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96

这个问题一出，萧霁忽然又笑了。

        还是白天里那种、被陈雨承总结出来的“幸灾乐祸”的笑容，让人心里毛毛的，总觉得她知道很多事情的样子。

        但其实，她只是笑了一下。

        陈雨承脸色阴晴不定，却好像是洞穿了什么真相，分毫不让。

        萧霁抬着下巴，跟他对视。

        但陈雨承今天就是铁了心不让她进去睡觉，往前迈了一步，又问：“你知道什么？”

        萧霁觉得这话说出来就不好玩了。

        只是没想到这个人还挺敏锐，她笑了两下，居然就跑来追着她问了。

        但是一看他今晚这副架势，似乎不说也不会让她走了，就慢悠悠地道：“其实我会算命，看你这模样，不像是命长之人。”

        奇怪的是，陈雨承听到她这句话，居然没有要发怒的意思，似乎还有种“果然如此”的心满意足感。

        萧霁又抬了一下手，轻轻往旁边挥挥，想像赶苍蝇一样把他赶走。

        陈雨承却一点看不出来她的厌恶似的，居然又往前压了一步。

        他个子高，但是身形却实在消瘦，几乎就在快要瘦脱相了那个临界点。

        萧霁常年被栾魏这么近距离地靠着，是故一点也不觉得他这种“压制”有什么威力。

        唯一一点，就是很烦。

        公主殿下就是不喜欢别人凑得很近，太没礼貌了，她微微蹙眉。

        “你会算命？”陈雨承似乎笑了一下，“那你能算出来我具体哪一天死吗？”

        萧霁缓缓说：“能啊。”

        她的语气很轻，轻得好像谈论的东西一点重量都没有，根本不像是在说生命，就像是在轻飘飘地谈论路边的一块石头、一根草木。

        陈雨承掀起眼皮看她：“多久？”

        他的皮肤很白，白得有些病态，而且在朦朦胧胧的月光之下，显得有那么几分脆弱，以及强撑出来的冷硬。

        美人，特别是脆弱的美人，那种将死未死、要活不能活的样子，最容易引起别人的同情心。

        但是很可惜，萧霁生下来就没有菩萨心肠。

        她看着陈雨承，或者说，她看着陈雨承身上缠绕着的、层层叠叠的黑气，好像在他身上敲骨吸髓一般，阴冷得与她如出一辙。

        但是……公主殿下是搞封建迷信的，这种黑气可以控制，当然与他不一样。

        她淡淡地说：“活不过三天吧。”

        晚风好像就是这个时候起的，没有声音，但是从每一寸皮肤上透过去，把骨头都吹得生生冷硬，把灵魂也吹得生生冷硬。

        萧霁好整以暇地观察他的表情。

        陈雨承没什么特殊的表情，看来他对自己的命运也有点预感。

        萧霁看了他几秒，着实无趣。

        还好此时因为陈雨承往前走了两步，所以把她的宿舍门给让开了，萧霁错身就想进屋。

        陈雨承却忽然出手抓向她的手腕！

        萧霁就宛如背后长眼睛了似的，风声才刚起，她就灵巧地往旁边一避，恰恰好好躲过了这一抓。

        她挑眉，面容便显得很凶。

        因为刚才是在笑的，无论是什么意义的笑，但总归是在笑的。

        现在那个笑容消失之后，便露出她悍然冷漠的本质来，刚刚还置身事外，看一看也无妨的仙家，现在却宛若举起了手里的屠刀。

        饶是陈雨承生下来就见过大风大浪的，此时也被这个眼神给撼得僵了一下。

        但是他心里的另一种勇气却成了他的主心骨，愣是在如此狂风中悍然屹立，甚至于敢直面萧霁的目光。

        他说：“你救我。”

        萧霁好像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笑话，没忍住就真的笑了一下，春光乍现似的反问：“凭什么？”

        此时才真的像是一个上位者对下位者命运的玩弄和嘲笑——我有轻而易举可以救你的能力，但是，我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陈雨承的肩膀有些摇摇欲坠，似乎上面有隐形的千斤重量，硬生生要把他的脊梁压弯。

        但就是在这种他似乎下一秒就要崩溃的情境之下，他还是晃晃悠悠地站稳了，矛盾地站在那里，就像是站了好几年。

        “求你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头微微低下，额前的头发把他的眼睛全都挡住，清瘦的侧脸和清晰的下颌紧绷，生出让人难以拒绝的脆弱来。

        “这是求人的态度？”萧霁慢慢地说，“以前他们求我的时候，四十九天斋戒，顺着朱雀街，一步一叩首，跪到我府外三天三夜。你这就叫求我？”

        陈雨承：“……”

        陈雨承还是低着头，不知道心里想了些什么，短暂的几秒钟之后，他忽然膝盖一动，居然真的跪下了。

        他甚至都没有怀疑萧霁说的话的可能性。

        萧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以前她被叩拜得多了去了，如今再多他一个也没差，她看着陈雨承白皙的后脖颈，脆弱得好像一折就会断。

        她不喜欢。

        于是她没有说话。

        陈雨承开始颤抖，很轻微的那种，如果不是此时周围都平静，估计也看不出来。

        “我拒绝。”萧霁很直白地说，“要问原因么……大概就是那天你差点撞到我吧。”

        有理有据，而且无法反驳。

        只是这般说来，总让人有种她对生命太过轻佻的感觉。

        陈雨承还是不动，执拗地跪在那里。

        他天生不善言辞，但是一个近一米八的男人跪在那里，显得卑微，脊背却挺直，很矛盾。

        萧霁笑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在嘲讽。

        她进屋了。

        她进房间之前没什么预兆，一拉开门，就看见几个姑娘欲盖弥彰地咳嗽、摆弄手机、撩头发，明显刚刚就在偷听。

        萧霁懒得管她们。

        她们的窗户不朝这边开，所以几个姑娘只能趴在门板上听声音，却看不到外面的情景。

        而陈雨承是跪在另一侧的，此时门一开，萧霁站在那里，几个人一哄而散，估计也什么都没看见。

        她关上了门。

        陈雨承还是垂着头跪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好像是一块石像。

        几个姑娘看着萧霁，都觉得她很不好惹。

        为什么呢？

        当然是因为外面的陈雨承很不好惹，但是听两人刚刚的对话，虽然听不太懂，但是具体氛围感受到了。

        萧霁和他——太子爷——正面硬刚。

        只是……只是……她们互相看了看，心里都有话没说出来。

        这个时候，栾魏正从大门大摇大摆地进来。

        因为最近这个基地在怕节目，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很多，而且基地里没有什么好偷的东西，所以安保也有些懈怠。

        看见门口那辆嚣张的、完全不怕被人看见的、充满着金钱气息的大g，一看就是走资派，安保人员都懒得管他了。

        栾魏怀里揣着东西，就像是特种兵执行任务一样，朝着宿舍楼就奔去了。

        就在二楼，栾魏一上去，就看见一个人跪在走廊上，给他吓了一跳。

        仔细一看，确定他是个人，不是鬼。

        “不是，哥们儿你……？”栾魏一走过去，就认出来这位是谁了，挑了挑眉。

        他性格好，平时在圈子里不结仇，基本上和什么人都能处成狐朋狗友的关系，唯独和面前这位……不熟。

        矛盾嘛，倒还谈不上，但是栾魏不喜欢他这种性格的人，只觉得比他那姓季的发小还讨厌，就没有往来。

        好在这位也一点跟他交朋友的意思没有。

        栾魏看看紧闭的门，又看看陈雨承。

        慢慢咂出了点味：“你……不会是表白失败了，被关在门外吧？”

        陈雨承：“……”

        陈雨承一眼都不想多看他。

        栾魏居然就这么在他身边蹲下了，非常好事儿地问：“谁呀？这么不识好歹？”

        说完，他又打量了一眼陈雨承，异常嫌弃道：“哥们儿，追女孩儿不是这么追的。不过看你这么诚心诚意的份儿上，跟我说说，只要不是余念念，我都帮你。”

        陈雨承还是不说话，并且觉得他烦死了。

        他一沉默，栾魏的脑子就停不下来了。

        于是他肉眼可见的脸色一变，然后站直。

        他面色冷静了，但是脚下很隐秘地微微挪了一下，似乎想蓄力，然后一脚把他给从楼上踹下去。

        “咳咳，这个……”

        “不是。”陈雨承冷声打断了他。

        “不是就好。”栾魏又从善如流的在他身边蹲下，“到底什么事？我能帮上忙的一定帮。”

        陈雨承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抬头，眼中灼灼，好像带着如饥似渴的光。

        栾魏迎着他的目光：“？”

        “你是余念念的男朋友？”陈雨承问。

        栾魏揉了一下鼻子：“算是吧。”

        陈雨承看着他，面露不解——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怎么还来了一句算是呢？

        “主要是她还没追到我嘛，你也知道，哥的魅力一般人都抵抗不住，她当然也不例外了。你看，当初在飞机上第一次见的时候，她趁我睡着了……”

        这个时候，萧霁忽然把门推开，面沉如水，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个人。

        栾魏这个神经大条的，曾经连小鬼趴在他身上都没反应的，居然在那一瞬间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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