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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009章暗箭


009章

        另一边,食月被女带回牢房关押的时候,还是有些懵。

        她这才出去多久?又回来了?

        不过她心也大,在能看到月亮的地方,用干稻草给自己团了一个舒服的草窝,双臂枕着头,看着那莹莹明月倾洒出冷淡清辉。

        时常也有含着露水和青草气息的清风送进来,冲淡牢中发霉的空气。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眼睛都快困顿得阖上了,忽然有一阵轻淡的脚步声徐徐传进耳中。

        食月一个激灵,双眼睁开,清醒了过来。

        来人走到食月的牢房前,用钥匙打开牢门,迈开脚步走近她。

        脚步声一下一下,如同棒槌一下一下敲打在心上。

        食月心跳有些快,还在思忖下一步该怎么做的时候,黑暗的牢房中忽然响起“吱吱叽叽”的鼠叫声。她定睛一看,原来是之前见过的那位鼠兄觅食回来了,此时正咬着一块肥肉从小洞跑进来,这次它倒是淡定,一路“吱吱叽叽”地找了个满意的角落呆着,慢慢享用刚带回来的肥肉。

        食月敏锐地察觉来人忽然屏住了呼吸,脚步都忘记了往前迈。

        片刻,有一个轻轻的呼唤声响起。

        “阿月。”

        他用脚尖轻轻踢了踢她的小腿。

        “阿月,你醒醒。”

        食月没动。

        “阿月,帮我把这只讨厌的老鼠赶走。”

        原来公子怕老鼠吗?她心中暗乐,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阿月,你是不是装睡?”

        踢她小腿的力度又加大了一些,带着些气恼的意味。

        “你再不醒,今后休想再从这里出去——大胆孽畜,滚开!”

        “吱吱!”

        后半句的语调慌乱得再也维持不住仪态,食月有些心痒此刻的公子是个什么模样,忍不住转了个身。

        这一转身,不妨被一个干稻草绊倒的身影脸朝下压下来。

        她一愣,下意识地扶住对方的肩膀翻了个身,自己撑在上方。

        垂眸一看,冷月清辉照在紫衣公子如玉清透的面容上,方才的慌乱令他的眼尾染上了一抹浅红,瞳仁含了些许朦胧水雾。

        这个模样也太勾人了。

        食月轻咳一声,率先站了起来:“公子不是困了?怎不在营帐中安睡?”

        她伸手相扶,谢怀宁扶着她的手起身,垂眸拂了拂衣袖上的尘埃,才道:“睡不着,与我出去走走。”

        食月看不透他的想法,但能出牢狱透透气自然是乐意的。

        二人一前一后走出牢房,朝淮水边走去。

        食月走在他的身后,看到他只着一件单薄的单衣,便关心地嘱咐道:“公子,此时夜深露重,你在这等我,我去取件衣服来。”

        她转身便跑,谢怀宁眸色深深地看着她的背影,几息后,微微摇了摇头。

        食月知道有人暗中跟着她,不过武艺尚在自己之下,今日她身份已然暴露,此时若是想走,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但她没有走,回营帐取了件披风,便匆匆赶回了湖边。

        将披风给公子披上,二人沿着淮水散步。

        深夜的风有些凉,食月主动询问道:“公子为何睡不着?”

        谢怀宁似乎就等着她先开口,立刻就说:“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食月明面上语气雀跃地道:“公子请讲。”

        但心中却有些后悔出来了,大晚上的,夜深露重,睡觉不香吗?

        谢怀宁却不管她想什么,讲起了故事:“在北地有一户依山傍水的富贵人家,家中有一八岁独子备受宠爱。有一日,八岁稚子避开下人,一个人进了后山玩乐,不曾想迷了路,还遇到一头老虎。”

        “老虎一见此稚子,立刻露出了尖牙利齿,意图扑上来将他吞吃入腹。好在此时有一个猎人射出三箭,一箭射中了老虎的右眼,一箭射中了老虎的前腿,一箭射中了老虎的腹部,老虎仓皇而逃,猎人将稚子送回山庄,得到了重谢。”

        “后来山庄之主命人搜寻后山,将所有猛兽捕杀,七天七夜过去,众侍卫带回了数头猛兽的尸体,不过在回到山庄后,一头初生的小虎从母亲的腹中爬了出来,庄主本来要命人将之射杀,但被自己的独子看到,非要留下来养作宠物。”

        “小虎养了几年,长成了一头成年大虎,每天可以吃掉半头牛犊。庄主忧心忡忡,想要射杀此虎,但屡屡遭到独子哭闹反对。又过了两年,天下大旱,山庄收成不好,各地也米肉稀缺,山庄内人人口粮减半,包括少主养的那头吃得最多的老虎。”

        “有一日到了午时,下人都不闻少主起身叫唤人服侍的声音,下人隔着门高声询问,也不见少主出声,只好请来庄主和庄主夫人。谁知门一推开,却看到床上只剩下了一副光秃秃的骨架,庄主夫人扑上去,抱着骨架哭天抢地,庄主怒极发病,当场身亡。”

        故事讲完,谢怀宁转头看她:“阿月,你怎么看?”

        食月:“……”

        就差没把老虎换成白眼狼了。

        “看来公子是介怀阿月没有表露身份。”食月挽起袖子,露出一双旧痕交错的手臂,“但对于我来说,是谁的奴隶,其实并没有多大区别,一样会做最苦最累的活,一样会吃最差最少的粮,一样会睡最破最烂的地方,一样会带着这一身永远也消不掉的旧痕,连乞丐都不如,更连猪狗都不如。”

        “对于你来说没有区别,但对于我来说,有。”谢怀宁的目光在她旧痕交错的手臂上轻轻扫过,便抬头望着树冠,“幼时我看书,看到有一人说,天下没有两片相似的树叶,那时我不信,便开始收藏树叶,还曾试图从同一棵树上找到两片相似的树叶,但直到现在,我也没有找到两片一模一样的叶子,就像天底下,没有一模一样的两个人。你自己仔细想想,在今夜之前,我何曾亏待于你?没有叫你做最苦最累的活,没有让你吃最差最少的粮,没有让你睡最破最烂的地方,对于你来说,这不是区别吗?”

        食月心头微动,她抿了抿嘴,终是道:“此前敷衍之词,还请公子见谅。”

        她双手抱拳拜了三拜,最后一拜时没有直起身。

        “奴自小无父无母,从记事时便为奴,颠沛流离十数年。一年前本是细绢国的奴隶,后来细绢被东淮灭国之后,就成了东淮国的奴隶,于几日前被派遣到战场。昨夜是因腹中饥饿才偷跑出来,想着去淮水摸一串螃蟹,吃饱了再回去。没想到,竟在淮水边遇见了公子。”

        谢怀宁问:“今日审讯的东淮奴隶你可识得?”

        “识得。”食月身子压得更低,“他是奴的弟弟。”

        空气中久久沉寂,她低着头,看不到公子的神情,但公子也看不到自己的神情。

        许久,他才道:“夜已深,回去了。”

        食月乘势抬头:“奴有一事不明,恳请公子解惑。”

        “何事不明?”

        “公子是如何……认出我是东淮奴隶?”

        “既然你想知道,我告诉你也罢。这一月来我为了采集莺蜂蜜,陆续出动过整个西淮营地的奴隶,而你都吃进肚子里了,却还识不得这莺蜂蜜,可见并不是西淮的奴隶。”

        食月瞠目,佩服得五体投地:“公子高明。”

        他点了点头:“那我们这算是说明白了吧?”

        她有些摸不着头脑公子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回:“说明白了。”

        他似乎能读心,适时补充了一句:“说明白的意思就是,你不再有欺瞒我的事了。”

        食月“啊”了一声:“没有了没有了。”

        “嗯,那便回去罢。”

        “公子公子,我能提一个小小的要求吗?”

        “不能。”说完这句,他屈尊降贵般抬了抬下巴,“不过若是你伺候得好,可以考虑。”

        她眼睛一亮:“要是伺候开心了,公子能不能把我阿弟放出来呀?”

        “看你表现。”

        二人一前一后往回走,食月耳尖,忽然听到对岸厚重浓稠的夜色中,传来箭矢穿透空气的嗖嗖声。

        虽然只有一支箭,却是出自高手之手,在场之人除了她,恐怕都来不及救援公子。

        如果她要救人,当下只有两种选择,一种是暴露自己的武功,但那定会引起公子的猜疑,另一种便是以命相护,这样可以得到公子的信任和倚重。

        当然,她还有一种选择——

        那就是见死不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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