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长夜未销
郑畴逛完山庄便回到客舍,打开门便看到正厅已经坐了个人。今日阴雨连绵,屋子里若不点灯便暗得如同傍晚,上首那人虽看不清脸,但他手中的暗器却闪烁着微光。
郑畴关上门,拍了拍被雨水打湿的衣角:“你最近又犯什么病?刚来这里就惹是生非?”
坐着的那人笑了,还是少年人的声调:“师父,您真的冤枉徒儿了,分明是扶稷山庄的弟子仗势欺人,我可什么都没做呀。”
说话之人便是齐暮雨,只见他懒散地靠着太师椅,手里不停地甩动着一支梅花箭,看见自家师父进门也不急于请安,一副主人的派头,与前几日在外看到郑畴时乖巧的模样又大不同。
郑畴见徒弟如此,也不着脑,回身坐在齐暮雨对面,没好气地道:“他们山庄从上到下没几个省油的灯,你老实一点,别惹祸上身。”
“知道啦。”齐暮雨拖长了音调,“师父,我也只是听说他们周家世代相传的琢玉功厉害,想试探试探他们家小儿子罢了。”
郑畴冷笑道:“你以为扶稷山庄屹立江东多年是但靠着两本武学秘籍吗?”
齐暮雨眼睛一亮,凑过去问道:“徒儿见识浅薄,真就觉得他们是靠的镕金琢玉和清溪剑法。听师父这意思,他们还藏着别的厉害功夫?求师父指点一二。”
郑畴不为所动:“下个月我们就回杭州,你可不能惹出事情耽误我安排好的事。”
“是。”齐暮雨拖长了声音答应道。
这一天的雨直下到夜色深沉才止住,这场秋雨过后,天气登时清冷了许多,山庄众人也都早早回房休息。只有一人趁着夜色,冒着饱含水汽的凉风在山庄中悄然独行,正是乔君。
她心里也颇为忐忑,但是子留曾说过,若想见他,便在每月十五去老地方等他,若无事的话他自然会现身。
子留已有两个多月未露面,乔君也知道今夜十有九成是见不到他的,但她还是想碰碰运气。
在乔君孤寂的生活中,子留是少有的有趣又愿意逗她玩的人。更何况他长的那样好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纵然此人莫名带着些许危险的气息,对乔君却依旧富有吸引力。
乔君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于男女之事上还是一派混沌,如此在意子留,也不过是因为他算得上乔君生活中最近似玩伴的存在了。
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在两侧房屋和花树的阴影下快速往他们的“老地方”进发,没一会儿乔君便走到一片湖旁,紧邻着湖有个半大不小的院子。
乔君闷头溜进去,心中还因为合欢花早已凋零而有些寂寞,却冷不丁碰上了个不速之客。
只见院中立着个黑影,看身形便断然不是子留。乔君即刻便想到山庄遭了贼,正暗自后悔没带个武器就莽撞出门,谁知对方却转过身了,将手中的火折子对准了她。
在微弱火光中,二人都看清了彼此,均是吓了一跳。乔君万万没想到,居然是那个古怪的齐暮雨。这人素日喜欢花红柳绿地打扮,今夜却破天荒地穿了一套黑衣服,如不仔细看,真能让他糊弄过去。
对方显然对乔君的出现也颇为惊愕,挑了挑秀气的眉毛:“丑丫头?”
乔君心里虽十分厌恶他,但秉持着山庄弟子的责任感,仍壮着胆子问他:“你、你大半夜的在这里鬼鬼祟祟做什么?”
齐暮雨眼珠子转了转,突然笑道:“这位师姐说话好难听啊,我何曾鬼鬼祟祟了?不过是晚上出门散步迷路了,你们山庄这么大,我刚来没几天,找不着路不也是寻常?”
乔君满腹狐疑:“现在都什么时辰了,你还出来散步?”
齐暮雨挠了挠头,甜甜地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齿:“我们黄州那边的人多谓夜间万物静寂,最适合修身养性,就爱在入夜之后散步呢。”
乔君不说话了,她本就有些憨直,虽说很是不喜此人,但对方摆出如此诚恳的模样,又让她犹豫了。
齐暮雨趁机上前两步,作可怜兮兮状:“好师姐,往日是我错了,我不该那般叫你。望你看在我年纪小的份上,带我出去罢。我困在这院子许久走不出去,心里怪害怕的呢。”
说完,他便耷拉着眉毛,师姐长师姐短地央告。乔君被他哼哼地心里一片乱麻,只得道:“你老老实实的,我就带你走出去。”
齐暮雨赶紧点点头,乖巧地跟上乔君。
二人一前一后刚走出小院,乔君正准备带他沿着桥穿过湖面,却不知齐暮雨已经如鬼魅般悄然上前,紧紧贴在她身后。
齐暮雨冷冷地上下打量这又丑又蠢的丫头,心想,今夜本就是来探寻雷之章,事关重大,又岂能被第二人知晓?宁可杀错绝不放过,索性弄死她,省得将来还是块心病。自己动手又怕留下蛛丝马迹,正好把这丑丫头推进湖里,反正她又蠢又笨,明日闹出来估计大伙也都会相信她是失足落入湖中的。
在前面带路的乔君对身后之人所思所想一无所知,忽然觉得一阵凉风自背后刮过,吹得她汗毛直竖,接着便听到“哎哟”一声,却是齐暮雨的声音,便忙回头查看。
此刻雨已经停了,月亮自浓云后露出来,照着湖面反射出盈盈光亮,方便乔君查看。只见本来好好跟在自己身后的齐暮,不知为何叽里咕噜地从桥上滚落下去,直落到湖边草地上,沾了一身泥水。
“哎。”乔君唤了一声,只当他失足踩空,向回去拉他起来。
谁料齐暮雨一个翻身爬起来,抬起胳膊便朝着乔君这边射出一发暗器。好在齐暮雨本人也是又惊又怕,又是在暗夜之中,梅花箭准头不怎样,被乔君勉强躲了过去。
“你要做什么?”二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齐暮雨站起来后慌忙退后,一边瞪着大眼问道:“好你个丑丫头,是我小看你了,原来你还有后手?”
乔君也是又惊又委屈,不知道这小子为何突然出手:“你才是,为何暗箭伤人?”
她说者无意,齐暮雨听者有心,只以为乔君察觉到自己要暗算她。心念电转之间已想好该如何脱身,便冷笑道:“好啊好啊,原来你是监守自盗,可让我给碰着了。怪不得你要对我动手呢?”
乔君被他弄得一头雾水:“你胡说什么?再装神弄鬼,我可不管你了。”
齐暮雨心下已有打算,也就不再慌张,反而站起来不紧不慢地整理了一番弄脏的衣服:“不用你管,我自寻回去的路。”
说完,他连看都不看乔君,反身一个轻功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乔君被独自留在夜色之中,满腹莫名。如水的凉风吹拂,她感到有什么柔软的物事正拂动着自己的后背。这满园的寂静,齐暮雨又溜走了,谁会在她身后呢?
乔君这才感到一阵阵后背发凉,鼓足勇气转过身,竟是许久未见的子留,他正如往常一般,慵懒地坐在栏杆上,黛色衣袍被湖上的风吹得翻动不休。
“你怎么——”乔君面露喜色,却见子留将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便老老实实闭上嘴。
看乔君如此听话,子留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指了指一旁的院落。接着,他便一个翻身使轻功朝未销馆的方向飞去,乔君比不上他的功夫,也只有快步跟上。
走近小院,乔君看到子留盘腿坐在院中石凳上,正托着脸颊看着她,便问道:“怎么这样巧?正好就碰上你了?”
“巧?”子留哼笑了一声,“若不是我这么赶巧,你方才就被那个白面皮的贼小子弄死了,还云里雾里呢。”
乔君张大了嘴:“你是说齐暮雨要杀我?”
子留用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梳着自己乌油油的长发:“我看他从一开始就像诈你,骗你走在前面,趁你不注意的时候就贴上来,九成是要把你推到湖里去。这小鬼打得好算盘,你傻乎乎地掉进去淹死了,其他人也断断猜不出是他的手笔,只当作是你半夜过河,不小心失足落水。”
乔君仍旧一头雾水:“我又没有惹他,好端端地为什么要杀我呢?”
子留摇了摇头:“他是你们山庄的客人吧?大半夜不睡他的觉,满山庄的乱走,还恰好被你碰上,然后就起了杀心。我看多半是要做什么坏事,被你给撞上了。”
一番话说得乔君心惊肉跳,可静下心来细思齐暮雨的所作所为,倒也跟子留的推测合得上。她不禁问道:“刚才是你救了我,对不对?”
子留嫣然一笑:“当然啦,不过略施小计吓唬他一下,没想到他连对打的胆子都没有,就这么跑了。”
乔君满心感激:“谢谢你,多亏有你在,救了我这一条命。”
子留摆了摆手:“我们是朋友嘛,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
乔君又是感激又是愧疚,低下头道:“我、我也不知道该如何答谢你,总之,你这份恩情我一定牢记在心!”
子留轻快地站起来,踱到乔君面前,一只手顶着她的额头,将她藏起来的脸支起来:“谢不谢的倒没什么。不过,你这脑子又不灵光,功夫也不怎么样,早晚都是要受欺负的。与其这样,不如我收你做徒弟吧,交你些防身的功夫,也省得你天天像吓破胆的耗子似的。”
乔君万万没想到对方突然这样说,脱口而出:“可我已经拜入扶稷山庄了。”
说完她便后悔了,心想子留也是好意,自己上来就把人家拒绝了。果然,子留嘴唇撇了一下,显是不高兴的。
“不知多少人做梦都想被我收作徒弟尚且不能呢,你倒拿腔拿调的。”子留不急不慢地道。
乔君低下头,微弱地辩解:“我不是不愿意,只是”
她脑子里就那么一根筋,只想着自己已经是扶稷山庄的弟子了,怎么还能拜到别人门下呢?
子留在乔君面前半蹲下来,他个子颇高,蹲下之后方能与乔君齐平:“你自从来了这地方,可学到什么厉害武功了不曾?没有。有得到什么厉害的武功秘籍了吗?也没有。你若做了我的徒弟,我不但把我珍藏的武功都教给你,说不定还能想法子把你脸上的疤都去掉,你信不信?”
对方给出的条件太诱人了,乔君慌乱地眨了眨眼,急促地道:“我、我不需要,你也、你也别再说啦。”
接着,她也不管子留,慌慌张张地逃走了,似乎怕自己再多待一刻,就真的动摇了。
狼狈地回到西苑,躲进自己的卧房,乔君翻腾了许久都没睡着。等到后半夜才突然想起来,子留的事情或还能往后放一放,那齐暮雨大半夜鬼鬼祟祟地在山庄中徘徊,定然不是在做好事,等天亮后还是尽早去告诉庄主和沈夫人为妙。
乔君这般想着,迷迷糊糊地闭上眼,也不知睡了多久,天一亮便赶紧起床穿戴好出了门。
清晨的山庄,石板地面都被水汽浸透。乔君快步走向周智远夫妇的居所,却在前庭碰到了两个意想不到的人——周延之和齐暮雨。
乔君难得的聪明了一会,没有贸然上前,而是躲在外墙后面,听他们二人说话。
首先传入耳朵的便是齐暮雨的声音,他略有些幸灾乐祸地道:“你那位乔师妹看着文静,本事不小。大半夜的在山庄鬼鬼祟祟地乱转,直转到未销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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