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裴聿思一行人再次到刘府之后，刘老爷的笑容真诚很多。
不过，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东拉西扯，就是不说正题，让人无从插话。
还是褚卫直切正题。
他放下手中拿着的茶杯：“不知令郎发生了何事？”
除了刘老爷的儿子，不知还有谁能让他这样巴巴地又把人请回来。
话音一落，刚刚还是满脸笑意的刘老爷变了脸色，眼眶瞬间就红了。
“哇，师姐，他的脸色变得好快。”虽然明娈是贴着裴聿思的耳朵说话，但实际声音不小，周围的人都听见了。
候在身后的仆人连忙低下头，棋怀倒是不厚道地笑了，看明娈看向他，又继续板着脸，他还没消气呢，别指望一句道歉就可以让他原谅她。
就连褚卫的脸上都染上一抹笑意，茶色把他的嘴唇浸润得愈发红艳。
裴聿思努力抿住嘴唇，掩饰自己脸上的笑意，装模作样低声斥道：“明娈，不得胡言。”
随后抬手给刘老爷行了一礼，代明娈道歉：“师妹少不知事，口无遮拦了些，还望刘老爷海涵。”
刘老爷脸上青白交接，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不碍事”，是他现在有求于人。
“明术士天真无邪，可怜可爱，怎会惹人烦。”
“褚术士说得不错，这次请你们前来，实在是有一事相求，还望诸位海涵，救救我儿。”
“刘老爷，您不说，我们又怎么知道如何帮你呢？”裴聿思实在看不惯他这个时候饿还要绕圈子，直接截了他的话头。
“是是是，你们都出去。”
等到刘家的仆人都退出去，刘老爷才开口，将事情一一告知。
原来，他儿子刘天禄半月前就时不时干呕，食欲不振，请了大夫来看，也说不清个所以然，就这样用药将养着。
谁料，就在今天早上，他们一行人从刘府告别后，刘天禄的肚子似吹气般鼓了起来。
更让刘天禄受打击的是，大夫居然给他诊出了滑脉，那不是女子怀孕才会有的脉象吗？
刘天禄不可置信，他是男的，怎么可能会是滑脉，是不是诊错了？
他怒吼着，把案前摆的雨过天晴花瓶摔到地上，四分五裂。
瓶里插的海棠静静躺在地上，花瓣零落，混着一滩水迹。
海棠花，美人面，那是罗宜娘生前最喜欢的花。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罗宜娘，是你福薄，好不容易怀上了，生下来的还是个怪胎，怪得了谁。”
“我刘家究竟哪里对不起你，你嫁予我三年，一无所出，我可说过要赶你下堂？”
“你害我口不能言还不够，为何还让我如此屈辱？”
“夫妻一场，你又何至害我于此？”他手中不停，抬起桌上的茶杯砸向铜镜。
铜镜裂开似蛛网的纹，映照着他的脸，切割成明暗交错的几块。
等到刘老爷送走大夫，明里暗里交代完回来，就看到儿子房里一片狼藉。
刘天禄见父亲进来，连忙扑上去，跪伏着抱他的腿，哭得鼻涕眼泪一起流：“爹，你一定要救我，儿子是男人，男人怎么能怀孕呢？儿子不要怀孕，爹，您一定会有办法的对不对，儿子不要怀孕，爹，救救我。”
马上风尚且能吃药支撑，可男人怀孕，让他怎么办？他不想挺着个大肚子走来走去，也不想看到旁人嘲笑的眼神。
别以为他不知道，就连府里的下人，都敢嘲笑他。十个月后，他生下来的是什么，女人怀胎生下来的是婴儿，那男人呢？
不，不，宜娘生下来的就不是婴儿，宜娘生下来的，那个圆鼓鼓的，浑身灰黑一团的，怪物。
刘老爷看着儿子哭得这副窝囊，气不打一出来。
常年养尊处优的身体，竟也使出了几分蛮力，拽了刘天禄起来，狠狠将他掼到桌旁。
“你看看你成了什么样，遇到一点事情就哭哭啼啼，你叫我如何放心把刘家交给你？”
刘天禄遭了此劫，早已心神俱慌，也顾不得面前站着的是自己最害怕的父亲，顶嘴道。
“爹，如今不能人道的是我，怀孕的也是我，你要我如何淡定？要是我也生下来一个怪物呢？”
随即，他又阴桀桀地笑起来：“爹，换做你是我，肚大如鼓，十个月后再生下个怪物，你又如何？”
刘老爷被儿子的如蛇般滑腻的目光盯着，一巴掌甩了过去。
“放肆！”
到底是自己唯一的儿子，以后刘家的产业，都要悉数叫到他手中，刘家，还要靠着儿子继续壮大。
念及此，刘老爷的面上就带出了一点慈父的作态：“我的儿，你放心，为父会想办法治好你的。”
“爹，你要怎么治我？方无境呢，我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他还不肯拿他的桃方剑出来吗？当初是他信誓旦旦说不会有鬼的，那我现在算是怎么回事？他方无境要不是客居我刘家，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吗？早就上街乞讨了，只有你，才会把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废道士好吃好喝地供着。”
“爹，如果他不肯拿桃方剑出来，也没有留在刘家的必要了。爹，把他赶走，刘家不留吃白饭的人。”
“休得胡言。”他今天才威胁了方无境一番，刚刚又命人再去问了一番，还是被拒绝，他心里不可谓没有火气。
只是，要真的赶走方无境，他也是不愿意的。这世上，哪里再找一个办事那么合他心意的道士呢？
还是刘老爷突然发现：“我儿，你能讲话了？这也算因祸得福了。”
一句话又把刘天禄的火气挑起来：“谁稀罕。”
“爹，要是能说话用我怀孕来换，我宁愿一辈子都不会说话。这要传出去我怀孕了，还抬得起头做人吗？爹，您一定要救儿子，一定要找人来治好儿子，方无境不行，就去外面找。”
“今日来拜访的那几个术士呢？把他们找来，重金，重金，他们不行就再找过。”刘天禄哭得涕泗横流。这是他的救命稻草，不管他发生怎么样，爹一定能解决的。
听完刘老爷的阐述，众人都沉默了。
怎么就，怀孕了呢？
褚卫最先开口：“不知可否看一眼贵府公子？”
“自然可以，自然可以。”
“诸位这边请。”话毕，刘老爷也不用奴仆跟随，自己亲自引着众人往刘天禄的院子走去。
不得不说，刘府的院子真大。
刘老爷引着众人先是出了花厅，经过一座气派的庭院，庭院正堂齐开八扇大门，再一东一西两个厢房。再穿过一个花园，才到刘天禄的院子。
众人进了院子，就听到刘天禄摔东西的声音。
“滚，给我滚。”
一个穿着粉色薄衫，脚踩珍珠绣鞋的年轻女子通红着眼，走了出来。
见到一行人时，她连忙收敛神色，躬身给刘老爷请安，等刘老爷挥手示意，她才退立到一旁，低着头，等众人过去
大家跟着刘老爷往刘天禄房间走，裴聿思走快两步，与褚卫并排，悄声问他：“褚大哥，你闻到妖气了吗？”
褚卫“嗯”了一声，不仅闻到了，还很浓郁，特别是越靠近刘天禄的地方。
众人进到去，就看到刘天禄躺在床上，面色比今天早上更加苍白，整个人都透露出一股羸弱无力的感觉。
见到他爹身后还有人跟着进来，他下意识把被子再往上盖，遮住他的肚子。裴聿思偷偷瞟了一眼，真的很像揣了一个皮球。
褚卫拱手向前：“刘公子，可否让我把一下脉？”
裴聿思探身向前，看着褚卫的手搭在刘天禄的腕上。没想到，褚卫连诊脉都会。
不得不说，褚卫连手都生得好，十指纤长而有力，手背上还有鼓起的青筋，为这双玉石般的手添加了一份粗粝的感觉，不仅不会破坏美感，反而更像是点睛之笔。
“确实是滑脉。”褚卫向刘老爷说道。
再次被人确认是滑脉，刘天禄更加受不了，他大喊着，也顾不得自己衣衫不整。
“褚公子，你一定要救救我，我不想被人指指点点，我不想怀孕，我是男人，男人怎么可以怀孕呢。”
“仁德！”刘老爷看不过去，他怎么就生了个这样窝囊的儿子。在他面前也就算了，在外人面前，还是如此上不了台面。
“爹！”他都要生一个怪物出来了，他爹还顾忌着所谓的面子面子。
褚卫任将刘天禄拽着袖子不着痕迹地拖出来，朗声道：“或许可以试一下落胎药。”
众人恍然大悟，既然已经确信刘公子是滑脉，那他腹中的胎儿说不定能用落胎药打掉。
“对，落胎药，老夫怎么没想到。”刘老爷对外喊刘管家，“赶紧去任安堂抓一副，不，两幅落胎药，要性烈一点的。”
“褚术士，喝了这落胎药我是不是就能把我肚子里的怪物打掉，我的肚子就不会鼓起来了？”刘天禄又抓起褚卫的衣袖，不死心地问他，势必要一个确切答案。
“有没有用要喝了才知道，我师兄又不是神仙。”棋怀看不过眼，问问问，有什么好问的，就冲着他做的那些腌臢事，就是他罪有应得。有没有点眼力见，没看到他师兄很不喜欢他拽自己的衣袖吗？
“就是就是。”裴聿思跟着附和，惹得褚卫看了她一眼。她脖子一缩，看什么嘛，棋怀能说她不能说吗？
明娈倒是很有眼力见，抢在棋怀扯出褚卫的袖子之前，一把把褚卫的袖子从刘天禄的手里抽出来，还冲棋怀露齿一笑，眼睛睁得大大的。
棋怀扭头看向另外一边，这位也是没有眼力见的，没看见他还在生她的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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