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2

黑色无边无际，仿佛令太空都陷入昏暗。

        她的面容似乎在黑暗的太空中浮现，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景象，宇航服上全是灰黑的尘土，布满炮火的印记。她的头盔甚至因撞击而有点变形。薄薄的面罩后，她清澈的容颜仿佛是太空中唯一一抹亮色，如同无边黑夜里一道皎洁的月光，就这样照亮秦玄戈的视线。

        可那双总是温柔而坚定的眼睛，每每看向他时都有着从未有过的璀璨光芒，那双眼睛紧紧的闭着，无数的血从她的嘴里涌出来，打湿了整个宇航服的头盔，身边的所有人和物都失去了颜色，他的世界在一瞬间似乎变成了黑白色，只有她的血，是鲜红色的，扎的他眼疼。

        秦玄戈的心仿佛一下子被什么东西填满。这样的她，与他记忆中的每一个她都不同。他忽然觉得自己仿佛触碰到她身体深处的灵魂，那个灵魂自由自在而坚强不屈，那个灵魂不会被任何人甚至包括他主宰。她是自由的，像无数的宇宙微粒一般的自由，也像宇宙微粒一般飘渺的让他难以触摸。

        龙纹号一阵震颤，第一波核弹重重的打在了已经强弩之末的龙纹号上，龙纹号距离分崩离析又近了一步。

        船上所有的人都准备好与同伴共同葬身于这茫茫太空，突然，核弹袭击停止，太空之下，十艘女王近卫舰队停泊的方向，周围被联盟的飞船悄无声息的包围住。绝壁般的墨色巨石阵的尽头，八艘联盟的太空堡垒呈扇形排列。它们次第发射的核弹，在太空划出清莹悠长的光亮，朝女王的舰队扑面而去。

        在短暂的惊讶后，指挥中心里众人一脸无法置信的惊喜。陆北廷激动地对秦玄戈道：“指挥官，援军到了……”

        秦玄戈的眉头紧锁，心里也终于从战争开始后真正的放松了些许。。

        一片耀目的白光，突兀地浮现在冥龙和巨石阵之间空旷的太空中。一艘、两艘、三艘……竟然是八艘印着银色五星的联盟堡垒和两艘印着银色十字的锋刃军堡垒，同时跳跃出现。

        尽管每一艘堡垒上全是炮火的痕迹，可丝毫无损龙纹号众人的狂喜。然后，梁桐略带歉意的声音从通讯频道传来：“上将，抱歉，来晚了，遇到点小麻烦。”

        秦玄戈看着面前的实时雷达图，低沉的声音说道，“不，不晚。”

        联盟的军力加入，战局很快发生了转变，卡什族的火力很难以一敌二，中弹的飞船逐渐越来越多。

        战争还在不眠不休的进行着，无数的电光火花在黑暗的太空中不断闪烁，但大多都是卡什那边。

        秦玄戈命令龙纹号退出主体战斗圈，军兵都很疲惫了，需要休息，战争主体交给联盟。

        秦玄戈与简慕安通话，命令他带领四队技术军官返回暗夜城，猎豹需要及时检修，通讯兵在这时插话：“指挥官，卡什女王来电。”

        秦玄戈提起面前的话筒。

        女王的声音从未有过的疲惫：“秦玄戈，孤要求停战协定。”

        秦玄戈没有马上回答，他抬头看着上方的战争实时图，卡什的飞船已经被联盟的太空堡垒团团围住，很难有逃脱的能力，只能够连连受挫。

        而锋刃军这边牵制住了卡什的精干兵力，他们也很难突破锋刃军的包围赶去援救，这样耗下去，只怕最后要么卡什的军火耗尽，要么卡什被全部击落。

        秦玄戈的脸上终于露出了自战争以来第一个微小的笑容，他提起话筒队女王说道，“我不会接受停战，我只接受投降。”

        在短暂的沉默后，女王挂断了电话，卡什族仍在负隅顽抗。

        卡什的飞船一退再退，终于退到了巨石边上，无数的核弹打在了巨石阵上，巨石难以承受如此剧烈的炮火，一块块被炸的分崩离析。

        正在这时，一名技术军官不可思议地拿起一张实时云图，对孟熙琮道：“指挥官，离这里最近的一颗虫族行星，自转速度加快了。”

        秦玄戈略一思索，便知道了其中缘由，巨石阵破裂严重影响了星系的质量，使得引力发生了变化。

        他能懂的事情，女王自然也搞得懂，果然，没过多久，女王便又打开了电话。

        秦玄戈没有马上接听，他低喝一声“许飞上尉！”

        这名最优秀的技术军官仿佛知道指挥官的意图，埋头匆匆用笔一算，声音铿锵有力：“指挥官！巨石阵质量巨大，它的位移导致卡什第一行星的受力失衡，十分钟之内，将离开原有公转轨道。之后的运行轨迹需要进一步测算——但是我们都会有危险。”

        秦玄戈接听了电话，女王的声音前所未有的焦急，她叹了口气道：“罢了，这是真神的旨意——如果此刻面对的是联盟总统，孤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可孤知道你不会在意星系的未来两分钟内，你会收到孤送去的降书。”

        秦玄戈转身，身后年轻的军官们极有默契地爆发热烈的掌声。

        秦玄戈的目光依旧低沉。

        楚摇光，我赢了，你能醒过来吗？

        军队组织从战场撤离，此刻的太空终于安静了下来。

        秦玄戈回到暗夜城，第一件事就是开到无尘室，看着楚摇光微弱的呼吸，又转身看了看电脑上的数据，无声的叹了口气，看来他的摇光真的太扎眼了。

        他拿起一旁的虚拟现实设备，戴在了头上，意识一片混沌。

        周轻抬头看了看秦杨，好奇的问道，“秦学长，你不是说要带个国外的朋友来吗？”

        秦杨温润的笑了笑，说道，“他刚刚有点事，先离开一下，解决完事情就会回来。”

        周轻略带失望的说道，“啊，国际友人不会不回来了吧。”

        张弛在一旁打趣道，“轻轻，你不是吧，我们这些国内的不够好看吗？那么贪恋国际友人。”

        周轻看了看张扬，反击道，“看你们看了四年了，我看够了。”

        楚摇光听着他们一来一往的交流，觉得有趣，微微笑了笑，却没有加入这场对话。

        张扬的注意力却似乎从来没有离开过楚摇光，时刻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

        秦杨开口解释道，“我那个朋友其实是中国人，只不过自小在M国出生长大，这次和我一同回国想要接触一点中国的风土人情。”

        孟蔻想起了秦杨的那个同学，禁不住打了个寒战，那张脸，虽然很帅气，但是浑身散发的冷气能把人冻死。

        还是秦学长比较好，温温润润，对谁都很客气。

        想着，身子贴的又近了几分。

        一群人渐渐笑笑，吃吃喝喝，时间转眼已经到了晚上八点。

        几个人又转战KTV，年轻人的去处无非就是那么几个。

        市里最大KTV里，七七八八的男女正在夜里的灯红酒绿里大声地宣泄着自己的情绪，黑色是最安全的颜色，藏入黑夜里，每个人的过往伤心都被隐藏起来，我们不过是面具人，戴着不同的面具出现在不同的场合，但在黑暗里，我们大可以摘下面具，来一次尽情的宣泄。

        楚摇光觉得很闷，跟周轻说了一声便逃了出去，走廊上没什么人，楚摇光远远的看见三楼有一个露台，摆着几把椅子，便想过去透透气。却不料被张扬拦住，“摇光，来，大学四年我都没怎么和你交流过，来我们喝一杯。”说着递给她一杯酒。

        喝了几杯之后，楚摇光看着狂欢的男女有些怔愣，狂欢之后，还是要清醒起来啊，突然觉得有些无趣，拿了手机往外走去，被微醺的周轻一把拽住，“摇光，你又要开溜吗？”一句话让局里今晚几个一直偷偷关注着楚摇光的同学不禁侧目。

        楚摇光摇摇头，“周轻，我去趟洗手间。”周轻今晚喝了不少，呼吸之间都带着淡淡的酒气。

        楚摇光穿过三三两两的人向外走去，一个清秀阳光的男人站起来也向外走去。

        开了门，外面的灯光让楚摇光觉得有些刺目，眯了眯眼，她向卫生间的方向走去，她知道跟在身后的男子，阳光帅气的模样让她不由得想起秦玄戈，年龄相仿，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

        她拿着手机，换了方向，向露台走去，男孩子也跟着她转了方向，快走几步，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楚摇光面无表情看过去，探寻的目光“你好。”

        男生看起来有些紧张，耳尖都通红起来，“你，你好。我叫杜子江。”

        聊了几句，楚摇光得知，他是H大的学生，今晚被舍友拉出来玩的，楚摇光看着青涩的学生，想着，秦玄戈在他这么大的时候在干什么呢？反正不会在唱歌喝酒吧，或许正在锋刃军里摸爬滚打，一次次的和死神擦肩而过。

        看着对面的女人陷入自己的思绪里，杜子江的脸又微微发红，原来书上说的美人真的存在，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让人沉迷，“可以加一下微信吗？”

        楚摇光从自己的思绪中出来，看着对面青青涩涩的男生，摇了摇头，漠然说道，“没有微信。”

        杜子江的脸色看起来有些青白，年轻的男孩子第一次搭讪没想到就遇到这样的直接的拒绝，只能呆呆的坐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拧着手指。

        “你才二十岁吧，我比你大五岁。”楚摇光的声音里带了几分冷淡，“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有的人已经和死神交手过许多次了。”她觉得有些累，单手撑着头微微闭了闭眼，发丝随着她的动作有几缕垂落在眼前，对面的男生又有些脸红了，楚摇光觉得自己现在不是在ktv的露台上，而是在大学校园的操场边。

        “我去趟洗手间。”楚摇光觉得自己再这样昏昏沉沉下去，就快要睡着了，没理会对面男生的欲言又止，楚摇光自顾自的转身就走了。

        接了一把水扑在脸上，冰冷的温度唤起了她的理智，楚摇光看着镜子里的脸庞，遗传自不知名父母的精致眉眼和白皙皮肤，不知为她招惹了多少桃花，她都有些习惯了。

        拽了张纸，细细的把手擦干净，楚摇光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发呆，又想起了那个男人，初见时他的侧脸比黑夜还要冷漠坚硬，她只是想起一件小事，那晚上和他做完后，浑身疲惫的她昏昏沉沉的就要睡过去，却被一个轻柔的怀抱环抱，细心的给她清洗完才又把她抱回了床上，那是她还没睡熟，半梦半醒之间微微抬眼，只看见那张清俊的脸褪去了平日所有的冷漠，正温柔的看着她。

        是的，温柔，她从没有在秦玄戈身上看到的一个词，却在半梦半醒之间不甚清楚的看到了。

        可以溺死人的温柔，秦玄戈看着她叹了口气，而后拥着她沉沉的睡去了。

        很久之后，楚摇光回想自己什么时候喜欢上他时，才发觉，大概就是那晚了，一个男人把他为数不多的温柔都献给她时，她就知道自己离沉沦不远了。

        可是，秦玄戈，我要去哪里才能把你找回来呢？如果可以在梦里和你相遇，那我宁愿整日整日的昏睡，可现在无论我睡多久，梦里都空无一人，那颗伟大的星球，那个庞大的联盟，那些英勇的军队，难道真的只是我的想象吗？

        楚摇光一阵鼻酸，在格利泽训练时，无论多苦都没有落泪的她，此刻觉得绝望的只想落泪，周围的响动打断了她的思绪，楚摇光转身就想离开。

        转过身却不小心碰到一个男人的胸膛，精致的鼻尖狠狠地摩擦过那人的衣物，酸意一下子蔓延到眼睛，本就强忍的泪珠像断了的珠子涌了出来，她捂着鼻子，头也没抬的说了声抱歉，转身离去的瞬间却被人挡住了去路，低垂的眼只能瞥见那双锃亮的皮鞋和得体的西裤。

        她无意抬头，只想侧过身子赶紧离开，却又被那男人挡住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气呼呼的抬起头，却意外的撞进一双熟悉的眼眸，冷漠又无情，像看一只蝼蚁般的看着她。

        楚摇光的呼吸都停止了，世间的一切仿佛都不存在了，她的眼前只有这个男人。

        是个极高大挺拔的男人，西服笔挺，皮鞋锃亮，双手插在裤兜里，微垂着头，打量着正在看他的楚摇光。

        他的目光冷漠，又危险，仿若一只沉默的雄狮，没有任何动作但所有人都明白想要活命就要离他远一点，男人有一张年轻硬朗的脸，五官出乎意料的沉静英俊，仿若来自上古的伟岸雕塑，自暗沉的河水中沉静而出。

        他凝视着楚摇光，目光沉着锐利，她已经久没有感受到过这样的目光，自他离开后。

        楚摇光的身体越来越僵硬，那三个字已经到了唇边，不得不吐，“秦玄戈。”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只是这样像的两个人，五官都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就连气质都是那么像。秦玄戈，是你回来了吗？

        男人有些许疑惑的望向她，却久久没有言语。

        男人的沉默让楚摇光的心慢慢沉了下去，他却突然有了动作。

        他伸手解开他的西装外套，披在了她身上，楚摇光的目光一顿，目前发生的一切都让她熟悉到疯狂，因为她已经在脑海里回想过无数次！

        她第一次到暗夜城就遇见了他，他也这般庄重柔和的将西装外套给了她。

        楚摇光几乎都在祈祷着，求求了，求你说自己是秦玄戈吧。

        男人终于开了口，不太流利的中文，“你…你好，我的中文名字的确是秦玄戈。不过你怎么知道的？”

        楚摇光的喉咙瞬间哽咽，大脑一片空白，声音几近破碎的说道，“你，你不认识我了吗？”

        秦玄戈低头仔细望着她，专注的目光让楚摇光几乎觉得，他真的回来了，可下一秒就被狠狠的拽进地狱里。“不好意思，小姐，我真的不认识你。”

        秦玄戈的目光晦暗不明，让人难以猜测他在想什么。

        楚摇光急切的想要证明他就是秦玄戈，急迫的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把你的西装外套递给我！”

        秦玄戈低头指了指她的上衣说道，“如果你想要还给我我也不介意。”

        楚摇光低头，这才看到自己的上衣肩膀处已经滑落下来，露了大半春色出来，原来，他真的只是好心相助而已。

        只是，她低头的瞬间恰好错过了男人眼里的大片发狂的占有欲！她的胆子现在居然这么大，敢穿着这种衣不蔽体的衣服就往外跑，还来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外面的男人看她的目光他比谁都清楚！可他不仅不能够直接把她包起来抱回家，还要装作不认识一般的若无其事，真是！煎熬！

        楚摇光抬眸对他说道，“谢谢秦先生，我叫楚摇光，清楚的楚。”说完，目光探究的看着他的双眼，似乎想要找出他说谎的证据。

        然而失败，秦玄戈的目光清澈透亮，没有任何说谎的痕迹。

        秦玄戈点点头说道，“kris。”

        示意自己还有别的事情要忙，秦玄戈就先离开了，只剩下楚摇光一个人在原地，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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