见到的瑶池献寿图。”
“哎呀,如此说来刘娘子真是技艺了得啊,可惜小弟我却是没眼福,巴巴地赶过来却无缘一见。”丁五味捏着酒杯阴阳怪气道。
刘广荣笑意微凝,一旁的尚饪已然道:“怎么丁老弟竟还未见过瑶池献寿图?刘老爷,你这就不厚道了,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朋友,本本分分的老实人,你就将图拿出来,给大家开开眼又如何,还担心被我们抢了不成。”一番话说得更是不留情面。
刘广荣连忙端起酒杯给丁五味赔罪,“丁公子恕罪,是老夫招待不周,实是我那长姐将宝贝看得紧,这几日她又偶感风寒,脾气越发不好,等过两日她舒坦了,我必然双手将献寿图捧出来供丁公子赏鉴。在此先自罚三杯,且请丁公子息怒。”说着便连饮三杯,周遭人拦都拦不住。
真是个老狐狸,五味心里骂骂咧咧,面上还笑嘻嘻地调侃道:“哎呀刘老爷也太较真了,我不过是开个玩笑,天下谁不知道刘娘子手艺登峰造极,能买到她的织品那是三生有幸啊,哈哈哈。”
席间气氛重归活跃,众人又从刘娘子的织品都卖了什么价钱谈到晋州府今年粮食丰收,整整两个时辰,觥筹交错,但凡有人提及刘娘子或刘广荣的独子刘兴宗,他总会不动声色的迅速转移话题,是个人都看得出他有鬼,丁五味剥着花生米冷笑。
刘宅东厢,白珊珊见楚天佑面色有异,放下手中的墨锭问:“怎么了?朝中有何大事?”
“小羽拿下永州了”楚天佑拿着奏疏,有些哭笑不得。
“那岂不是天大的好事!”永州被叶贼割让给金荻也有快十年了,“天佑哥,你怎么不太高兴?是神纪军伤亡过重?”
“恰恰相反,他们几乎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了永州城。”楚天佑迎着珊珊疑惑的眼神,忍不住笑道:“永州城墙年久失修,多有破损,金荻人偏偏不擅修缮,勉强填补。上月两军交战之时,小羽用投石机将城墙砸出了裂口,而后便碰上北疆暴雪,两军休战,城墙便被大雪压塌了,风雪一停,金荻的守城大将就弃城而逃,小羽可谓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明白原委的珊珊也忍不住笑弯了眼睛,金荻是游牧民族,依山傍水,逐草而栖,本就缺乏能工巧匠,何况城墙内尚有各种机关,牵一发而动全身,指望金荻人修缮工事简直是天方夜谭。“不过风雪如此之大,城中百姓有无损伤?”
“多是财货折损,永州百姓家中都有地窖,风雪来临时他们都会躲进地窖里,不至伤及性命。”楚天佑端起茶杯浅啜一口,“小羽现在倒是更忙了,将永州城墙修好断非一日之功。”
“完颜烈可是个狠人,他深知咱们建的城墙不能为他所用,直接将渭钧城拆除重建,用巨石修了个堡垒,小羽哥要北上夺回渭钧恐怕并不容易。”
“不仅如此,完颜烈用兵诡谲,行事狠辣,易剑走偏锋,当年他年仅弱冠便献计金荻王夺走北疆六城,不将他除去,北疆永无宁日。”楚天佑将批复的奏疏放入盒中,眼神幽深。
“但若是两军常年交战,所需粮草器械恐怕是个天文数字,咱们难道一直与金荻耗下去?”珊珊不由皱眉,楚天佑覆上她的手安慰道:“你放心,小羽心中有数,眼下首要的是守好永州城,夺回其他五城,且需慢慢筹划,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难道你要小羽哥在北疆待个十年八年?”珊珊将下巴抵在天佑肩上,惊讶道,天佑笑着抚过她细腻的脸颊,轻声道,“山人自有妙计。”
“徒弟!珊珊!我回来了!”丁五味推开房门,裹挟着一阵寒风冲进房间,“今晚可是累死我了,不过收获颇丰……珊珊你脸怎么那么红?屋里太热了?”
“刘广荣可提到刘娘子的情况了?”楚天佑若无其事地端起了冷透的茶杯。
“嗬,他倒是不想提,架不住其他人提啊,哈哈哈,我跟你们说,这个刘广荣简直是疯了,他请了二十多个富商一同赴宴,”丁五味给自己灌下一大杯茶水,“我甚至不需与他们攀谈,他们自己就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连刘广荣的儿子刘兴宗何时出世都说出来了。”说着说着自己先笑出声来。
“二十多人?他们从何而来?”楚天佑惊讶道。
“多是些做织件布匹买卖的老板,有好几个是常年与刘家做买卖的,”丁五味挥了挥小羽扇,“要说这刘广荣也实在是个见钱眼开的人,据说他本是附近一个村的农户,刘娘子正是因家里太穷被充进官坊里抵赋税的。原本刘娘子被从宫里赶出来时,刘广荣是百般不愿将人养在家里,还是刘夫人念着一起长大的情分把人留下来了,后来刘广荣发现长姐手艺不错,便让刘娘子做绣活贴补家用,补着补着就补出这么大个宅子来,哈哈哈。”
“那他们有没有说刘娘子为何一直没有嫁人?”珊珊将碳炉上的水壶取下,给二人添了茶。
“唔,倒确实有人前去提亲,不过刘娘子拒绝了,大家私底下都议论说是刘广荣舍不得这棵摇钱树所以硬生生将刘娘子耽误在家里。”丁五味又摸了块点心放进嘴里。
“他们可还提到别的,比如瑶池献寿图?”
“哦对,刘广荣说,其实刘娘子织了两幅凤尾戗织法的珍品,可惜一幅送进宫里了。”五味的腮帮子一鼓一鼓的,语气中不无遗憾。
楚天佑敲扇子的手一顿,与珊珊对视一眼,“五味,献进宫里的东西可是有讲究的,据传凤尾戗法三年前方才创出,刘娘子应不可能在完成二尺长的献寿图的同时,还能缂出一套上贡的衣饰。”
五味拿点心的手顿在半空,犹疑道:“不可能吗?我看那刘广荣还挺得意的样子,不像是说谎啊……”
“确实不太可能,莫非郡县列曹都与刘家串通,隐瞒不报?刘家何德何能,值得监临官犯如此重罪?”珊珊眉头紧锁,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看来官坊中大有文章,五味,明日咱们就去见见官坊的主事。”
“明日就去,你不怕打草惊蛇了?”
“无妨,明日我们去县衙,是要查清他们是否确实将新制缂丝上呈长安,而非询问刘娘子的下落。若是官署中真有人与刘家串通,此刻我们已抓住他欺君罔上的把柄,明日他向你求饶且来不及,不会给刘家通风报信的。”楚天佑轻巧地将扇子转了一圈,嘴角微微翘起。
五味恍然大悟,“有道理,我们拿钦差的名头吓他一吓,到时候别说是刘娘子的生平喜好,说不定还会送我几幅刘娘子的织品呢,徒弟你真是深得为师真传啊!”丁五味得意大笑,楚天佑叹息,拍拍他的肩膀,夜已深了,快回房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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