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张明

“……我晓得了，会回来的。”张明仰头喝了一口水，最便宜的一块钱的矿泉水，馒头有些硬了，是早上买的，中午的话，有盒饭。

        张明伸手挡了一下太阳，看着工地里面搬砖的男人们、女人们，已经磨破了的手套，常年灰尘扑扑的衣服裤子鞋子，就算是擤鼻涕，也是黑的，到了晚上，腰酸到躺不上床，他们也想挺直脊梁骨做人，但是事实上不得不弯腰，那样的话，搬的东西更多，钱更多，有钱就好，毕竟他没上过学，没有手艺，只能干这些活儿。

        老年机放进兜里面，张明用长了霉的已经看不出来是白帕子的帕子擦了一下汗水，然后搭在肩上，把水放进兜里，拿起来旁边的手推翻斗车，就加入了他们。

        中午是盒饭，有肉，虽然不多，张明把肉留到最后吃，除了辣椒花椒之类不能吃的，都吃干净了，汤都没剩，混着早上的馒头吃得精光。

        中午给了他们一个半小时休息时间，不管男人女人，垫了一层尼龙口袋，就瘫倒在一起睡觉，路过的人没有人施舍他们眼光，他们说得好听，是这个城市的建造者，也不就是老鼠打洞罢了。

        张明倒在玻璃门上面，看着他们里面三个女人之一给家里面打电话，说着自己很好很好，等着自己回去，张明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枕着头就睡觉了。

        晚上很晚下班，时间不固定，不过大多都是十点半十一点左右，早上五点半就要起床，张明直接脱完了衣服，精壮的肌肉，带着汗水，随便冲了一下，穿了一条裤衩就倒床不起了，太累了，像是每块骨头都松开放到水里面泡了一下，然后拿出来拼接上晒干，就是有些地方有水不舒服。

        就这样来到了夏天，闺女要放暑假了。

        “爸爸！”张明擦了手接电话，就听见了自己家女儿的声音，没有什么表情的脸，第一次出现了笑容，皲裂的手掌拿着电话，就像是捧着自己的闺女，连声音都柔了几分，眼角的皱纹让人忽视不了。

        “爸爸，等你回来，我给你看老师布置的作业！”

        “老师留了一个作业，说是让他们自己画画，画家人，小暖她就画了我们。小暖啊，跟爸爸说说，你画了什么？”

        张明手抠着裤缝，听着母女两儿对话，都能想象出来他们是什么神情。

        “爸爸，等你赚钱了，让小暖学画画好不好？小暖给爸爸画画！爸爸最帅了！”小暖抱着一条母亲的手臂，脚勾住母亲的大腿。

        一时间没有人回答她，母亲让她自己出去玩儿，才把手机放在耳边，先是叹了一口气，然后窸窸窣窣地，开始了说话。

        “大明啊，你啥时候回来啊？小暖这几天天天念着你呢！”

        张明顶着炎炎烈日，汗水从额头滑落，手指下意识地捻了捻，极其轻微地叹口气，“等老板拿了钱，我暑假就回去，到时候……先让你再检查检查……小暖，喜欢画画，就让她画。”

        汗水顺着肌肉流入手套，擦了汗，张明锤了锤腰，看到了老板穿着装不下他的西装，胳膊下面夹着文件夹，安全帽松松垮垮地戴着，肥头大耳，张明看着一群瘦猴儿里面来了一头肥猪，什么也不懂耀武扬威。

        “大老板……您看，上个月的钱，可不可以……那个，先，先给我们？我们，我们家里人在催啊，孩子上学，还要钱啊。”那个给家人打电话女人，站在一个坑里面，低人一等，被喊成大老板的人，脸上的五官挤在一起，一双小眼睛几乎没有眼白，转了转，看了她一眼，然后拿出文件夹里面的黑色钱包，沾了口唾沫，正在办公的人都不知不觉聚到了一起，老板一边数一边看她。

        “……一千……一千三百，”女人搓着手，像只伸长了脖颈的鸭子，老板嗤笑一声，多拿出来一张红票子，在手里面颠了颠，“看你可怜，拿着吧！”

        “谢谢老板，谢谢老板！！祝老板生意兴隆啊，生意兴隆！”眉梢都染上了春色，女人沾了唾沫，迅速数了两遍，然后放进兜里面。

        “你他妈就是一条狗！你们都是狗！没有人要，老子肯要你们就烧高香吧！他妈的，一个个都想着要钱，老子是你们的摇钱树吗？！草！滚，给老子滚，别来了！”脸被气成了猪肝色，张明撑在地面的手有些颤抖，但是……他要钱，钱！

        “老板，你先借给我，我就要一万，一万就好了，我给您磕头，我给您做牛做马，您……”手被甩开，谢畜几乎是跳起来打了他一巴掌，嘴角出了血。

        “您他妈配吗？老子给你一万？哦哈，我他妈给你做慈善呢？那你找错人了，我他妈不是慈、善、家！死人了也不关我的事，又不是我，哈哈哈。自己收拾东西滚吧，妈的晦气！”谢畜啐了一口，骂骂咧咧走开了。

        张明额头沾着灰，他就想要钱啊，孩子妈躺在医院，小暖还要上学……像是猫嘤咛一声，寂静的夜突然就爆发了，手上全是老茧，腰腿都痛，他就是想要赚钱。

        张明看着面前一闪而过的腿，摇了摇头，居然睡着了，颜笑看着她，“要喝水吗？”

        张明看了颜笑一眼，颜笑刚不久哭过，她即使当了警察，依旧看不得这些所谓的世事难料。

        “闺女，几岁啦？”

        “……二十六岁。”

        “哎呀，我家暖暖六岁……还要二十年啊，我就该，六十多岁了……活不到喽，”张明咧开嘴，看着她，颜笑不寒而栗，还没有张嘴，突然变故横生！颜笑弯腰突然被扼住喉咙，粗粝地手指直接按住了她的喉咙，颜笑被迫抬头，进来的小徐一下就瞪大眼睛，没有想到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公然袭警！

        “干什么？！把人放了！”

        “张明，这是在警察局！”

        “你是已经承认你的罪行了吗？！”

        张明看着面前惊慌的人，歪了下头，似乎不理解为什么他们会有这么激动的反应，“她……只是一个新人吧？你们熟吗？那么担心干什么？她死不死跟你们关系大吗？影响你们拿工资吗？影响你们生活吗？没了她你们活不下去吗？啊？那么担心干什么？她他妈的就是一个丑女人！不相干的人！跟你们没有关系的人！你们为什么要管他的死活！”

        颜笑不停地去抠那只掐着她的手，出了血痕，但是手却像是钳子一样，解理推开人群，看着颜笑被拖着，连脚都无力了。

        “张明，你还想在你的手里面多一条人命吗？这里是警察局，监控就在你正上方！”

        “那我放了她你们就会放过我吗？！我就不会死了吗？”

        “但是你女儿就会知道，她爸爸是在警察局杀过人的牛逼人物，”云千临看着他，眼里面是不加掩饰的怜悯，“而她画画的钱，是他爸爸杀人来的，你让他……好好活到二十六岁？”

        张明瞪大眼睛，手上一松，小徐迅速撞开人，脸贴上了冰冷的瓷砖，颜笑大口呼吸着空气，解理拷上手铐，张明却是拼死反抗，刚好倒在了云千临面前，解理和他短暂对视了一眼，云千临挑挑眉，大概知道自己室友是谁了，他也牙疼了。

        云千临本来是想和人面基，因为离得还不远，没想到……世事难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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