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有关娘亲的事
王敏在镇子上待得久，所见所闻在狗蛋听来都是有趣的，他最想见识一番的便是那镇子上传闻天下一绝的饭店一品鲜了。外酥里脆的烧鸡，软糯香甜的糕点，听起来就很好吃。
若是有机会，定要去看看，狗蛋下定决心。
正当三人相谈甚欢时，狗蛋的肚子却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他今天匆匆忙忙的，再加上昏睡的一天，算来也是一天多没吃东西了。之前一直被乱七八糟思绪填满了脑子，现在聊起了美食饥饿感突然就上来了。
“来尝尝这个糕点，虽然比不上刚刚说的甜糕，但是我父亲亲手做的，味道好着呢。”王敏热心的从篮子里拿出了糕点和水，递给了李狗蛋。
肚子大唱空城计的狗蛋又看了一眼王伯，见他含笑看着自己，简单道谢后便大口吃了起来。
“可怜的孩子，要是你的母亲知道了该多心疼啊。”见狗蛋狼吞虎咽，显然是十分饥饿，王伯不禁心生怜爱，感叹道。
“王伯你认识我母亲？”很少有人在狗蛋的面前提起他的母亲，以至于在他的印象里娘亲似乎只有一个淡淡的身影，稍微用力一寻便似烟雾般散开，什么都没有了。
年幼的狗蛋是十分渴望娘亲的疼爱的，他不只一次哭着喊着要娘亲，每当这个时候李郎的脾气就变得格外糟糕。稍大一点，他便觉得是李郎太过糟糕才导致他娘亲早早撒手人寰。在一个清晨，见李郎一早起来就酗酒，而一旁是辛勤做工的婆婆时，狗蛋捏着拳头一边朝李郎不断的挥去，一边哭喊道：“都是你，一定都是你，娘亲才会不要我的，才会早早离开的，都是你的错，你为什么是这个样子的。”
“小兔崽子！”狗蛋的话好像是触到了李郎的痛处，他突然暴怒起来，抄起墙角的树枝条就朝狗蛋抽去，越抽越狠，仿佛心头有一团怒火怎么也散不去。最后是王婆大呼作孽，并紧紧抱住了狗蛋，李郎才似惊醒一般住了手。
自从这件事后，狗蛋再也没有提起有关她娘亲的任何事。在这个充满了不安的新世界，听见有人提起自己的娘亲，狗蛋不禁想要得到更多的信息。
“你娘怀你的时候也喜欢吃我家的枇杷呢。”王伯似乎有些感叹，“别看你爹现在脾气有些不好，但对你娘是实打实的好，经常亲手摘了新鲜的枇杷给你娘解馋。你娘呢也时常托敏儿从镇上带新鲜花色的料子给你爹，两人感情好着呢。”
“是啊，我见你娘行事气度绝非我们这些普通百姓，你爹虽为男子却也颇有抱负，两人却愿意安顿在我们这么个小村子里。”王敏也算是稍有见识，对熙儿妇夫却是一副很是欣赏的样子。话末见狗蛋犹疑的神情，却又叹了口气，若是这孩子的娘尚在人间那该有多好。
王敏口中的父母令狗蛋觉得十分陌生，他所熟知的是早早去世的母亲，终日颓丧而又不顾自己反感再娶的父亲，他记忆里没有这样温馨的家庭画面。在这个时刻，他格外想了解母亲更多的信息，仿佛可以从这之中补偿到某些长久缺乏的东西。
“那你知道我母亲是哪里人吗？”狗蛋有些急切。“我只知道我母亲是我父亲科考……嗯……外出时认识的，不知道她旧籍原本在哪？”
“这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有一回你母亲倒是托我打听过云城一户姓张的商贾人家。”王敏回忆着：“不过云城是咋们大泽乡的中心城市，而我们村偏远从这过去少说也得三天，我虽说常随叔父在外走动也哪里能打听到些什么呢？”
“不过听说我们县长夫妻倒是云城人，想必是能知道些什么。当时我尚来不及细打听，你娘却已离世，我也就停止了打听。”其实真要在打听下去，以王敏的能力也未必能在打听到些什么了。
王敏有些唏嘘，“说不定你娘托我打听的张家是她的亲人吧。”若真是这样可真真可惜了熙儿，这般挂念却临了也没能见上一面。
听到这些事，狗蛋曾经在李郎严厉惩罚下压抑下去的，想要找寻娘亲的想法又重新浮上了狗蛋的脑海。因为有心事，狗蛋很快就辞别了王伯父女，怀着沉甸甸的心情向家走去。
“哥哥，你怎么才回来呀。”狗蛋刚走到家门口，就见一个小团子开心的向他迎来。
见是他的妹妹云云，狗蛋紧紧抿着的嘴巴稍微放松了一些，“屋外冷，云云怎么不在屋里待着。”
“因为要等哥哥，今天娘亲和爹爹坏坏，哥哥难过了，云云担心。”狗蛋放下排斥心接受云云后，照顾起自己的妹妹可比李郎靠谱太多，也不怪云云这样亲近他。
“你哥心野着呢，哪里轮得到你来担心他，生的女儿也是个从小就胳膊肘外拐的。”见门口有动静，王芬从屋里出来了，忍不住骂了两句。打量了狗蛋几眼，又忍不住骂道，“一天天就知道往外跑，别人见了还以为是我虐待了你。自己游手好闲反倒是劳着我们来惦记你饿没饿着，净会去外头卖可怜。”
“你嗓门能不能别这么大，吵得邻居都看笑话。”李郎最看不得王芬这一副不休不止，吵吵嚷嚷的样子。
“是，我嗓门大，比不得你先前那位招你喜欢。”王芬忍不住刺到。
果不其然，每次提到熙儿，李郎就沉默不语。
见李郎这样，王芬心里就有火，她虽说是个继母，可该为这个家付出的没少付出吧，这么几年来就半点没能取代熙儿在李郎心中的地位。“你要是看不上我，当初怎么就答应改嫁给我了，我辛辛苦苦付出那么多，就换不来一点好？”
“得了吧，你当初是不要脸，是硬凑进我们家的。”李狗蛋开始口不择言，“你付出，你辛辛苦苦，还有爹，看看你们平常都做的什么事，这是个什么狗屁的家。”
“谁教你这么说话的！”李郎大声呵斥，“和你娘道歉。”
“她不是我娘！”狗蛋一直都不觉得王芬有资格成为自己的娘亲。
“你当我乐意！”王芬把一旁吓得哇哇大哭的云云抱回了屋，重重地摔上了门。
狗蛋低下了头，父子二人又是沉默。
“爹，我们好好说说娘亲的事好吗？”僵持了一会儿，狗蛋开口问道。见李郎又想回避狗蛋忍不住把自己的猜测都说了出了：“娘亲是云城人，是随你一起来我们村的对吗？“
“你来吧。”沉默半响，李郎叹了口气，不得不面对自己犯下的错。
狗蛋抚摸着手里的玉佩，根据李郎的描述和自己知道的事情凑出了原本世界他爹娘的故事。他的太公，李生的祖父是个先生，也一直盼望家里能出个读书人，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哪知自己的儿子不成器，心思不在上面，而稍小几岁的李郎却在这一方面显现出了不小的天赋，果然第一年就考中了秀才。太公爱才，而后不仅在李郎身上倾注大量心血，更是攒钱资助李郎参加乡试。
李郎自小在村中长大，刚到云城就被繁华的景象迷住了，他不在把精力花在钻研书本上而是借着文采结识些有钱人家的公子哥，沉迷在富贵发达的假象上。就这样他居然也在云城有了小许名声，后来偶然认识了狗蛋的娘亲。熙儿年轻漂亮且十分天真，就仿佛绽放于清晨的娇艳花朵，谁都会忍不住停下来欣赏，李郎对她一见钟情。
熙儿也觉得眼前的年轻人满是自信，说话轻松就能引经据典，作诗也是信手拈来，对她这样尚未出阁的姑娘充满了吸引力。
二人很快坠入了爱河，经常书信往来，更是借着各种理由私下见面。
次数多了也就败露了，张家虽然说只是商贾人家但也并不会把李郎这样未成名的穷小子看在眼里。熙儿的父母都强烈反对，甚至想早点给熙儿定下一门亲事好让二人死心。
此时二人感情正浓，只想天长地久在一起哪里管得了其他。于是做戏决裂，由熙儿假意答应父母定下的亲事，趁张家放松警惕之时偷带出银两，依照李郎的方案成功私奔，等风头过去又回了李家村。
张家要脸面更注重信誉，只放出消息说权当是没生过这样败坏门风的女儿。
这件事更气坏了太公，直骂李郎心术不正对不起自己的栽培，两家再不来往。后来也只有狗蛋还能在太公那讨几分好了。
但这些都不影响二人终于在一起的喜悦，熙儿很快就怀孕了。并约定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起名叫星河，“络角星河菡萏天，一家欢笑设红筵。”在他们看来星河非但不是分开牛郎织女的凶手，反而是连接二人的桥梁，牛郎织女在星河边相会，有了狗蛋的连接这个家也一定会幸福下去。
李郎是个读书人，熙儿又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而狗蛋的来临更加大了两人负担，他们两的日子过得越来越拮据，矛盾也越来越大。有一段时间李郎甚至十分怀疑熙儿是不是后悔和自己私奔了，否则怎么会时时默默流泪又找人打听自己家人的消息，念及至此他觉得自己当初不该自断前程，否则又怎会沦落如此下场。
生活拮据，心情压抑，生狗蛋时也伤了身体，熙儿很快就撒手人寰了。李郎悲痛万分，觉得星河原来不是连接这个家反而是来拆散这个家的。
“那你是恨我的出生让娘亲去世了换了星河这个名字，随意用狗蛋取代吗？”狗蛋心里并不好受，自己娘亲的去世竟然有自己的罪过。
“不，你没有做错什么。”李郎在熙儿刚去世时确实怨天怨地，恨透了一切，甚至有些不喜狗蛋，但他清楚狗蛋才是这个家最无辜的。“贱名好养活，我也希望你能好好长大。”
“如果你真的很爱娘亲，为什么不好好待她，又为什么要再娶……再和王芬成亲。”狗蛋并不觉得自己爹可怜，在和娘亲的事情里包括现在他完全没有担当，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我那时候不懂。”李郎从小就被村里的人捧着哪里接受的了和熙儿生活不顺这样的挫折呢。“至于再次成亲，也是你娘的遗言。”
尽管背叛了家人，不得善终，可熙儿觉得这是自己的选择也应当由自己来承担。临时前熙儿凑在李郎耳前对他说自己这一生并不后悔，她问李郎一个人生活在世界上是不是会很辛苦，那等她死后就让李郎忘了自己再寻一个吧，只是请他们照顾好星河。”
娘亲——
狗蛋很少哭，但他此刻已控制不住泪水，差点就要失声痛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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