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落日钟声
whenthesunsetsandthebellrings
他们预计在意大利会呆上一个多月，直到夏休结束。
其实行程没什么很细致的计划，都是随便看看玩玩，一切随意。
白天睡到自然醒，而后手牵手逛到晚上，两人时而亲热时而只是单纯相拥或靠着看星星聊聊天，无论哪种都令人舒坦。
婉拒弟弟安排好的私下接送，真実更偏心本地的火车。
以稳定速度在林野和山谷间运行，能有更多的时间发呆。不用刻意去思考任何事的感觉相当好，她甚至能就这样看面对面的男友全程。
从那不勒斯到庞贝古城，再从苏莲托眺望过去吞噬庞贝的维苏威火山，它和富士山一样都是活火山，不知什么时候会再次活跃起来为当地居民带来新一轮的世界末日，然而本地人都快乐生活，享受当下。
还有在悬崖尽头俯瞰无边无垠的地中海，在海岸线穿着泳装踩过柔软的沙滩。欧洲确实大部分人都是及时行乐绝不加班主义，和快节奏的东京相差很大，身处这种尽情放纵玩乐的自然氛围中能很好地融入。
这几天的生活对真実来说无比新奇。和常去异世界出外勤的妹妹不同，她虽说隶属机构，基本是留在日本东京维护结界，看什么都很有趣。
谈论意大利，最为知名的城市莫过于花都佛罗伦萨和水都威尼斯。
弟弟曾经不止一次提到这两个地方的意义，所以她一直很向往。从罗马到佛罗伦萨的路上她一直在查阅资料，然而真正踏上一时半会又不知道从哪开始，最终还是选择随意浏览。
他们到达佛罗伦萨是早上，从乌菲齐美术馆出来已是下午——她没想到居然会花费那么久，可这地方仿佛具有魔性，哪怕只是走马观花，甚至对艺术几乎不了解在观赏这些艺术品的时候都会忘记时间的流逝。
佛罗伦萨的艺术气息相当浓厚，街头随处可见音乐表演或绘画，频率比其他城市高，尤其是美术馆和博物馆内部还有教堂附近有很多美术学院的学生在写生，以及来自不同地方的新人特地过来拍婚纱照。
顺路绕到圣十字广场，他们在一旁的长凳坐下歇息。
“听说佛罗伦萨是文艺复兴的中心，果然很厉害。”
“是啊，亲眼见见挺有意思的。”
“说起来悟应该懂艺术？你不是学过茶道和围棋，俗话说琴棋书画，诗酒花茶嘛。”
“小时候被家里人带着都七七八八接触过，”五条耸耸肩，“但大部分没继续下去，后期重心也在家族工作上。”
笑了笑，他去揽她腰，“不说这个，小真実你记不记得那幅天使报喜？”
“我看到的时候也想说！之前我们一起看达芬奇密码，里面说的就是这个吧。”真実一下来了兴致扬起嘴角，“在x光下他画的天使真的会消失？”
“哈哈哈可惜没有x光让我们亲自试验，我觉得他是非常有趣的人，如果不是隔了几百年我都有点想亲自看看。”
少年的语气俏皮，显露几分小孩子的期待调侃，让她忍不住伸手摸摸。
“不过嘛，还是现在和以后更有趣。”五条自然而然握住她的手亲吻，眼底闪着狡黠的光，“好热啊，小真実渴吗？我去买gelato。”
“没事，我去。”轻揉他额前的头发，“你要什么口味？”
“没吃过的都行！”
“我看看…”
谁能想到吃好多天了还没吃完所有口味，意大利人，可怕。
在附近的摊头挑选，感谢冰帝在外语教育这块的上心，虽说成绩一般但至少塑料英语应付这些勉强足够。
等待的过程中她回头看正坐在椅子上等候的少年，两人之间相隔部分广场，欧洲的空地总有被喂得显胖的鸽群，完全不怕人类，在陆地尽情摇摇摆摆走路。
广场不少人正在给鸽群撒食。
接过gelato，真実两手握着准备回去，视线快速在人群扫视。小情侣，上了年纪的优雅老年人，本地人游客都有，鸽子咕咕咕低鸣，食物撒到哪里就往哪里靠拢，模样煞是可爱。
轻舒气，她抿起嘴角，下一秒映入眼帘的身影让她微怔。
靠近广场中央偏圣十字大教堂的方向有个青年。
身着英式经典素色风衣，贝雷帽下透出金色短发，此时正半蹲把手中的饵食撒在四周，嘴角边噙着温和的笑意，鸽群簇拥在他身边，意外和谐。
似乎注意到有人在看他，他转头看向她，视线相对时也愣了愣。
随即直接起身把剩下的饵食一撒而空快步走过来，鸽群不得不低低起飞重新找位置落脚，而他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夏莉！你这次来好早。”
凑近时他又一愣，笑容变得礼貌疏远，不好意思地颔首，“抱歉，我认错人了。”
“…文斯爷爷。”
这个称呼让青年差点呛气，微微睁大眼认真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莫非你是真実？”
“嗯…”
他低低惊呼。
“你长大了！上次见面就这么高，”他再次打量她，比划当时的身高差，唇边的弧度都多了感慨和温柔，“和未来一起来的？”
“不是，倒是文斯爷爷怎么会在这里，还把我认成曾祖母。”
“什么嘛，原来你们不是为了夏莉过来的。”青年眨了眨眼，他双眸和头发一样都是金色，近距离认真观察能看出右眼些许微妙，他笑着解释，“我和她每年都会见面喝喝茶聊天，今年约在佛罗伦萨，说好这两天。你远远看和她很像，当然近看就不像了。”
“哎，远看有这么像吗？”
“氛围像，你毕竟还有那个男人的基因。话说别喊我爷爷，我们表面年纪只差几岁吧！”他哭笑不得地反驳，“既然跟夏莉没关系，那你是来旅游的？还挺巧。”
“嗯，和男朋友一起来的。”
“哇…你都有男朋友了，真的长大了。”青年好奇张望，“在哪里？”
真実抿抿嘴角，抬手示意，“那边长凳穿白衬衫的。”
“挺帅的嘛，噢噢他在看我们了，年轻人看来挺敏锐，你眼光不错。”青年随意把双手放在大衣口袋，“夏莉也会高兴的。他知道吗？”
“我会告诉他。”
“…是吗。”青年脸上浮现出意味深长和惆怅，顿了顿由衷微笑，“真実，我希望你能幸福——不仅仅是你，夏莉和她在乎、继承她血脉的人都能幸福。除去我的哥哥，这就是活了这么多年的我最大心愿了。”
“基尔巴特先生还好吗？”
“小基现在大概现在和他们在世界某处一起旅行，我们会定期联络。”提到亲人他不由自主笑出声，视线落在后方时笑意更甚，“我不打扰你们了，那孩子看我的眼神很锐利。…啊，如果你有什么话想对夏莉说，明后两天逢魔时刻都可以在乔托钟楼等她试试。”
略思忖他抬起左手轻抚她的脑袋，嘴角边露出长辈般的感慨和孩子气的狡黠，两者在他身上融合得毫无违和感，“时间过得真快，真的…一转眼都那么大了。真実，玩得开心。”
“文斯爷爷…先生？和曾祖母也是！”
青年潇洒挥了挥手作别，真実赶紧拿着gelato跑回原位，“不好意思有点融了。”
“没事。”
舔了一口，清凉的口感瞬间在口中炸开，真実探头去看刚才青年所在的方位，早已不见人影。若有所思地去拉少年，她垂下眼帘。
“悟，等等吃完我们一起乔托钟楼吧。”
“好啊。”
远离是非事件中心去国外度假是正确的选择。
日本之外的地方本就极少诞生咒术师和咒灵，这使得他能够在闲暇时光有更多的精力去慢慢调整和思考一些事。
哪怕暂时不思考都行。
小真実的弟弟好像有安排好私下接送，她全都推脱掉了。他能理解还很赞成这样，对两人来说都是少有的长途旅行和私人时光，不希望这时候有外来的打扰。
和小真実在一起感觉非常安心和快乐，实际他对大部分景色都不太感冒，反正天生六眼在他看来没太大区别——当然甜食是好吃的，这点他很满意。
而且小真実玩得很开心，看她享受的模样让人也心情大好。
通往乔托钟楼顶端有四百多级台阶，空间狭窄，仅能容纳一人通过，转角处才能让上下的两拨人进行交换。
五条跟在真実身后不慌不乱地攀爬，从锁了铁质栅栏的窗户望出去能看到部分佛罗伦萨的建筑，随着不断前进能看到的也越多。
注意到女朋友的呼吸声变得急促，他用手轻推她的后背，“没事吧？”
“嗯，缺乏锻炼。”
“那你回去要加强吗。”
“我是这么想的。”
她闷闷地回应，语气里带有些怅然，这份情绪一直持续到他们登顶。
重新来到开放空间的感觉眼前一亮，可惜周围都被铁栅栏围住，但能俯瞰整座城市的感觉依然相当好。他喜欢高处，也喜欢身在高处的感觉。
真実扭开水瓶一饮而尽，他抬手给她擦去额角的汗，她怔了怔弯弯眼角。
“刚刚那个人你看到了对吧，戴着贝雷帽的金发青年。”
“嗯？”
就知道她要跟自己说这件事，看样子他们是熟人。
“他是我长辈最好的朋友，叫文森特·奈特雷伊。”
少女的用词让他微怔，不自觉望向她，后者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却没有回避他的眼神。
“长辈是指我的曾祖母。”
“你之前说的，喜欢七海这个姓氏所以从江户时代一直延续至今的曾祖母？”
“对。”
“原来如此。”
江户时代和现在差多少年来着，不知道是初期还是中期末期。
“悟还真是对什么都不会惊讶。”
“没有啊我挺惊讶的！我以为那是你同事之类的。”
他从善如流地回答。
真実轻轻叹气，示意他再过来点挨近些，压低声音。
“我和未来只在六岁时见过他一次，正好他来日本，说要看看好友的后代，今天再见还是和我记忆中的模样没有差别。不过我们没资格说他，曾祖父和曾祖母也这样。”
她倚靠在铁丝网放松四肢，“其实我之前就想和你说，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没事呀，反正什么时候说都可以，你要方便现在说一样的。”
“我的曾祖母曾经为了拯救好友和爱人…也就是我的曾祖父强行逆天改命，作为代价受到一辈子的诅咒。她对错作为家人我不评价，只能说她大概不能算世人观念里所谓的正确好人，我妹妹有些地方比较像她。”
停顿一会，她抿了抿唇。
“悟，你现在对于以后的事是怎么想的？”
“小真実是指哪方面？”
她语气难得那么严肃，这令他下意识站好。
“我很喜欢你，悟。我不排斥结婚，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结婚，但我不想生子。”少女看着他的双眼，语气变得急促，“我曾祖父母所得到的诅咒有两个，一个是长生不死，一个是继承他们血脉的后人必定拥有能力。”
“我其实不怪我父母，我很爱他们，我也爱我的妹妹和弟弟。我能接受我的父母现状，可我不确定我将来的孩子是否能接受，因为我很多时候都不会优先考虑。如果没考虑清楚就养育小孩是非常不负责任的，而且我家的基因诞生必定是能力者，我不能擅自为他或她做决定。”
“只是两个人在一起并不仅仅是两人的事，我无法主观断定你的需求。”她一口气说完后似乎松了口气，随即看向他的眼神重新涌起怅然，“现在跟你说这些会不会太沉重？抱歉，本来想让你轻松玩到结束的。”
听到这里他完全能明白对方的顾虑，不免有些说不上的无奈和好笑。
五条握紧少女的手将她拉到视野最广阔的看台，后者一脸茫然的表情让他更加忍俊不禁。
这模样像极了去年一起去京都看烟花。
说来他就是在那时候喜欢上的她。
夕阳逐渐西沉，把整个佛罗伦萨都染上一层金黄色的暖光，他们所站的地方侧头就能看到圣母百花大教堂的穹顶。对面同样站了不少人，蓝天白云映衬下面错落有致的红砖房，配合站在中心的少女倒像是幅画。
景好看，可最动人的始终是人。
“现在和当时的感觉有点像。”
“哎？”
“站在高处俯瞰一切，当时只有我，现在还有你。”他牵起她的手缠绕指节，不，不仅仅是这瞬间，他喜欢上的瞬间起她就一直都在不是吗？
“你说得或许没错，两个人在一起不仅仅是两个人的事，然而追究本质还是两个人。我喜欢的是你，当然会尊重你的决定，这是我们的事，其他人都无权干涉。”
“你所说的那些问题我现在可能没办法直接保证，以后我的观念或许也会转变。可就个人而言——我「现在」到「以后」都希望能和你一起看这些景色。”
“悟…”
“没人规定两人在一起一定要结婚生子，我不拘泥这种形式。要是以后想法转变也可以重新和我讨论，我不认为这是沉重的话题。所以不要有心理负担，我喜欢你肯定希望你能开心。”
见少女双颊忽的通红，他笑了笑继续。
“小真実真的很喜欢我呢，”弯腰低头亲吻她的手背，“都已经开始考虑那么遥远之后的事了，我很高兴在你将来的蓝图里还有我。”
“是啊，我是很喜欢你，把你当共度一生的对象来看待的。”
她伸出双手去搂他的脖颈把他拉下，埋在他耳畔低声回应。
夕阳的暖光似乎照得他脸上都有点发烫了。
可能是被这份浓厚的艺术浪漫氛围所带动吧，他伸手把女友的碎发撩到耳后，轻抚她的后颈，本能开口。
“我能吻你吗？”
问出口时他自己都忍不住笑，这还真不像他，明明是想亲就亲的性格，然而少女听完这句话眼底微闪后耳尖通红的反应让他不自由主弯弯唇角。
“你平时不是想亲就直接亲了吗…干嘛还要特地问。”
“为了能看到小真実这样的反应嘛。”
“随你随你。”
真実嘟哝着仰起脸闭眼，暖光下的脸越发可爱，抬手先是拨了拨额前的刘海，指尖划过她左眼下方的泪痣心微微一动。
“悟？”
她的呼唤猛地被准点响起的钟声湮没。以教堂和钟楼为中心，延续百年历史的低沉长鸣很快交错笼罩了这座城市，伴随群鸽振翅和广场街道象征夜生活开始的欢呼谱写出花都的日常乐曲。
——这一切都和他没关系，但作为背景还是不错的。
低头在女朋友被钟声惊得下意识睁开眼前浅浅亲吻左眼下方，再移到眼皮和额头，最后在她一片澄澈的目光里坦然落在唇上。
“还想去旁边的穹顶吗？”
不顾旁边围观人群的起哄和祝福，他笑着揉揉她的头发，后者眼角泛起的微红令人心情更加愉悦。
真実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踮起脚恶作剧去轻咬他的耳侧，“累了，你背我。”
“你真的得加强锻炼。”
“回去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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