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进入公司十个多月了。
因为努力和投入，工作还是蛮顺利的。当我成功做成几个项目，在每月一次的生产革新报告会上，连续三个月我蝉联了综合评比第一名的成绩。
又在季度庆功宴上，终于有幸代表第一工厂走近了公司高层。
因此，我也毫无悬念的成了研一部的主管。第一工厂是从原材料到成型的基础部门，第二工厂是组装部门。谁都知道得第一工厂者得天下，研一部重点抓机加工，就是一厂的核心，是公司的命门。在此岗位当然责任重大，理所当然要投入更大精力。
当我踌躇满志，准备要展翅飞的时候，却不知己很多次在不经意间，为自己埋下了各种不祥的种子。
又一个让人期待的周末，文文的电话几次打到一厂办公室来，我都忙碌在生产线。快到下班点，我回到办公室，助理布丁说：“老大，文文给你打了三次电话，没说什么事，你快给她回过去吧，不然要下班了。
电话那头文文语气很不善，她说：“杨大主管，我们这是在谈恋爱吗？你知道我们有多长时间没有约过会了吗？”
我无奈道：“怎么了，文文！我以为你能理解我呢？我不是想把工作做好吗？”
文文说：“那你是觉得工作要比我重要的多喽！”
我说：“别这么说，文文！我在为我们的未来打拼，工作是重要，可你就是我的未来，当然你更重要啦！”
文文说：“好了，先不要用‘我们’这两个字，我怕我受不起！你说未来，那就是不要现在喽！”
我说：“文文，对不起！你别生气！我们别在电话讲这些，晚上咱们见个面，好好聊一聊，好吗？”
好半天才听见文文说：“好！”
与好几个月前的甜蜜相比，饭桌上我和文文略显生疏，她并没有主动挑起话题，只是低着头不紧不慢的吃。我知道不能这样，却不知从何说起。
突然她说：“要不我们别住公司了，好不好？”
我吃了一惊：“啊？那不是上下班很不方便！”
文文盯着我：“你不愿意？”
我不安道：“啊，不不不，我愿意！我只是觉得对工作会有点影响，毕竟我们工作不久，职场很残酷，如果我投入的比别人少，很可能会被落下！”
文文终于忍不住火气上来：“男人呐！你知道这事让我一个女生提出来，需要多大勇气吗？工作、工作，你永远是工作！好吧，你既然永远工作第一，那我今天就和你聊一聊你的工作。你觉得你的工作很出色，是不是？你有没有听说，工作做的好，不如交际好！就说上周的报告会吧！你知道当时我也有参与旁听吧，你只是看到最后你拿了第一，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
“啊？你看到了什么？”我迷惑不解。
“你看到了台下的人是怎么看你的吗？你看到了你的合作伙伴看你的眼光吗？你又知道张戈是怎么评价你的吗？”
“啊？张课长？他怎么说！”
“是的，张戈！我哥的同学！他昨天请我吃饭，我问他，杨又君工作表现怎么样？”
“他怎么说？”
“他说，杨君哪！脑瓜子挺好使，工作能力也很强，可惜呀！他只关注工作，社会学这门功课还需要加强啊！”
“社会学？他是什么意思呢？”
文文叹口气：“你呀！他说你脑瓜子好使，看来还是高估你了，你还不明白吗？他的意思是你社交不行。就算你做的项目，你投入了80的精力，哪怕别人只做了20，你也要让他们的成绩被看到啊！还有你能拿第一名，难道不是你们老大张戈领导有方吗？”
“哦！我懂你的意思了！”
“你真的懂了？那我问你，你是否曾经有那么一个时刻，想要取张戈而代之做技术课课长？”
我确实偶尔有闪过这念头，但经文文一说，我明白这时候可不能随便乱讲。想了一会，我说：“人家能做到课长，说明他之前工作上肯定做出过不菲的成绩，我和他还差很远。”
文文依然盯着我不放：“好吧！瞧你那言不由衷的样！我知道你心里不服，或许人家专业真比不过你，但人家职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很多方面能力肯定远胜于你。就你现在的表现看，我不认为你现在搞得定管理的工作，要做好你现在的主管位置，怕也是一个大挑战呢！”
男人都是好面子的，被自己喜欢的女生否定，心里真不好受！从小独来独往，造成了我某些方面的性格的养成。其中就包括：比起前面所说的不舒服，听说文文昨天和张戈吃饭，我心里更不爽！
“好吧，我虚心接受陈总的批评，努力改正！那么某人与张课长的约会，是不是要有一个解释呢？”
文文瞪大双眼，不气反笑：“约会！？！好！就算是吧！我想约你却找不到人，我就不能约一下我大哥吗？”
我说：“不行！作为我的正牌女友，你只能约我！”
文文说：“呵呵，好霸道呀！你是霸道总裁吗？好吧，那就看你今后的表现喽！”
租房被提上日程，第二天我填了一张外住申请，交到张课长签字时，他很惊讶：“你要搬出去住吗？这事你和文文商量了吗？”
我说：“租房是文文提出来的，她说我们见面太少，不像谈恋爱！”
张戈有点失神：“哦，这么说，你们俩真的在恋爱！”
我说：“是的，我很惭愧，陪她时间太少，今后一定要加油！”
张戈说：“你真的很爱她！”
我说：“当然！”
张戈说：“文文很好，值得一份浪漫的爱情。你可不能辜负人家喽，如果你敢伤害她，我这个做大哥的一定饶不了你！”
我说：“哪敢！哪敢！我才是弱势一方好不好？你也要保护自己下属才对呀！”
张戈向我推荐了一套房，他说：“房子离公司不远，我之前住过。两室一厅，住进去之前一定要准备好暂住证，边防证，计划生育证，身份证。你俩还没结婚，如果有治安联防队来查证，一定要分开住！你知道在深圳这边这方面是有多重要的，别把自己弄到收容所，要我去捞你！”
收容所！天杀的收容所！那个时代的标记！
多年以后回想起来这个名字，依然畏如蛇蝎。终究是被张戈不幸言中，它在我人生中留下了如心口扎针般的疼痛，我的苦难从此开始！
这里是城中村，六层楼的房子，房主是当地村民，靠收租过日子。我当天傍晚用张戈张课长给的联系电话打过去，来接我过去的是一个女生，她说她叫小雅，房主不在，她是之前的租客，代表房主来和我交接房子。我不疑有他，和她进到了那栋六层楼的二楼看房。
一群穿制服的人进来时，我开始内心并不慌张。我有工作证、身份证，虽然暂住证因为之前住公司宿舍，压在宿管处尚未拿到手。我认为他们应该能理解，但是，我实在对他们这个群体缺乏基本的了解。
领头的是个大块头，他象征性的看了一下我的证件，说：“跟我走吧！”
我惊讶：“我是新科的员工，我什么证件都有，暂住证在公司压着，没带在手头上。”
大块头不耐烦：“叫你走就走，别啰嗦！”
我说：“可是……”
大块头吼道：“快走，想找打吗？”
我回头看了一下小雅，她说：“跟他们走吧，别怕！我帮你联系张课长。”
我放低声音，尽量平和的向大块头道：“大哥，能不能麻烦你告诉她要带我到哪里去，好让我公司领导来保我！”
大块头说：“她知道！”
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呢？我已经无暇多想，就被那群人像赶牲口一样，赶上了停在路口的一辆厢式货车。里面已经有不少人，男男女女，林林种种，形形色色，是我平时很少接触到的一群人。
我心里一团乱麻，不知后面将要如何应对！
被关进一间带大铁门的牢房，二十多号人都在一间房内。虽然不拥挤，但牢房内长期无人打扫，有尿骚等各种味道，十分难闻！听难友说，这里是治安联防队，等会他们会给每个人打电话的机会，每个人可能可以打两次，如果是十二个小时内无人问领，就会被送去收容所。
一个穿着清凉的女生，从远处盯了我一会，走到我身边问：“靓仔！你穿着干净整洁，不像是没有工作、没有证件的人哪！”
我说：“我是新科的员工，我什么证件都有，今天本是第一次出来租房，暂住证在公司宿管处，未带在身上。可他们根本不听我解释，我有什么办法！”
女生说：“呵！你是真不了解这些人，他们就是要钱。如果他们想，就算你证件齐全，也不妨碍他们抓你！”
“这么黑暗！”我惊讶。
“你才知道！赶紧想好要打的电话吧！你这种小白脸，千万不要去收容所，去了那里会发生什么事就很难预料了，因为那里不仅要面对用制度讹你的人，还要应对里面鱼龙混杂的局面，对于你这种人来说，会相当可怕的！”
我更加心如乱麻，我说：“我们课长知道我被抓，应该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她说：“但愿吧！还是要做多一点准备好，不要把希望锁死在一个方向。”
可是我又能找谁呢？在广东我唯一能联系的就是公司，总不能还要向远在家乡的亲人求援吧？”
女生看着我灰败的脸，安慰道：“你也别太悲观！如果你实在没别的路子，我朋友来保我，我让她们也把你赎出去。正常保金两百元，当然，我不能白帮你，出去之后，你至少要还我500元，你可以吗？”
我说：“别说500，1000元也没问题！只要能出去！”
晚上20点，我们有了一次打电话的机会。我肯定不能浪费，明知公司已是下班时间，厂办和公司办公楼都不会有人，我还是抱着万一的希望拨了厂办的电话，希望有人在加班，可是没人接。电话机旁大块头按下了话机，喊道：“下一个！”
我心一层层剥落！
21点，我第二次电话依然未打通，求救的眼光落在刚才交流过的女生脸上。她走来我身旁说：“先别急！我叫荔枝，我朋友24点以前会来，我会保你的，放心！”
我心稍慰！
可是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人意料，24点快到了，保荔枝的人来了，我的救星竟然也先后脚到了。荔枝被领走时，我给了她一个拥抱，我说：“谢谢你！谢谢你在我危难时给了我安慰，我叫杨又君，希望我们有缘再见！”
大铁门外面，张戈张课长正在与联防队交涉，我心也平静了许多。他向我走来时，却并没有跟过来开铁门的人，张戈隔着铁门喊我去门边，他说了让我一辈子也没有想通的话。他说：“杨君，你听了一定要冷静啊！你今天出不来了，他们说你涉嫌□□，对于涉嫌盗窃、抢劫、□□□□的是保不了的，可能要送你去收容所或樟木头劳动教育。”
我如堕冰窖！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究竟做了什么？我去租房，进那个房间还不到五分钟，就进来了这些强盗。他们居然反咬一口，说我涉嫌□□！我几乎是对着门外喊道：“凭什么！凭什么说我□□！”来到这个世界24年，我还是个处男，两次恋爱尽管有过亲密，如果没被女生完全接纳，我连接吻都会抗拒，怎么能允许和一个不干净的女生上床！最关键的点还是，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是以查“三无”人员为目标，而是要在我身上大捞一笔吧！
张戈想伸手按我的嘴，可我真的己经有点癫狂，我大叫：“你们这些强盗！要钱不要脸吗？”
大块头从远处过来，打开铁门，迎着我的鼻梁，一拳把我打翻在地，我眼前一黑，眼泪混着鼻血糊了一脸。张戈冲到我身边，用身体挡住了大块头，趴在我耳边说道：“别冲动！杨君！人在屋檐下，不要跟他们对着干，我会回去叫公司领导想办法的，你先忍一忍，安静些，这样才会少吃点苦头，好不好？”
我茫然的点点头。
毫无悬念！第二天，他们用一个小绳扣反向锁住我两个大拇指，推我上车，我被送到了收容所。
收容所！那个时代的产物，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明白，□□十年代直至2000年左右，所谓收容所是一个怎样的虎狼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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