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请君入瓮
“看,铃兰姑娘出来了。”
不知是谁吆喝了一句,紧接着一个挨着一个的人都扭过头来看着款步下来的铃兰。
她今日一身红裙曳地,装扮得格外艳丽,眉间花钿似一点火光,衬得双眸灵动,肤如凝脂,活似胭脂染莲一般艳而不妖。
众人不由得看痴了,直至琴音自铃兰指尖流淌出来才回过神来,却又陷入另一重似真似假的迷蒙幻境。
龙言凤语之音袅袅绕梁,似风拂松林,又似春泉破冰,在无形之中扫尽人一身的疲惫难堪。俄而顿起,和风开始呼啸,山泉开始奔涌,直拉得人心也跟着跌宕起伏,以至于琴音再次和缓之时仍然留有余悸。
一曲毕了,诸客们兀自留在情境之中,过了好久才重回人间,欢呼着往台上扔花。
这花十分平常,只是开得极好,乃是贵人们入阁之时买来为姑娘助兴的,一支之价便能顶上普通人家一年的花销,可这群人却扔得仿佛只是路边野花一般,只为博得美人青睐。
在诸多鲜花之中却有一个荷包自二楼的隔间处扔了下来。
“铃兰姑娘好曲艺,不若上来为我再弹一曲,我为铃兰姑娘散尽家财也使得。”京城最纨绔的小侯爷张瑾斜倚在围栏上,语带调笑。
“张小侯爷这可就不厚道了,牡丹姑娘已择了你,夜夜被你包下,我等已许久不见她一舞,怎么如今又抢起铃兰姑娘来了?”有人说道。
牡丹此刻正随性地躺在张瑾怀里,听了这话也是勾唇一笑:“这话说得不错,诸位爷们还不快使出招数来赢得我这妹妹放心,可不要让这拈花的侯爷太过春风得意了。”
此话一出,春宵阁里立刻热闹非凡,到处都是要争相献礼的人。甚至有人扬言道要为铃兰包下明日所有的花,只献给她一人。
铃兰亦知牡丹这是有意在利用张瑾为自己造势,于是也不再耽搁,而是向人群中走去。
红纱旖旎,不少人痴迷一般地伸出手,想要揽住那自身旁扫过的纱裙,却见铃兰在贾平川面前停下,偏头问他:“不知这位老爷有没有为奴家准备礼物?”
贾平川在商海沉浮几十年,此时虽心绪激荡,却不似黄口孺子一般地显现在脸上,只愈发做出泰然的样子,将手边一个匣子打开:“今夜既进了春宵阁的门,自然不会空手便来,不知这朵铃兰花姑娘可还喜欢?”
精致的木匣子里躺着一只镶了白玉的翡翠发簪,被雕刻做了铃兰花的模样,一看便价值不菲。
铃兰看了一会,却未接话,只扭头又问坐在贾平川旁边的人:“你呢?你可为奴家准备了物什?”
这人面相年轻,怕是跟着家中哪个长辈来凑热闹的,哪里知道这阁里还要给心悦的姑娘准备礼物,又哪里知道这阁里的姑娘竟是这般沉鱼落雁之姿,此时听了铃兰的话便从脖子往上红透了一张脸,憋了半天才从腰间解下荷包,倒出几个金锭子,又将身上的玉佩、扳指全搜寻出来,与其放在一处,往铃兰的方向推了推。
“若姑娘喜欢,这些都是姑娘的。”
铃兰以袖掩唇,嗤嗤一笑:“金银之物是好东西,可是阁里不缺。倒是小公子这般实诚的人是真的难见,罢了,今夜奴家敬公子一杯酒,不知公子愿喝不愿喝?”
“不敢不敢。”小公子又惊又喜,双手捧着将铃兰倒出的酒一饮而尽。
来这阁中的人向来只求个恣意,若是有事要谈或与朋友相聚自会在楼上房里,若是坐了这大堂,便是要自个找姑娘寻快活,因此这堂中一桌向来只设两座,让这些人既有伴闲谈,又不至于因人多扫了兴致。
此时小厮们听了铃兰的话,极有眼里地向前来又为铃兰设了一座,其余人见铃兰已择了人,便意兴阑珊起来,不少人都叫着柳娘,开始点别的姑娘。
“老爷怎么不走?要不要我让妈妈来,另叫一位姐妹伺候您?”铃兰看着贾平川,一双眼睛无辜得很,却时时刻刻都在挠人的心。
“姑娘已选了这位公子,怎么不陪他,倒同我说话?”贾平川像是已看穿了铃兰一般胸有成竹,一边将匣子推到铃兰面前,一边说,“这簪子是赠给姑娘的,我便不好再带走了。姑娘欲擒故纵的手段用得极好,在下次见到姑娘之前,我可是要念念不忘了呢。”
他说完便起身整理着装离去。
大概是想让自己看上去更有气势些,他有意将手脚都放开,肚子挺得老高,步子放得极大,却透露出唱戏一般的滑稽。
铃兰看着他的背影,讽刺地冷哼一声,素手轻送,匣子啪嗒合上。
次日午时,春宵阁像是海浪退去的沙滩一般,一片狼藉但又格外宁静。
牡丹睡眼惺忪地从房里走出来,又薄又轻的衣衫左边还好好地挂在肩头,右边已落至肘间,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直至走尽长廊,站在铃兰房前,她也没全睁开眼,只是用身子将门顶开,而后柔似无骨地躺在了铃兰床上。
“谁?”铃兰猛地一惊,翻身坐起,待看清楚是牡丹时才松了一口气,恼怒地抽出枕头向她砸去,“吓死我了你!”
被猛地一打,牡丹的睡意终究也尽数消散了去,一双美目瞪着铃兰:“你这妮子好不讲理,明明是你让我今日早些来同你说贾平川的消息,自己赖到这个时候不醒,还怪起我来了?”
自三年前一舞,牡丹彻底俘获了张瑾的心。两人也称得上郎情妾意,若不是牡丹不愿,怕是早就被赎了出去。
这一来二回,张小侯爷便同春宵阁有着脱不开的关系,爱屋及乌地对铃兰也有求必应。此次铃兰便是托了他去查贾平川的底细。
“那你到说说,你家侯爷查出什么来了?”铃兰拍了拍牡丹横亘在自己面前的腿,趿着鞋子下床梳洗。
她今日并不似昨晚一般浓妆艳抹,整个人都干净而又灵动,长发未束,如瀑般披在身后,更添几分柔情无辜。
“贾平川这几年日子倒是好过,发财死媳妇,不仅自己的生意做得红火,还将老丈人的家产一并吞了,听说一两银子都没留给自己的小姨子,如今在京城里也算是排得上号的富商了。”牡丹倚在床头,话说完了才咂摸出铃兰的调侃,顺手捞过放在的枕头扔过去,“你家的侯爷!”
“你说一两银子都没留?不该啊。他腰缠万贯,怎么就吝于给小姨子分点钱银?”铃兰无心再闹,只将枕头抱在手里,就势坐在桌旁,凝眉苦思。
“有些人贪心不足蛇吞象,自然是想揽尽天下之财。”牡丹走过去,坐在她的身边。
铃兰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袖口,过了一会还是摇了摇头:“不对,毕竟是亲戚,我记得刘记布庄家的姐妹两个关系不错,怎么可能一两银子都不给分,这事怕还是有问题。”
“好,我让张瑾再去查查。”牡丹答应下来,只觉得有些心疼。
她视铃兰如亲妹,也是这世上唯一一个知道铃兰所有秘密的人,知道铃兰背了怎样的仇,下了怎样的决心。也正因此,她每每看到铃兰为这些事筹谋伤神便格外不忍。
若没有那些贼人,铃兰本该是个官家小姐,纯粹善良,无忧一生,那至于沦落到春宵阁里来。
每思及此,她都恨不得先铃兰一步,将那些人撕碎。
“还有什么吗?”铃兰追问。
“早些年贾平川只是个一文不名的穷小子,靠着一张嘴娶了刘记布庄的大小姐,是用夫人的嫁妆发的家,且极会钻营,京城中的官怕是同他都有过钱财往来。后来生意大了,却还是畏妻得很……不过你瞧他夫人才死多久,这就敢堂而皇之地来春宵阁,怕是早已忘记夫人的情谊了。”牡丹不屑地咂舌道。
这些铃兰倒是清楚得很。
十年前贾平川还是个小商人,没事便同夫人一起来于府上巴结,一张嘴能把死的说活了,以至于于达当真以为他是个君子,真心同他交往,末了还将唯一的女儿托付给他,却没料到他竟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不仅不愿救助铃兰,还泄愤一般对她极尽羞辱。
多少年过去,铃兰回想当初,仍然能感觉到自己的皮肤在破裂发痛,那马鞭自四面八方打来,让人无论如何也躲不开,逃不过。
牡丹也注意到铃兰的脸色愈发沉了下来,不愿她再回想往事,便有意逗她:“还有些生意上的事,我都不懂,改日寻了机会,你自己再问问张瑾。不过另有一桩事好玩得紧。”
铃兰起了好奇心,忙问道:“什么?”
牡丹但笑不语,见铃兰要急了才不紧不慢地开口:“这贾平川十分笃信佛教,平日里大小佛寺都是要去拜会的,尤其爱去蝉鸣寺。”
这倒是不稀奇,只因邺朝的开国皇帝便为躲避仇敌,在寺里做过一段时间的和尚,因此邺朝百姓近乎人人信佛。大小佛寺数不胜数。
铃兰兴致缺缺,不欲再听,却被牡丹拉住。
“别急呀,老实听下去。”牡丹接着说,“蝉鸣寺原本是皇寺,只有皇亲国戚才能进去。只是这两年寺里出了一名大师,不仅深谙佛法,还通岐黄之术,极得圣上宠信,被封为国师。也是他奏鸣圣上,才使得如今人人都能进蝉鸣寺参拜。”
铃兰歪头想了想,对这个故事有些印象,也不知听谁提过,更不知牡丹为何说与自己听。
铃兰神秘地笑了笑,离她更近了些:“我听说桃儿说有人前些日子捡了个和尚回来,法号觉净。这倒是巧了,这位蝉鸣寺的大师,法号也是觉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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