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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问询


日暮西沉,太阳将余晖洒在宫殿上的琉璃瓦上,百年如一日般漫漫流过各个角落,镀上一层流光溢彩的霞光。

        江衍之摔门而去,并没有立即下令对云玙做什么,只是暗中使了轻功回雪阁梳洗换衣服。

        春日夜晚还带着凉意,微微风簇浪,散作满天星,宫檐下也点上了角灯。

        云玙此时倒是又想开了,反正人是已经得罪了,自己的肚子可不能遭罪,索性把孙得全给他做的膳食一扫而光。

        许是模样太过悲壮,吓得孙得全心忖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可别摄政王还没下手,这鲛人自己就把自己撑死了。

        只能又绞尽脑汁劝解云玙……

        半哄半骗间,孙得全发现云玙对加了调料的食物还能接受,便约定好明日做些新的菜品来给云玙尝尝。

        临走时更嘱托云玙,莫要把此事放在心上,摄政王不是什么杀人如麻的人。

        约莫是自己都觉得不信,嘴唇翕动了两下,再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云玙默默替孙得全加了一句:

        “但愿也不是杀鱼如麻的人吧。”

        孙得全:“……”

        孙得全听完表情复杂,看来云玙心情不错,还能有心思打趣。

        便扶正头顶帽子,挥了挥浮尘,朝云玙拱了拱手,行完礼领着传膳的小太监走了。

        云玙倚在池壁上亲眼见着孙得全和一帮小太监鱼贯而出,那挺着肚子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惹人发笑。

        若是云玙见过岸上鸭子,必然能看出孙得全领着小太监的模样,颇有几分神韵。

        孙得全领人走后,殿内又空荡了几分。

        因吃得太饱,小腹连同与尾巴相连那块微微隆起,云玙只能用尾巴百无聊赖的拍着水玩。

        一条银白色鱼尾懒散的拨弄着水面,泛着闪闪粼光。

        也不知谢琅现在在干什么,若是谢琅知道自己进宫第一天便把摄政王拖下水,必然会撸起袖子锤自己一顿再说。

        想了想那情形,云玙脖子都有点发凉,抬头见天窗上也并无水滴落下。

        再看池外殿内不远处还有太监、宫女各一人,便道:“你们怎么还不走呢?”

        只见两名宫人跪下,那太监可见是个机灵的,没有因云玙刚刚得罪摄政王而冷淡。

        “回禀主子,奴才三宝,是从神宫监调来伺候主子的。”

        云玙转而又问跪着的小宫女,“那你呢?”

        小宫女年岁不大,脸圆圆的,刘海未梳上去,两边还有绒发未绞,头上两侧各戴朵黄蕊白瓣的布制宫花,耳后还有画帛垂下。

        “女婢叫云芳,从尚宫局调来。”声音不大,还带着点怯懦。

        “你叫云芳?还真有缘,我叫云玙。”

        “云芳不敢僭越,惹主子不喜,请主子赐名。”云芳又俯地叩首。

        云玙皱眉道:“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别动不动就跪我。”

        “还有那个谁,三宝你也起来!”

        云芳和三宝谢恩后才起。

        “下次没什么事你们别跪我了,我看着心都慌。”

        “好好的长了腿,为什么要到处跪。”

        云玙解释道:“还有云芳你名字挺好的,我就问问,没想改。”

        云芳听了受宠若惊,连忙称是,还是谨记着云玙的吩咐才没下跪谢恩。

        云玙也没冷着三宝,又问:“三宝,你又为何叫这名啊。”

        说完还摸了摸自己滚圆的肚子,明明身量清瘦,说不出的怪异。

        三宝将眼神从云玙身上移开,回答道:

        “回禀主子,奴才父母信佛,特意给奴才取了这吉祥名字,进宫后老师傅们就没让奴才改。”

        “哦,原来如此啊。”

        水声滴答,云玙声音有气无力,又顺了顺自己头发,察觉到有点困顿乏备,好像有什么事忘了说。

        三宝和云芳也拢手候着云玙,见云玙愣神,二人也屏息凛住。

        随即云玙回神,一拍水面,连带着三宝和云芳也有点讶异。

        “你们快帮我把这池水给换了啊,我是条冷水鱼啊!”

        “这水怎么还越来越烫了呢!”

        “……”

        “……”

        三宝和云芳大惊失色,这承恩殿位于玉泉宫中,太宗时本就是为宠妃承恩受浴而初建。

        一应用度竭尽奢靡,连池中水都是引自京郊落雁山上的温泉水。

        只是宫中人为安排云玙住处时,不知为何,竟无一人想到云玙实则是条生活在冷水之中的鲛人,难为云玙第一天进宫就被蒸得晕晕乎乎。

        怪不得下午那会儿云玙神志不清,脑子一热拉了江衍之下水。

        三宝、云芳二人连忙告罪,又急忙叫了外殿的人进来帮忙,随后满宫又开始上上下下折腾起来,就为了给云玙换池水。

        动静闹得不小,又有人得了消息赶至雪阁给江衍之报信。

        本是夜间,江衍之正被朝政愁得焦头烂额的,听了这话,一声没忍住笑了出来,脸上愁云尽散。

        随侍一旁的陶远倒是稀罕,主子少年老成,少有憋不住笑的时候。

        主子傍晚归来是浑身尽湿,一脸寒气,面色差到了极点,自己更是不敢多言,只能吩咐下人伺候主子沐浴更衣。

        偏偏都被撵了出去,直至江衍之自己收拾完才吩咐让人进来。

        傍晚江衍之回雪阁时为避着旁人使了轻功,自然也就唯有雪阁伺候的人见着江衍之浑身湿透的模样。

        江衍之随身伺候的人名为陶远,年纪比卫寒山小点,见主子心情大好,心上的弦也松了几分。

        “承恩殿的事不是由卫寒山负责的么?”江衍之失笑,紧皱了一晚的眉头松了些许。

        “主子,卫统领近日来事务繁杂,总有百密一疏的时候,承恩殿温泉水一事……”

        陶远本想替卫寒山找补,却又听江衍之笑道:

        “他能有什么事,他心思全在冯自修身上。”

        “我把冯自修派去东渊接人,他在京城整日都魂不守舍,赶明儿个是不是得把他和冯自修绑一块才能用心干事?”

        陶知听江衍之打趣卫寒山和冯自修二人,就知道江衍之并未生气,便放下心来顺着江衍之话头又道:

        “主子您若是把卫统领和冯大人绑一块,卫统领怕是连半分心神都分不出来,一心全扑在冯大人身上了。”

        卫寒山和冯自修二人同在江衍之手下,也算半过了明路,江衍之等人皆知他俩情意,卫寒山此人胆大心细,偏偏一遇上冯自修脑子便一团浆糊。

        冯自修身为女子,却处处比旁人要强拔尖,得亏是冯自修亦心悦于卫寒山,不然又是一场闻者哀叹的苦恋。

        江衍之笑着摇摇头,“夜深了,冯自修今日才回京,你就别去找卫寒山了,明日你找个机会羞羞他,且罚他半个月的俸禄吧。”

        陶远笑着应了。

        江衍之看了半响奏折,想象着那小鲛人吃瘪的模样,连自己都没意识到,又没忍住笑了一下,连带着窗外盛放的海棠都透着沁人心脾的花香。

        比起一室静谧的雪阁和九重天,承恩殿几乎忙的是人仰马翻。

        云玙又回到待了多日的大木桶里,被宫人抬至内殿歇息,等待宫人换水。

        三宝细细询问过云玙,得知不必特意换上海水,普通冷水即可,这才忙着吩咐人去内官监和直殿监寻人,停了承恩殿的温泉供水。

        又忙回内殿看正在休息的云玙,想要传太医来看看。

        被正在由云芳伺候着吃着瓜果的云玙拦住,“哪有那么多事,别大惊小怪的,我什么事都没有。”

        “欸,刚刚这个好吃,再来一个。”

        三宝见云玙吃得正欢,心情还算不错,才将一颗心放回肚子里。

        罕有人知,他师傅乃是伺候江钰的大太监江福,此番来伺候云玙正是江福的吩咐,千叮咛万嘱咐让他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伺候云玙。

        若是第一天就出了大差错,三宝摸了摸自己一头的汗,长长叹了一口气,腿脚还有点软。

        云玙见三宝被吓得不轻,便道:“看你急得,没事的,我刚刚也没被烫着。”

        “要不,你也吃一个。”云玙随手便摘了一小串葡萄给三宝。

        三宝忙用双手接了,点头称谢。

        云玙本欲还想让三宝歇歇,但三宝还是捧着葡萄出了内殿忙去了。

        云芳正站在云玙的桶边,给云玙打着扇子。

        “不用不用,我也不热,你也别扇了。”

        “是,主子。”云芳抿了抿嘴,小心翼翼收了扇子。

        云玙见云芳年纪又小话还少,又是个小姑娘,便主动开口。

        “你别站着了,那儿不是可以坐吗,你把那个端过来坐着就行。”云玙指着不远处的妆凳,示意云芳坐。

        “云芳不敢。”

        “不是,有什么不敢的,叫你坐你就坐,多大点事。”

        云芳这才将扇子搁在桌上后,把凳子搬到云玙桶旁,小心挨着云玙坐下。

        “这才舒服。”因云玙的木桶有半人高,云芳坐下后,云玙不必再仰视,恰好能与云芳齐平。

        木桶里飘着个木盘,盘中置了些瓜果,想必是孙得全派人送来的,云玙吃得正欢,云芳知晓云玙大约是不认识这些瓜果的,便一一解释着。

        说至一半,云玙把胳膊搁在桶沿上道:“对了,你与我讲讲宫中的事吧。”

        云芳思量片刻后,抬眼小心翼翼道:“主子想听什么?”

        “就讲白天的那位摄政王吧。”云玙自上岸起,每日谢琅会上马车与他说会话,顶多讲点岸上故事,少有提起宫中的事。

        云玙仔细琢磨着,怕是谢琅防备着冯自修的缘故。

        云芳想了想,轻轻说道:“王爷他是先帝的弟弟,如今陛下的王叔,先帝两年前驾崩后,王爷便领了摄政之权,主掌朝内大权。”

        云玙愣了一愣,“为什么要王爷摄政啊?”

        云芳答道:“陛下年幼,如今不过才五岁,先帝唯有如今的摄政王和韩王两位兄弟,韩王患有腿疾久居凉州养病,这事自然落到了王爷头上。”

        “哦,原来如此。”

        云玙细细想着,这位王爷怕是还得管着皇帝,不由心里发虚。

        “主子?”云玙发着呆,云芳唤了两声。

        云玙回过神来尴尬笑了笑,顺手也递了一串葡萄递给云芳。

        葡萄是个稀罕物,云芳同三宝一样,都是用双手接过,小心捧在掌心,这次倒是没有出声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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