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益阳郡以水路发展经济，天下货船来往，益阳独占六七。杞县归属益阳郡，地理位置上又与益阳郡相离最近，自然水涨船高。因此，杞县虽然比不上益阳郡富庶，但也富商云集，生意兴盛。
来往商贾无数，在棠溪镇不甚出彩的布料，都能被店家在杞县卖出花来。
“客官，您看，这是从梁都传来的样式。眼下梁都贵女流行以流萤蚕吐的丝来绣衣裳，夜间走动，裙摆处浮光掠影，又不会喧兵夺主，抢走人的关注。好的衣裳，都是人穿衣，衣衬人。”
“还有，还有这件，客官，您看。”
裴聿思抬眼看去，只一眼，就被摄住了心魂。
这件衣裙并没有采用流萤蚕丝线来绣花样，丝线看上去也没有泛着浮动的光，但却是这普通的丝线，绣出来的花鸟虫鱼，多了几分欲语还休的意味。
它就像是一个娇羞的女子，将一番春情都藏在盈盈秋水之中。
“这件衣裙，好特别。”明娈出声。
掌柜的笑得脸上的花都要出来了：“小娘子，您二位可真有眼光。这可是梁都近段时间，声名鹊起的绣娘亲手绣的。听闻这位绣娘，不入绣坊，不上主家做绣活，只把衣裳拿回家绣。就这样，也有许多夫人小姐排着队等呢。”
“就这一套，都是我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呢。”
“即是夫人小姐争相追捧，怎的你这衣裙还卖不出去呢？”
裴聿思一语中的，掌柜的脸色讪讪。
明娈深觉师姐说得有道理，帮腔道：“就是，你这怎么还能剩下。”
“该不会是拿什么压箱底的货来诓骗我们吧？”
掌柜连忙拱手告饶：“大家都是打开门做生意的，小人哪能做这种事？”
“不怕老实跟客官交底，这确确实实是梁都流行绣娘的手笔，若不认真品鉴其中趣味，旁人随意一瞥，自然觉得无甚出奇，不如流萤蚕织就的衣裙。”
“杞县繁荣，但更多的是商贾之家，梁都远在泗水之上，难免风俗不一，杞县以贸易发家，自然更好花团锦簇。”
裴聿思懂了，说白了，杞县人多财，好浮夸繁盛之风，更喜欢流萤蚕这种看上去就知道此人底蕴丰厚的衣裙。
她们对什么文人雅客的爱好也不感兴趣，这里离梁都那么远，一山尚且隔两俗，况且还是远在千里之外的梁都。
裴聿思端详眼前的衣服，有点犹豫要不要买。
掌柜看出她的松动，连忙加了一把火：“小人听梁都做生意的成衣铺老板说，这个绣娘现在不绣衣裳了，小娘子要是实在想要，可不要错过。”
那位绣娘不做衣裳了，那就是限量，限量欸。
“掌柜的，那衣裙我要了。”
从成衣铺出来，裴聿思和明娈两人都穿上了新买的衣裙。
她们是今天才到杞县的，找到客栈落脚之后，褚卫和棋怀两人将一些富商求的镇宅之物给各家送去，她们则到镇上各处逛逛。
裴聿思第一次听说无涯峰还能帮忙供奉镇宅之物也是有点诧异，一般这些事情不是道观或者佛寺做的吗？
褚卫好笑：“无涯峰峰尖聚灵，说是供奉，实为让各府送来的宝物吸收无涯峰的灵气，能起到一定驱邪除祟的作用。”
自从伏铃宗宗主让她和明娈跟着褚卫一起下山历练，一群人下了山，一路往东走，路过溪东，荆南几个镇，才到杞县。
杞县已经是她到过最富庶的地方了，当然要好好逛逛。
街上东西花样繁多，吃喝玩乐，一应俱全。一路下来，两个人已经吃了个半饱。
忽地，裴聿思示意明娈往前看。
只见前方一栋五层小楼拔地而起，在两侧都是三层小楼中稍显突兀，整体装潢富贵之中又带着一点文雅，门口站着两个清秀的看护。
上方是一个巨大的牌匾，红底金字，清荣俊逸，上书“春风里”。
门口来往皆是女子，衣香鬓影，珠钗叠翠，暗香浮动。
裴聿思看看明娈吃着糖葫芦的样子，又摸摸兜里的几锭银子，她现在，也应该算是一个小小的富婆了吧，不怕消费不起。
“明娈，要不要进去看看。”
“好啊。”
两人跨进春风里，裴聿思就瞪大了眼睛。
眼前这个女子酥肩半露，皮肤在红色的裙，黑色的发映衬下，愈加白皙。她跨坐在一个素娟覆盖眼的男子身上，缓慢地朝他吹了一口气。以裴聿思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那个男子挺立的鼻子，还有唇边那一点嫣红。
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这个男人，是被绑着的。
从两个人的互动来看，占主导地位的明显是那个女子。
杞县，这么纸醉金迷的吗？
裴聿思突然想起自己还带了明娈进来，转头就看见她盯着人家饶有兴味地看着，眼里跃跃欲试。
她不会把明娈带坏了吧。
谁料明娈语出惊人：“师姐，这是不是话本里的小倌啊？”
明娈好样的，师姐真没想到，你还看这种话本。
“大概是吧。”她也没去过这种地方呢。
不多时，就有一个男子躬身问她们是想要在大堂坐着还是去楼上包间。
裴聿思想着大堂里隐私不太好，大手一挥，让人带她们上楼上包间，她有钱，怕什么。
两人沿着楼梯拾级而上，经过的包间几乎都把大门敞开。裴聿思随意一眼，就看到有个女子梳着妇人发髻，斜卧在榻上，榻下是两个男子跪地给她捶腿，还有个男子给她捏肩。
他们穿的衣服，都好薄哦，就一层纱，她都能看到两个点点。
包间里琴声缓缓，想来还有个人在抚琴。
四个男人，裴聿思在心里感叹，她也想要这种待遇，就是不知道要花多少钱。
两人进了包间，领路的小厮就自觉退了出去，片刻后，送了一些瓜果和糕点上来。
楼下传来一阵欢呼声，听介绍，这是春风里最火的公子，唱歌的。
两人看得正开心，裴聿思脑海里就出现一道懒洋洋的声音。
“去小倌，是不是跟你读的女则女诫不太符合啊。”
没等裴聿思仔细琢磨，系统的声音渐渐消失。
她嗑瓜子的手顿了顿，系统的表现，很像短路啊。
但是，管他呢，系统短路又不是她短路。
看了几场戏，裴聿思也累了。
“好了，明娈，我们走吧，褚大哥他们也快回客栈了。”裴聿思一边往前走，一边摸出兜里的银子。
只是，原本装在荷包里的银子，变成了石块。
裴聿思震怒，第一时间问系统。
“系统，系统，怎么回事，我的钱呢？”
系统声音拽拽的，听着就想让人给它两拳。
“没了。”
“为什么没了？”
裴聿思脑海里继续响起刚刚那道声音，一唱三叹，一连串的“不合规矩”。
“那我到底哪里不合规矩？”
“在吗，亲？关键时候不要装消失好不好？”
许久，系统终于冒出一句：“有违女则女诫。”
裴聿思都要被气笑了，她看男人怎么了，招你惹你了吗？怎么就有违女则女诫了？她只是为了完成任务早日回家而读女则女诫，不代表她就要完全遵守吧。
“快点，把我的钱变回来。”
这破系统，不能惯，今天她就要治治系统这个破毛病。
或许是感受到裴聿思的逆反之心，任由她怎么呼唤系统，都不出来。
气煞她也，没钱怎么结账。
裴聿思朝明娈道：“师妹，你有钱吗？”
明娈点头，欣喜地把自己兜里的几个钢镚掏出来。
裴聿思沉默地看着师妹的手心，差点忘了，这位师妹更穷呢。
正当裴聿思一筹莫展之际，看到了从窗下走过的两人。
“褚大哥！棋怀！”
“这！快来！”
两人一同抬头，朝裴聿思的方向看来。
在裴聿思眼里，这两个来付钱的人就是驾着祥云来的大英雄。
褚卫站在柜台前，对周遭一切视若无睹，淡定地付钱。相比之下，棋怀就显得青涩很多，眼神躲闪，耳朵通红。
等看到褚卫掏出五两银子付钱，并且没得找的时候，瞬间炸毛：“这是干什么了就要五两银子，你们这是黑店吧，不就喝喝茶，听听曲，哪能花那么多？”
收钱的花娘嘴一撇，蔑起眼看向棋怀：“我说公子，这里可不是黑店，干了什么都是明码标价的好吗？你看看我这里的男人，各个细皮嫩肉，不精细点养着，哪有这么好的颜色？”
她叉着腰就扯过一个跪地服侍女子的侍倌：“你们都来瞧瞧。”花娘把侍倌转了一圈，“这位姑娘，您瞧瞧，这样的气度，没有钱，哪里养得出来是不是？”
想来那位侍倌也是见过大风大浪，任凭花娘拉扯，嘴角也始终噙着一抹笑，周身玉立，面上看不出一丝局促。
“来，您再摸摸。”花娘也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直接抓着裴聿思的手就往侍倌的手臂上摸，”您感受一下，您就说这手感，好不好？”
裴聿思脸上充血，感到脸上的热浪一阵一阵扑面而来，下意识地应了个“好”。
一抬眼，就看到棋怀面色通红又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己，明娈还是那样星星眼，至于褚卫，咳，她摸不准他这个没有表情是个什么意思。
裴聿思赶紧把手收回来，呐呐出声：“既然付了钱，就走吧。”
“棋怀，走了。”褚卫出声。
付完钱，一行人走出春风里。
身后是花娘热情洋溢的声音：“小娘子下次再来，我一看就知道你是个识货，我们春风里，就喜欢做知情识趣的人的生意。”
裴聿思内心腹诽：不敢来了，没钱了。
一路上，褚卫和棋怀走在前面，裴聿思和明娈跟在两人后面，隔得有些距离。
“师兄，那可是五两银子，你说，去这种地方有什么好，五两银子，够我吃多少顿香橼斋的烧鸡了？”
“师兄，我不管，今天你替她们付了这个钱，你也要补偿我？”
“我要吃香橼斋的烧鸡。”
“好啊。”褚卫勾唇一笑，伸手掏出二两银子放在棋怀手中。
棋怀大喜，笑着问褚卫：“师兄，这是特意拿来给我买烧鸡的吗？师兄你真好。”
褚卫哂笑：“不必谢我，这是我们所有的盘缠了。”
二两银子，能干什么？“师兄，你怕不是在骗我？我们真的没钱了？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走一步算一步。”褚卫伸手一撩腰间挂着的玉佩，示意棋怀看过去。
棋怀看到那枚被他当了很多次的玉佩，满眼悲怆，他真的想不到，为什么又要落到典当玉佩的地步。他的烧鸡，什么时候才能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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