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金丝笼(5)
“玉蛾儿。”她悄悄将东西原封不动地放回去,看了看身后熟睡的人,自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没成想,对面却传来回应:“你真的不知道吗?自欺欺人罢了。”
千盈盈心下一惊,他什么时候醒的,那刚才的事,他看到多少,又听到多少?
可段雪柳只是翻了个身,又开始喃喃呓语,这次说了些什么就再听不清了。睡梦中,他皱着眉,蜷缩着身子,看起来很不安,好像又做了什么令人难过的梦,说着说着,竟有泪水溢出眼角,从脸上滑落。
“又做噩梦了吗?”她出神地看着他,心想,自欺欺人?这人真是藏得太深太深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伸手替他将泪痕拭去,顺手摸摸他的额头,幸好,没发烧,又小心地解开他的衣袍,低头检查一番伤势,确认无大碍后,便将一切恢复原状,悄悄地出了门,现在她要去核实一些事情。
“吱呀”两声,门开了,又关上,就像一切都不曾发生过,这个房间里的夜晚依旧平静而安稳,可躺着的人却失了眠。
段雪柳睁开眼睛,侧身目送她离开。其实在千盈盈的手触碰到脸庞的那一瞬间他就醒了,在那之前,他好像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梦的内容醒来时已经不记得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难过。
千盈盈回到自己的房间,有个蒙面人正坐在里面,看样子已经等待有一段时间了。
她关上门点燃了灯笼,房间内渐渐明亮起来。那人大概在黑暗中待久了,似有些不适应光线,微微迷了眼。她往前又走了几步坐在他对面,开门见山道:“来得刚刚好好,正要去找你,但是看样子,你其实是来杀我的?”
“是,但也不是。”那人眼中闪着寒光,声线也如同眼神那般冷冽。
“目标人物确实是你,一来是惩戒你上一次任务的失败,二来是测试一下你身边那个人。”
“任务失败?”千盈盈冷笑,“天真。这不过是主上计谋中的一环,怎么,主上什么都没告诉你吗?那你真可怜。”
她一副同情的样子看着他,随即扯下他的面纱,一只手掐住他的脖子讽道:“自作主张,妄自猜测,你这样的蠢货又如何配继续为主上做事呢?”
他不屑一笑,开口反讽道:“阳奉阴违,藏有二心,此次正是主上派我来,取、代、你!”说着,已将利刃抵在千盈盈颈间,“不过,你要是乖乖听话,配合行动,我或许可以考虑留你一命。”
“哼,留我一命?若真如你所说,我成了弃子,那就算你不杀我,主上也会派别人来动手,和你比起来又有什么不同?”
那人眼神一凛,利刃又往里压了几分,千盈盈光洁白皙的颈部被印出一道浅浅的血痕,他压低了声音厉色道:“不听话现在就弄死你。”
“好了好了,你说了算,你别激动嘛。”千盈盈小心地伸手,轻轻拨开刀锋,问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确认玉蛾儿的真实身份。”
“看来你们早就盯上他了。”
“怎么,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
“最好没问题,否则,你知道的。”
说完,他便收了利刃,从窗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待人离开,千盈盈身后又出现另一个人,躲在暗处看不清面容。
她头也不回地吩咐道:“别留活口。”
那人领命而去,亦如幽灵般刹那间消失得般无影无踪。
“玉蛾儿,早晚有一天,你会自己摘下面具,露出真面目的。”千盈盈吹了灯,和衣而眠。
翌日清晨,后院里依然热闹,戏班里大家都是日日早起练功,一刻不敢懈怠。
“盈儿,找到人了吗?”
班主面容有些憔悴,也没了往日的精神气,看来也是一夜难眠。
千盈盈点点头说:“人是找到了,不过他需要休整一段时间。”
班主默默点了点头,背着手,仰面望天,很久才说一句:“一段时间是多久?不具体一些可能没法和观众交代。何况作为新人,若是沉寂久了,也就慢慢被人遗忘了。”
“我向各位负荆请罪来了。”段雪柳远远地说。
众人皆向门口看去,他换上了一身浅白色的长衫,头发用发簪简单束了一些,余下的青丝随风飘散着,手里拿着一卷书,朝大家一一点头致意。
“对不住大家,因为我个人的原因,临时退出了昨日的演出,给各位添麻烦了。”说完,他朝各方深深鞠了一躬。随后又展开手中书卷,说道:“这是我近来写的戏本,若不嫌弃,也好给观众看个新鲜。”随后,双手将书卷递到班主手中道:“请班主过目。”
班主接过戏本低头翻阅。起初只是粗略地浏览,后来竟越翻越慢,最后索性坐下来,倒回到开头,一字一句细细咂摸着。
助理见状,给他倒上一杯茶,院中茶香四沁,众人在他周围围成了几圈。有些胆大又识字的甚至开始凑到他身边跟着一起看。
看书人的表情随着书中情节的起伏而不断变化,或痛苦挣扎,或会心一笑,随后却又泪流满面。旁边围观的人也不知不觉随着他们的情绪流淌也被带入情绪。
桌上一杯茶渐凉,却无人管。
光线随着太阳渐渐升高不断变换着角度,树枝在书页上投下不同的倒影,尾页不知不觉已在那儿已经摆了许久,班主才如梦初醒地拍案而起,“妙绝!妙绝!妙绝!!!”
院边竹林下,风吹叶动,在他浅色的衣衫上映下摇曳的竹影,段雪柳微笑着看向千盈盈说:“主角非你不可。”
“我不。”千盈盈干脆道,“什么新戏,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的游戏,别玩儿了,放过我吧,也放过你自己,不好吗?你要疯要玩,就非得拉上所有人和你一起吗?”
“呵。”段雪柳点头,“你说对了,我就是要拉上所有人来参加这一场无聊透顶的游戏,不仅仅是你,是院中这些人,还有这些战乱不休的番邦和附属国,所有人,一个都别想逃。”
段雪柳凑近她的耳边轻声道:“其实这出戏,你不演也罢,反正它本来也是独角戏。”
“独角戏。”千盈盈侧目看着他,口中重复了一遍。
段雪柳又往前走了几步,两个人背对而立,他垂眸道:“是啊,是我一厢情愿,她不愿。”
他一个人默默回到后台,点燃了灯,一寸寸抚摸过新定制的华美戏装,戏装本有两套,戏文也有两种解读,她愿,就对戏,可她不愿,便成了独角戏。段雪柳拿起她曾为他描妆的那支笔,迟疑之后,又轻轻放下,换了支新的开始为自己上妆。
夜半三更,段雪柳换上戏装,一个人在台上唱起那支独角戏,凄清悱恻,刻骨缠绵,余音袅袅不绝。但他不知道,她此时就坐在后台静静听着。或许不知道也好,有时候,明明不是一个人,却胜似一个人,还不如就一个人。
一个人的戏,一个人孤独地这么唱着,用尽所有的力气,唱到天光破晓,唱到华灯初上,唱到曲终落幕。掌声如海浪般翻涌鸣动,此起彼伏。他面对着台下,深深地深深地鞠着躬,久久才起身。
而后他褪下戏装当众宣布,今日曲已毕,玉蛾儿将永远退出戏坛,此后戏坛再无“玉神”。
“感谢诸位抬爱,玉蛾儿告辞。”
留下这句话,段雪柳转身下了台,任台下如何呼喊挽留,始终一步也没有回过头。
场下静默了,就像没人一样,仿佛还是那个散场后空荡荡的戏台,还是他一个人脚步来去。可这次不一样,明明下面坐满了人,站满了人,挤满了人,还有场外没买到票蹲在台阶上蹭戏的人,他的脚步却只有去,再无返。
他们静默得像丢了魂,灯火暖暖地衬着他褪下的戏装,那一天,数不清的票友随着玉神的离开也从此罢了票,不再听戏。
“怎么样?我说所有人就是所有人,一个都别想逃。”下台后,他刚好和千盈盈打了个照面。
千盈盈轻咬着唇,眼眸闪烁,不知道在想什么,只以平常的口吻淡淡说道:“祝贺你?这样很有趣是不是?段雪柳。”
“呵。”段雪柳单手遮面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转头撕掉了伪装,露出了原本的面容。
“无论我怎么做你都不满意。那你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我已经做得那么明显了你为什么还不明白我喜欢你?”
她无奈地摇摇头,“无论我怎么拒绝你你都不死心,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我不喜欢你?”
段雪柳心里只感觉又被她毫不留情地扎了一刀,苦涩地笑道:“既然不喜欢,那又为何几番撩拨?”
“只许你游戏人间,就不许别人逢场作戏么?你别忘了,我本就是戏子啊。”
“好。”他闭上眼睛,忽然释然了般,“游戏人间,好啊,那就来吧,搅他个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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