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与君初识

约定的第二天，于卓风没有消息，好像突然蒸发了一样。

        大三下半学期，大家都要忙着考研和工作的事情，那些为了攒学分而不得不上的选修课，要么直接不来，要么就“争后恐先”，坐在倒数几排，好专心于自己重要的事情。许文昔不禁想起在学校超话里面，有同学发的关于礼仪课的“裂开”表达：“大学生礼仪课是什么封建余孽？都2022年了，大清已经亡了皇上……”不禁噗嗤一声笑出来。

        照理说，中国素来自称“礼仪之邦”，礼仪这回事应该是个潜移默化、自然形成的惯习，如今却被“妖魔化”成这个样子，或许礼仪课这个形式本身也说明了什么。

        许文昔就在院选修课上这么无头想着。

        按照许文昔的优异成绩，保研已成定数，但这个阶段正是关紧，她也一刻不敢松懈。晚上选修课开始前半小时，就已经挑好了“上等佳座”，离讲台差不多有五米远，即便老师想提问，也指不准确。

        离上课还有二十分钟左右，老师就来了。身高少说得有一米八，这是许文昔对他的第一印象。但是电影鉴赏和新闻学压根毫无关联，许文昔并不打算听进去什么，依然飞快地在笔记本上敲打。这种教条的鉴赏规则，掀书都比老师讲的有效得多，何必这么“大动干戈”，要一堆人挤在这么一个小教室里——其实也只是倒数后五排很挤。

        “哒哒啦哒……哒啦哒啦……哒啦哒啦哒哒啦……”随着一阵熟悉的旋律响起，老师要开始上课了。

        “大家好！我是喻忆，这学期带大家电影鉴赏这门课，希望大家可以在这门课上有所收获，了解影像的‘寓意’……”

        “哎你最近听说没，xx公司又有员工猝死了，你不是准备投这家公司去实习吗？”

        “……前方有敌人……全军出击！”

        “还有一篇论文，得找一下文献，看看能不能先糊弄一下，我下周要交……”

        许文昔只觉得心乱如麻，开始有些后悔自己不该坐在这么靠后的地方。虽然是能躲开老师的提问，但这噪声分贝也太糟糕了，这还怎么学的下去啊……又挤又吵的……

        “大家放心，我不会看大家的。这不是说我不好意思，而是大家各自有各自的事情要忙，我作为老师，看大家不听讲只会觉得生气，没有别的意思，这一点先要和大家说清楚。”喻老师虽是笑着说，可视线却真的低垂下去，落在讲台上的液晶电子屏幕上，好像在他课堂上发生的除他讲课之外的所有事情，都与这个高高瘦瘦、文质彬彬的人没有半毛钱关系。

        可许文昔不相信，怎么会有老师讲课不看学生的？而且直觉觉得，他确实只是害羞看学生罢了。本来就学不进去，这番话又着实点燃了她的好奇心，于是索性将笔记本电脑关机，塞进桌兜里。扶了扶眼镜，认真地看着喻忆，好像期待能够从这个奇怪的人身上透视更多有趣的地方。

        第一张ppt是课程名称与教师姓名，第二张ppt却并不步入正题，而是一张纽约女工集会游行的照片，右侧写着相应的口号：面包与玫瑰。“面包虽是西方主食，但道理是相通的。一个人活着，不能只为了活着，而且这在逻辑上也构成同义反复错误。‘玫瑰’则象征着丰富美丽的精神生活，如果一个人只追求面包而不要玫瑰，那么他就容易被生活所奴役，沦为一具行尸走肉。但面包是人得以存活的必备要素，没了面包也将一无所有……大家在之后的生活中，也一定记住：吃早饭时，别忘了看看清晨花园中，露珠挂在玫瑰花瓣上的娇美。”

        在这样现实的现实中，真的还有人相信，玫瑰本来是漂亮的吗？真的还有人会觉得，玫瑰纯粹是种精神享受而不是被物化成消费主义的符号吗？许文昔心里暗暗疑惑着，甚有些觉得装饰和矫情。

        喻老师之后说了什么，许文昔几乎没有听到。一边是因为，心中包括讶异、新鲜、猜疑、焦虑、奇怪多重情绪交杂在一起，让她无暇分心去认真听课；一边也是因为，身边其他同学要比她专心得多，嘈杂声竟一直不绝于耳，似乎这个教室的讲师一直是自己这群乐此不疲的同学。许文昔产生了奇妙的异位感，甚至没听到下课铃声。

        喻老师不慌不忙地把记录本收进书包，拿上斜靠在墙角的黑色雨伞，关掉投影仪，打开教室的灯，径直走出教室。许文昔也收拾了书包，刚出教室就被一阵风灌了个满怀，不禁哆嗦了一阵。往窗外看去，发现居然下了小雨，可是自己没带雨伞，只得就这么冒雨回去了。

        刚刚出了教学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那个身影显然也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颤动了一下。随即，于卓风撑着一把淡青色的大伞走了过来。

        “……中途下了点小雨，怕你没带伞。”

        那把伞很大，遮住两个人绰绰有余，但于卓风还是试着搂住许文昔的肩膀。

        “……你穿的太少了，会着凉的。”于卓风说道。

        “谢谢。”许文昔只是礼貌地回应着。

        校园小路变得湿漉漉，除了天上的雨，还有树叶汇聚的透明的珍珠，滴在雨伞上。虽然伞外一片生机，伞下却万籁俱寂。那条原本再熟悉不过的路，似乎也因为两个人步调的不协调，而变得无比漫长，这无声寂寥，也给漫长徐徐铺路，使其绵延无尽。

        不知过了多久，才到许文昔的宿舍楼下。

        “谢谢。”许文昔道谢，正准备上楼去。

        “……你除了这个字，就没有别的话和我说了吗？”于卓风的话，带着一丝焦急和些许恼怒。

        许文昔回过头来看他，忽然感到身上窜起一股电流，不知是冻的，还是惊的。只是在楼廊昏黄微弱的灯光下，微微地仰头看着他，想说声“对不起”，但想了想，没说出口，扭头进了宿舍楼，抛下身后那抹孤独的黑影。

        刚进门，便听到叶青黛的惊呼：“你怎么这么‘完好无损’地……就回来了”

        “什么叫‘完好无损’你这海带丝不会用成语，就省点心思！”许文昔回怼道。

        “谁送你回来的是他吗？”叶青黛直截了当地问。

        “……你都知道了，还问什么。”许文昔坐在椅子上，把书包里的书掏出来，在书架上摆整齐。

        “他和你说什么了吗？”

        “没有……好了海带丝，我要去洗漱了。今天好累，想早点休息。”说完，许文昔便拿着牙刷，跻拉着拖鞋往洗手池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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