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树银花合4
长歌听完后,眉头都能夹苍蝇了,她看向漠不关心的银花。
语气不容置疑道:“苦水巷和甜花巷一巷之隔,这个人我们不能留下,到时候被人查出来,会给楼里惹出泼天大祸的!”
话音刚落,长歌立刻吩咐楼里的可信的仆从,“去把那个乞丐给我偷偷扔出去,越远越好。”
“谁敢!”
忽然靠在美人榻上的银花,也拍桌而起。
门口的仆从一时不知该扔还是不扔,只能将求救的目光看向长歌。
银花那双风情万种的眸子,不笑的时候琥珀色的瞳孔泛着冷意,让人一看就觉得这人心里是荒凉一片。
不忍再看下去。
银花冷冷道:“这个人是我救下的,他以后就是我的人!”
“你要是想把他扔出去,就把我一起扔出去!”
“你!”
长歌气结,伸出一只手颤抖地指着对面的人,气愤的浑身颤抖,最后干脆拂袖而去,留下一句话:“随你的便吧!”
“到时候惹了麻烦,也别来求我!”
银花嘴角勾起来,“哼!我才不会求你呢。”
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张扬又得逞,和外表的风情万种,妖艳无双不同,这双眼睛却显得颇为单纯。
齐暗尘下意识的眨了眨眼睛,听着这话头,他这是被人救了?
那后面是不是该以身相许了?
“醒了!这个瞎子醒了!”
里面照顾他的侍女忽然对上他的眼睛,连滚带爬的跑出门去通知银花。
齐暗尘撑着身子微微坐起来,他摸着自己左边的胳膊应当是被人包扎过的,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然后就是一道戏谑的声音,“醒了?”
齐暗尘立即便听出了这人的声音,应当是昨夜救他的姑娘。
无他,实在是这声音听过就能让人过耳不忘,流连忘返。
齐暗尘撑着胳膊上撕裂的痛楚,隔空行了一个礼,“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在下将来定会报答姑娘的恩情。”
阿寻看这个乞丐是个瞎子,立刻纠正他,“什么姑娘,明明我们家是”
银花冷冷瞥了眼阿寻,立刻就让他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然后才颇有兴致的看向床榻上的人。
这一看顿时心情又好了。
这臭乞丐虽然依旧穿着脏污的粗布棉衣,因为他受伤太重没敢给他洗澡,只是让人用湿帕子擦了擦脸。
擦干净后才发现对方长得颇为出挑清俊,和银花这种男女莫辨的美不同,而是一看便知是个清俊萧然的好男儿。
“哦?你打算如何报答我?”
银花摸了摸大红色的衣袍,撩起衣摆,便走到八仙桌旁,坐在了一旁的圆椅上,撑着下巴似笑非笑的看着那人。
齐暗尘一双眼睛虽然无神,但是却准确无误的将目光停顿在对面之人的身上,他思索了片刻。
略微沙哑的嗓音缓缓道:“在下如今身无长物,便许诺金山银山,想必姑娘也不会相信”
他停顿了片刻才道,“不如便听从顾姑娘的吩咐,但凡在下能做到的,定然不会推辞。”
银花就等着这句话呢,他立刻说了声好,“那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仆从了!”
银花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齐暗尘毫不犹豫,毫无廉耻之心继续胡诌那两个字,“明月。”
这两个字一出,齐暗尘明显感觉到气氛似乎有些诡异。
接着便听到桌上杯盏碎裂的声音,还有椅子掀翻的砸地声。
银花瞳孔微微震动,细看眼底还有薄怒,他猛地起身用衣袖打落桌上的杯盏,愤愤然看着齐暗尘,萤白的指尖微微颤抖。
一向慵懒的声线都变了个调,刺耳几分,“撒谎!谁准你叫这个名字的!”
齐暗尘心想,他不就胡诌了个名字,至于这么生气吗?
难不成对方不喜欢别人骗他?
可是他真实的名字实在是不便说出口。
于是他低头沉思片刻,立刻温声道:“实在是在下有难言之隐,不若姑娘给在下起个名字如何?”
银花菲薄的红唇微微颤抖,冷哼一声便拂袖而去,“哼!”
门口传来巨大的拍门声,听起来是用了十足的力气。
齐暗尘实在不知自己究竟如何得罪了对方,便听见阿寻也气愤的朝他龇牙咧嘴,“叫你胡扯,如今被公小姐识破了,惹他不快了吧!”
阿寻连忙追出门,走了几步想起什么又扭头恨铁不成钢的说着,“哪里有一个大男人叫明月的,你还不如说自己叫太阳呢,还可信一点!”
齐暗尘:“”
又是一阵脚步声离去,室内只有他一个人。
齐暗尘实在是受不了身上的恶臭了,于是便听从系统的指挥,用手摩挲着房间的布局。
床榻对面是一个八仙桌,摸起来绝对是上号的木头,右边似有微风,应该是窗户,从这里能听到楼下的熙熙攘攘,还有房梁上的鸟鸣。
右边有一扇屏风,里面隔档的应该是沐浴的地方。
摸到一个巨大的木桶,里面的水还是温热的,齐暗尘也顾不得身上的伤口了,只想先把自己洗干净。
将粘着伤口的衣服窸窸窣窣脱下,浑身泡在温水里面,伤口一阵刺痛,但是这不算什么。
【你装的还挺像,昨天就告诉你了人家是公子,你还一口一个姑娘的叫着。】
齐暗尘用手舀了一把水,水桶里面都是水花四溅的声音。
听见系统的话,无昼不以为意道:“我一个瞎子又看不见,再说了光听他的声音,一般人都会认为对方是个姑娘。”
系统嗤之以鼻,也不知道昨天是谁让自己导航,冲上去碰瓷的。
洗的差不多了,齐暗尘从浴桶里面出来,随手拿着挂在屏风上面的里衣,披在身上系好腰带,白色的里衣上忽然渗出血迹。
应该是遇水又复发了,可他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就这么光脚准备走回床榻上休息一会儿,因为他又开始头晕了。
【让你做作,伤口都没好就洗澡。】
无昼扶着屏风,摇摇晃晃的往前走着,“这个身体忍不了,怪我?”
系统:【】
#居然无言以对#
无昼忽然想起方才银花的情绪似乎不太对劲,就算知道自己在撒谎,可是也不至于那么愤怒。
“我说我叫明月,他为何这么生气?”
系统语重心长道:【这个啊,说来就】
无昼:“废话少说!”
系统咳嗽几声,不情不愿道:【因为银花就是明月,明月就是银花!】
无昼:“然后呢?”
【你还记得十三年前的那场国战吗?】
无昼回忆了一下原主的记忆,心下顿时猜出了什么。
十三年前,大晋连同金国,共击南朝国。
因为南朝国地处两国夹击处,于是大晋和金国各个野心勃勃,再者南照土壤肥沃,资源丰富,两国都想封一杯羹。
十三年前正好南朝处于政权更迭的时候,主少国疑,外戚干政,国民二心,不通思变。
历史就是这样,弱肉强食。
所以两国共同灭了南朝之后,便协商江南以南归大晋,江南以北归金国。
好在大晋和金国的掌权人都是励精图治,胸怀大略的雄主,所以南朝被灭后,并未出什么动荡,几年过后,便不分什么南朝人了。
生活在大晋国土的便都是大晋的子民。
就是近年来金国虽然看似安静,实则多次跨过江南试探大晋,想来还是不舍得江南这片地域。
无昼摸了摸下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南朝皇室的名号应该是南宫?”
系统亮了亮自己圆润的身躯,【没错!银花的真实身份就是南宫明月!是南宫家最后的血脉!
【若没有十三年前那一场国战,他也摆脱不了被人当傀儡的命运。】
‘吱呀——’
门扉被人打开,叫里外的两个人都是一顿。
银花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粥。
方才只是一时牵扯往事情绪失控而已,可是现在冷静下来,才想起这个臭乞丐还没吃饭。
再别把人给救了,结果他又饿死了。
一推开门,看见这一幕,倒让银花一向死水无波的心颤了颤。
扶着床榻的男子穿着白色里衣,腰带似没有系好,能看见里面若隐若现的胸膛。
不是那种粗满的身材,反而健硕有力,修长白皙。
一头漆黑的头发垂落腰际,带着滴滴答答的水珠,滑落俊美无尘的脸颊,还有修长有力的脖颈,在锁骨处打了个圈。
“你谁叫你穿我的衣服的?”
银花此刻舌头有些打结,震惊后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人怎么能乱动自己的衣服。
他一向有洁癖,性情乖张,别人碰过的东西是怎么也不会用。
齐暗尘微微站直身子,他心想刚洗完澡,总不能裸着出来吧。
不过这句话不能说,于是他用手,微微抚平有些微敞的衣襟,朝着门口温声道:“惊扰姑”
刚说一个字,齐暗尘察觉到有一处不对劲,他微微试探道:“姑娘说,这身衣服是你的?”
糟了!
银花这才想起来,这身衣服应当是男子穿的样式。
看着对面不解思索的人,银花忽然起了一个恶劣的想法。
他不紧不慢的将粥放在圆桌上,将齐暗尘扫视了一圈,才道:“是啊,这件衣服可是我心上人的衣服,你若穿了,将来我该如何和他交代呢?”
说到这里银花声音哽咽几分,掐着食指道:“若是他知道我不仅救了一个陌生男子,还将他的衣服借给别人穿,那他该如何想我啊?”
“大郎啊,难不成你我的缘分只能哎!”
【他可真会玩儿!】
齐暗尘嘴角抽了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顺着他的话,恰到好处带了几分抱歉,“是在下莽撞了,还请姑娘莫怪,在下这就换下。”
“定然将衣服完璧归赵,不叫人误会!”
说着齐暗尘就要朝屏风后面去换衣服,银花眯起弯月一般的眼睛笑着看这一幕,只觉得好玩儿极了。
看着那臭乞丐还真要换衣服,银花立刻摆摆手,叫住了他,“好了好了!不就一件衣服而已嘛,待会我叫人给你拿套新的,你再换下吧。”
齐暗尘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行了一个礼,感激道:“姑娘心怀大量,倒是在下让姑娘陷入两难之地了。”
银花眯着眼睛,看着人说话一口一个姑娘,一步一个行礼,只觉得有意思极了。
他这么多年,都好久没有对一个人如此的感兴趣。
最重要的是,这人是一个瞎子。
世人皆说他绝世无双,妖媚如狐,一见倾心,见之不忘。
可若是看不见他这张脸呢?
是否也会喜欢上自己?
银花想试一试。
菲薄的红唇微启,玉手微招,“明月,过来喝粥啊。”
本就令人听之不忘的声音,此刻更是放柔了几分,直直酥进了骨头里。
若叫那些有钱的傻子听见,只怕各个都要迷了心智。
齐暗尘反应了半晌,才明白‘明月’二字是在叫自己。
他迟疑几分,有些为难道:“姑娘不是不喜这个名字吗?”
银花红唇微抿,肉眼可见的不爽。
他都这么放柔了声音,一般人早就迷了心智,怎么这个臭乞丐还跟个木头似的站在原地。
哪壶不开提哪壶!
“姑娘?”
齐暗尘见无人说话,试探的叫了一声。
就听见凌乱的脚步声朝着他来,一只手不容拒绝的揪着他的衣袖,将他拉到桌旁,然后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在圆凳上。
银花不以为意道:“不过就是一个名字而已,管他叫什么,能叫就行了!”
虽然对方这么说,可是齐暗尘还是觉得要解释一下。
“并非在下隐瞒,只是在下的名字不便告知姑娘,如今有歹人在追杀在下,若是姑娘知晓,只怕后患无穷。”
银花冷哼一声,将手中的汤勺直接扔在碗里,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看着对面那道清雅但无神的眼睛,翻了个白眼,“你人都是我救的,我还怕什么后患无穷?”
齐暗尘轻笑了几分,声音清冽好听,“姑娘虽是一介女子,可这气度和心性倒是超然洒脱,只怕许多男子尚且不及。”
一时温雅如玉,君子灼灼,叫对面的人多看了几分。
谁都喜欢听人夸自己,银花嘴角微勾,心情明显的变好了起来。
他看着桌上的粥也凉了几分,于是眼中闪过戏谑的光芒,玉手微微端着瓷碗,另一只手舀了一勺粥,递到齐暗尘的面前。
柔而不腻的声音拖长了调子,“明月,我喂你喝粥吧?”
齐暗尘神情一愣,似是没想到自己还能有这等待遇。
不过良好的教养还是让他婉拒了,他伸出手想接过对面的粥碗,拒绝的话也说的温润有礼,“怎敢劳烦姑娘,在下可以自己喝粥的。”
银花面色一沉,多云转阴,立刻避开了对方伸过来的手,死死盯着对面的人,声调阴冷,“怎么?你觉得我不配喂你喝粥?”
齐暗尘不明白自己又如何惹他不快了,自己好心不让他劳累,怎么又做错了。
很快调整好表情,齐暗尘微微摇头,耐心解释道:“姑娘对在下有救命之恩,在下怎敢对有这种念头”
“只是,毕竟男女授受不亲,若叫姑娘的心上人知晓,想必会给姑娘造成麻烦。”
原本不愉的面色,随着男子耐心温和的话,又渐渐多云转晴。
银花微微点头,这还差不多,然后看着对面谦逊有礼的人,忽然轻笑一声,露出里面一颗小虎牙。
看起来倒像个不谙世事的顽童。
银花忽然拖成了声调,一字一句道:“你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齐暗尘一愣,不过他不是在想这里是什么地方,而是在想自己是该说实话,还是假话搪塞过去。
话语在舌头里过了几圈,齐暗尘试探道:“听声音想来是在高处,楼下似有喧嚣,不过具体是什么地方,恕在下愚钝,还请姑娘告知。”
这句话半真半假。
银花的神情忽然平静下来。
不似方才微怒,微喜,还有点人气。
现在的银花就像一个披着美丽皮囊的花瓶,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忽然他轻笑几分,带着几分戏谑,“这里是江南最大的青楼!”
说完话,银花一双琥珀色似琉璃的眼睛,死死盯着对方的神色,指尖微微捏紧了瓷碗的边缘。
仿佛齐暗尘那张脸上,出现任何不妥的神情,他就能将碗扣在对方的头上!
可惜,扣碗这件事注定是没机会了。
因为齐暗尘听见这句话,神色很平静。
一双无声的眼睛反而带了几分的向往,笑着说道:“原来是千金楼,在下还在想江南哪处建筑居然建的如此之高,若非现在失明,定然能一睹千金楼的风采。”
银花怪异的看了他一眼。
他想这人看着一副清高文人的样子,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就说江南那些老师傅和书生,哪个不对他贬低叹息几句。
你还可惜上了?
光想着看看千金楼,难道就不好奇自己长什么样吗?
咳咳!
意识到扯远了,银花尴尬的咳嗽几声,感觉脸颊有些热,眼神飘忽几分,然后想起这人又看不见自己,立刻又正襟危坐起来。
看着那人一直低眉浅笑的模样,银花忽然想看看对方会不会惊慌失措。
于是他伸出一只玉手,轻轻抚着对方的脸庞,在快要触碰上时又远离几分,带着十足的暧昧和挑拨。
银花声音柔柔道:“既然知道这里是青楼,不若你便跟我好,如何?”
“至于以前那些郎君,我不过和他们逢场作戏罢了,现在想想还是你最合我的心意”
“都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公子觉得呢?”
齐暗尘闻到鼻尖似有幽香,柔软细腻的手指时不时触碰自己的面颊。
他不动声色的将身子后仰几分,语气仍旧温柔道:“姑娘慎言,莫要拿自己开玩笑。”
银花的手一顿,本来多情的眸子瞬间冷笑起来。
瞧瞧!一听自己是青楼的人,立刻就对自己避之不及,果然世人都是一个样。
虚伪至极!
银花猛地起身,连带着手上的粥碗又是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冷冷的睥着对面的臭瞎子,声音沉沉道:“这里可是江南最大的青楼,莫要脏了公子的眼睛,你既然已经伤好,就速速离去吧!”
银花若要讽刺一个人,那就会拿最痛楚去戳人的心窝子。
他明知道齐暗尘看不见,偏偏就要拿这点去讽刺他。
齐暗尘听见声响,连忙扶着桌子站起来,他也不顾地上的瓷片就要伸手去拉银花,声音是掩饰不住的惊慌,“姑娘,可有受伤?”
银花本来离去的脚步忽然一顿,不知怎么身体不受控制的回了头,就对上那人不掩担忧的神色,看起来不似作假。
忽然他瞳孔一缩,看见地上的血迹,原来齐暗尘一直都是光着脚,这一下更是踩在一地瓷片上。
齐暗尘浑然不在意,依旧伸着手向前摩挲着前行,“姑娘怎么不说话?可有受伤?”
银花忽然愤愤然跺脚,几步走到齐暗尘的身边,握住他半空中的手,将他拉到一旁没有瓷片的地面,“你是不是傻!”
“自己脚上都流血了也不知道痛吗?还管我受伤不受伤的”
齐暗尘似是不解,顺从的被人由拉到床榻前面做好。
他笑了笑,“姑娘没有受伤就好,在下从小习武,身体康健,一点小伤而已。”
银花神色复杂的瞥了眼这个臭乞丐,一身白衣上后背,左臂,都是有鲜血渗出,现在又多了一个脚心。
银花自己哪怕是割破了一个手指,都能哭喊半天,是半点罪也不能受的。
所以他看着这人风轻云淡的样子,实在是难以理解对方居然还能笑出来。
床榻旁的柜子上还放着几瓶药。
银花用那双玉手,拿起纱布往上面涂抹着药膏,这纤尘不染的手想必是第一次干伺候人的活计。
等到了大半的药粉,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心中顿时无名的活升起来。
他是个记仇的人。
银花还在记着对方,刚刚拒绝过自己,声音不由恼怒几分,“你凭什么管我受伤不受伤的,反正我不过是青楼中人无人怜惜,就算受伤了也用不着你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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