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95

跑完已经差不多花了两个小时，别人已经去吃午饭了，萧霁也往食堂去。

        胡文正跟在她后面，走着走着，萧霁忽然停下来，头也没回地说：“这位先生，可以不要一直看着我吗？”

        胡文正当然不承认：“你又没回头，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萧霁冷淡地道：“有没有在看，镜头拍得一清二楚。”

        胡文正又是一哂。他当然在看。

        他是一线回来的，从来对自己的观察力引以为豪，这种能力不知道在多少个千军一发之际救过他和他队友的命。

        他不相信现在会看错。

        萧霁不理他了。

        因为萧霁觉得，这饭她也不是非吃不可。

        可能是为了节目的拍摄效果，食堂准备的饭菜都很朴实，虽然她是古代来的，但还真没有拿手捧着馒头啃过。

        她自认为不是很金贵、很难养的人，有喜欢的就吃一点，没有喜欢的就不吃，反正也不会被饿死。

        但是现在……萧霁觉得自己在挑战极限。

        如果不吃，会在网上被质疑吧？

        骂她几句矫情倒也没事儿，关键是这身后还跟着一个虎视眈眈的傻缺，看样子正对她进行全方位的“监视”。

        要不……把他弄死吧？

        “吃不惯？”胡文正率先端着餐盘过去了，一副看不上她的样子，“女明星，来到这儿了就得遵守这儿的规矩。”

        他把餐盘往萧霁面前的桌子上一放，金属的碰撞声叮铃咣啷地响，连那碗配汤都被晃出来了几滴，正洒在桌子上。

        萧霁没忍住蹙了蹙眉。

        胡文正的笑容没什么温度：“而在这儿，我就是规矩，明白么？”

        萧霁不好现在整死他，只好视他为无物。

        他一拳打在墙上，墙什么反应都没有，他却感觉自己被打了，准确的说，是被下了面子。

        他拉开椅子，就在萧霁面前坐下，说：“十分钟，吃不完我就收走，下午你就饿着训练吧。”

        萧霁觉得这是个办法。

        于是她真的沉默坐了几分钟，具体时间说不清楚，但是肯定没到十分钟。

        胡文正忍无可忍，站起来把她的餐盘直接端走，并留下了一个冷酷的背影。

        萧霁有些感激地看着他的背影。

        胡文正觉得她是个难搞的刺头。

        如果是男人，或者是真的新兵，他当然有一万种手段来对付她，消磨她的锐气，可偏偏，她是个女人，还不是真的军人。

        于是那一万种手段都失效了。

        就算是罚她越野……人家不也轻轻松松跑下来了？

        还能如此气定神闲地端坐着来跟他作对！

        萧霁咳嗽了一声，忽然扭了一下头。

        嘉宾此时都在餐厅里，因为实行军事化管理，所以都在埋头默默吃饭，想尽可能的快点完成任务。

        所以他们听见这边的声响之后，也没敢多看，只是竖着两只耳朵使劲听、专心听。

        除了一个人。

        萧霁正对上陈雨承的目光。

        视线相接，后者明显带着厌恶，不算尖锐，却毫不隐藏，似乎就要在谴责她什么。

        萧霁抿了一下嘴唇，笑了。

        她笑起来的时候就会带上难以言明的生命感，从冰冷的画像变成活生生的人——又或者说，她带着恶意的样子，其实更像一个妖鬼。

        还是她不笑的时候好看。陈雨承脑子里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冒出了这么一个念头。

        他下意识地蹙眉，然后貌似很晦气地把目光转开，专心致志吃自己的饭。

        萧霁站起来，出了食堂。

        那种感觉桌子有你总是擦不干净的地方，她这辈子都不想涉足第二次了。

        她为什么总是对我笑？

        陈雨承心里又冒出这么一个问题来。

        他倒不是觉得那是留情的意思，真正的喜欢眼神绝不是这样的，但也不像是要害他，敌意没有那么明显……是什么呢？

        陈雨承思索了半天，终于在脑子里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形容——就像是她知道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但是她不出声、不提醒，就站在那里看，看热闹。

        他想到这里，忽然身上像是过电了一样，继而“腾”地站起来，脑子里思绪万千。

        “小承啊，想开一点。”

        “雨承，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妈妈尽力了，告诉妈妈，你做什么才能开心一点？”

        “你已经比大多数人都要幸福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懂点事吧。”

        一句话、一句话，像是潮水一样在他脑子里反反复复、起起伏伏。

        他像是窒息在其中，和溺水的人一样不停地大口呼吸，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舒服一点。

        周围的人看见他这副样子，还以为他是有什么先天的疾病，忍不住都要上来关心询问。

        但是因为他平日里做人太嚣张跋扈，一副谁都看不起的样子，所以几个嘉宾在下意识地反应之后，又停住了。

        他本来就很单薄，高高的个子很清瘦，一副身体柔弱的样子，似乎带点病也很正常。

        倒是导演组和教官都发现了他的异常，刚想上前，他却忽然深深吸了一口气，就像是戴上了什么隐形的盔甲一样，又缓缓坐下了。

        他这副样子有点怪异。

        但是由于他平时就是这么个人设，所以周围的人一时也分辨不出来他究竟怎么了，再观察了几眼，他好像是完全没事的样子，这事儿就这么翻过去了。

        萧霁没能去什么地方，连个澡都没能洗上，下午的训练就要继续了。

        她默默站到队伍里去。

        下午的训练就是那些枯燥的内容，萧霁没什么兴致，也不出头冒进、也不做拖后腿的，安安稳稳到胡文正没挑出她的什么错处来。

        如果非要说的话，就只能说她的态度不好了。

        但是今天早上已经说过她这点了，还罚了十公里，人家也老老实实地跑完了，难不成她不改，还要一直罚下去吗？

        晚上回到宿舍里，萧霁才觉得自己的磨练终于来了。

        相比之下，白天的那些体能训练在她这里根本不值一提，还是这种和许多人睡在同一间屋子里，更让她难以接受。

        同住的还有四个女嘉宾，男生的寝室在隔壁，隔音很好倒不担心互相打扰。

        这里也有固定摄像头，但是到时间之后已经停止工作了，有个女孩儿还不放心，拿了块毛巾给它挡上。

        她们互相都不熟悉，相处下来也不尴不尬的，其余几个人倒是白天还有些交流，唯独萧霁，完全孤悬于她们之外了。

        但是公主殿下不在乎这个，她从来不在乎任何人，相比起这个，还是面前的窄床更让她难受。

        从来觉得自己没什么搞不定的萧霁第一次尝试到了畏缩的感觉，第一次对某件事产生了种“到底什么时候能结束”的疑问。

        剩下的四个姑娘，有一个正翘着腿坐在自己的床上，脸上敷着面膜，玩手机，霹雳啪啦的，谁都不想搭理的样子。

        剩下的三个也是各干各的事，没一个主动上来跟她打招呼的。

        她最近知名度也不低，估计在场的也没人不认识她，也早就知道她不是个好相处的性格。

        熄灯了，萧霁默默从宿舍里走出去。

        硬件条件不好也就算了，居然还不是单间，这……这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

        她穿着自己单薄的衣服站在廊上。

        月亮挂在黑色的幕布之上，辉光好像格外偏爱她似的，全都垂在她身上，就像是为她披了一件锦绣轻衣。

        头发垂顺，目光也往下垂，侧脸看上去有几分冷意，夜风卷起她的衣摆，却是极尽温柔。

        这个时候，胡文正带着一群人从她们楼下路过，抬眼看见站在二楼的她，就停下来了。

        萧霁微微蹙眉，似乎觉得看见他是件很扫兴的事情，但她不是临阵会退却的人，此生最不怕的事情便是与人对视。

        那群年轻的军官看见此副场景，都撇了撇嘴，勾肩搭背着就继续往前走了。

        他们是一线的，平时纪律就不严明，如果不是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基本是没有上下等级之分的。

        唯余胡文正站在原地。

        两人大概就这么持续看了几分钟，胡文正忽然往后退了两步，几个助跑，纵身一跃，跳起来够住二楼的栏杆，然后使了几个巧劲，准确无误地坐到了萧霁面前的栏杆之上。

        萧霁下意识退后了一点。

        胡文正还以为她是被自己的行为吓到了，但殊不知，公主殿下是怕离得太近，会忍不住伸手把他从楼上推下去。

        不过她的反应却似乎让胡文正心情好了一点，他勾起嘴角，用胳膊撑在膝盖上，往前。

        “你看我很不顺眼？”他问。

        “……”萧霁无话可说。

        不过，萧霁现在还没有杀人的意思，以后就不一定了。

        胡文正似乎还想说些什么，萧霁的手机忽然响了，她礼貌地抬了抬下巴，一看屏幕，然后说：“是我男朋友的电话。”

        下半句没说出来，但显然的意思是——请您快滚。

        胡文正表情一僵，但是以极快的速度被他掩盖过去，有些不屑地看了她一眼。

        萧霁回以平静而毫厘不让的目光。

        胡文正又从二楼的栏杆翻下去了，手臂简单地一勾，一点也不拖泥带水，一点多余的动作都没有，落地就像一只灵巧的小猫。

        萧霁倚在栏杆上，漠不关心地收回目光。

        “喂？”

        “公主殿下？”那边的声音带着非常明显的笑意，“好久没听到你的声音了，想我没有？”

        那必然是没有。

        “不用回答，我懂的，我都懂，你不会好意思承认的。”那边继续强词夺理，把萧霁的话全给说完了，“今天第一天，感觉怎么样？”

        大概是经历过这一天的对比，难得的，萧霁觉得这个声音也没有很烦，甚至还有点让她安心。

        ……足以可见生活究竟对公主殿下做了什么。

        “怎么不回答？难不成受欺负了？”

        “……”萧霁这才说，“没有。”

        栾魏笑着说：“没有就好，我还怕你那脾气会跟教官掐起来呢，我又不在，你上哪儿找帮手去啊？”

        她举着手机，看着圆圆的月亮。

        轮廓清晰得一点云雾都没有，辉光明亮，把一切都照得很明亮。

        “嗯？怎么又不说话了？真没事？”

        萧霁淡淡说：“没事。”

        她的语气和平时一点区别都没有，别说隔着电话了，就算是来听她当面说，也不可能从她天衣无缝的回应里察觉出任何一点端倪。

        但是栾魏却忽然笃定道：“不可能。”

        那边的语气似乎变得有些急切，说：“啧，你这人就是嘴硬，但是没关系，哥有的是手段，等着！”

        他劈里啪啦地说完，然后居然主动挂了和萧霁的电话。

        萧霁很轻地“啧”了一声。

        她鲜少有如此情绪外露的时候，也只有这个人才让她几次三番如此，而又没生出杀心。

        她慢条斯理地把手机收起来，然后头也不回地说：“偷听够了？”

        陈雨承从走廊的转角出来，在廊上，月光落在他一半的脸上，明明晦晦，

        偷听了那么久，他似乎一点要解释的意思都没有，只冷冷看着萧霁。

        公主殿下是个双标的人。

        虽然她自己没礼貌，但是她要求别人有礼貌，可谓是把“严于待人、宽于律己”给刻在人生信条上了。

        所以她对陈雨承没什么好脸色，也不打算……救他。

        人嘛，都有各自的命，如果遇见什么不平她都要管，这身上的红尘债就太多了。

        让该活的人活，让该死的人去死。

        “你有男朋友了？”陈雨承忽然问。

        萧霁觉得没意思。

        她觉得那张床实在躺不下去，出来看看月亮，居然接连遇到的都是讨厌的人，唯一还不算讨厌的栾魏……还要挂她的电话。

        眼皮打架，公主殿下打算回屋睡觉了。

        陈雨承却堵在她的必经之路上，一点没有要让开的意思，垂着眼睛看她，有几分阴鸷在里面。

        萧霁不是个愿意跟人上手扒拉的人，做不出来把他拉走的行为，就站在原地。

        “你到底知道什么？”陈雨承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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