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霍初宵提了辞职后,父亲的表现让他不解。
按理说,他这一年来被骂猪脑子、废物点心的次数比父亲从小到大喊他儿子的次数还多,父母更是不止一次点明他不适合经商这事,他终于想开了,拜拜了,不应当心满意足么?
为什么父亲还是对他破口大骂?
“胡闹!你以为这是在家么?容得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由着性儿折腾?”
霍初宵淡然地看着父亲暴怒,忽地一笑。
他很少在家中长辈面前这样放纵、释怀、还带了点满不在乎地笑,父亲乍一听他的笑声,居然愣住了。
“爸,你这话说的真有意思。我在家,难道就能由着自己性儿来么?我有这个资格么?”
霍远山简直要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面前向来任他打骂的大儿子,这个永远在家里低声下气的长子,居然敢这么和他说话?他第一反应甚至不是权威被蔑视的愤怒,而是惊讶。单纯的,惊讶。
霍初宵却换了个话题。他看起来整个人很松弛,像是终于撂下了什么重担,像是西西弗斯终于不用再永无止境地搬运巨石。
他把一直扳着自己上半身的西装外套脱掉,用一根手指扯掉领带,再单手解开衬衫的最上面两颗扣子,深深吸一口气——睁开眼。
“我一直讨厌这么穿,您应该不知道吧。感觉自己像闷在一个套子里一样,滑稽得很。您,和弟弟穿正装,就是商业人士,而我穿它,就不伦不类。还有这个发型,”他伸手把被精心打理后,服服帖帖梳在脑后的刘海拨乱,微微有些自来卷的头发垂下来,半遮住他光洁的额头。
“我也讨厌得很。我妈说得没错,我天生不是干这个的料,来公司三百多天了,策划案写得一塌糊涂,数据分析还不如刚入职的弟弟,您说是吧。您说,我还舔着脸在这里占个工位、用公司的、吃公司的、喝公司的有什么意思?公司能源不是给我这样耗的——您说的话,我还记着,琢磨了两天,觉得真对,所以,我辞职。”
霍远山脸上简直精彩纷呈。
先前的惊讶不见了,转而变成困惑,甚至还有茫然不解。但他在意识到自己居然被霍初宵刚刚的行为与言论唬到,就立刻腾起急于掩盖这种失态的愤怒。
又是习惯性地一拍桌子,他声如洪钟:“霍初宵,你这是在闹什么!耍性子给谁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是在撒什么邪火,不就是因为那桩联姻么,你就算心里有情绪,也不是这么个闹法!给我滚回去,我现在没空理你。”
他说着随手拿过桌上的一份文件,居然真的佯装忙碌,批改起来。
——不就是联姻么。
不、就、是。
霍初宵心说:无所谓了。
他微微抬头,依旧是淡然的语气:“我没有情绪,家族需要,我认了。但这个和我今天说的事没关系,我也不是来向您征求意见,而是来通知您一声的,我下午就走。”
霍远山这下气得直接把手里的钢笔扔过去。
霍初宵拿起西装外套一挡,墨水在上好的布料上留下一大片污渍。
霍远山更气了,这小子今天要干什么?翻天?
作为父亲的尊严受到损害,他怒意更胜,干脆恶狠狠道:“好啊,你想走可以,一个小时内滚出公司!但霍初宵我告诉你,你今天敢走,就一辈子别进霍氏!你休想再回来!”
霍初宵没有他意料中的震惊、后悔,反而平静地接受了。
“好,多谢父亲成全。”他绅士地鞠了一躬,居然就这么转身走了!
霍远山看着被关上的门一时竟反应不过来,直到终于接受了大儿子就这么潇洒走掉的事实,他才暴跳如雷,抄起书桌上的烟灰缸,发了疯似的砸向木门。
秘书们原本见小霍总走进去,习以为常,正等待着过十几分钟,再见他垂头丧气地走出来。谁知门一开,所有人都一怔。
只见向来拘谨懦弱的霍初宵,此时居然单手拎着西服外套,领带不知所踪,衬衫领口微微敞开,露出平直明显的锁骨,浑身散发着淡漠的气场来。
他无视掉这些过于放肆的目光,谁也不看,把西装外套扔到路过的垃圾桶里,脚步坚定且从容。
即便总裁办公室中传来重物砸墙的巨响,他也没有一瞬的停歇。
开门,离开。
留下一群目瞪口呆的秘书。
“那是……小霍总?”其中一个小心问道。
但几个人面面相觑,都不敢回答。
邪门了。
霍初宵一路不知被多少人行注目礼,但他刚刚释放完天性,只觉得畅快又自在,已经完全适应了自己原本的性格,所以他现在谁也不想理,爱看不看,他要收拾东西滚蛋了。
他淡定地整理私人物品,但整个办公室大约只有他淡定。
坐在对面的同事有的甚至站起身来,试探地问:“你这是……要去别的部门了么?”
霍初宵瞥他一眼,淡淡一笑:“是啊,要去‘老子不干了’部门。”
同事一双小眼睛瞪得浑圆:“你辞职啦?”
周围立刻像是得了惊天大消息,有几个员工已经围过来了。
外面闹哄哄,霍初鸿自然也注意到,从办公室走出来,一见霍初宵也愣了。
“哥,你跟人打架了?”
霍初宵看他一眼,没说话。
“初鸿,你哥他刚说……他辞职了。”
“不可能!”霍初鸿脱口而出,开玩笑,别人说说就算了,他好歹是霍家人,能信?
他哥一直把这个职位当救命稻草,怎么可能主动辞职。
霍初宵手脚麻利,而且毫无眷恋,扔了不少东西,最后只把自己电脑包好。他拍了拍霍初鸿的肩膀,温和道:“弟弟,好好工作。”
然后又看一眼身边这些从未有像此刻如此关心自己的职员们,冷淡道:“江湖不见。”
说完,干脆利落地转身,两条长腿迈开步子,只用了几秒钟就彻底离开了。
他站进电梯间,看到霍初鸿追了出来,还喊着哥哥,霍初宵冲他露出一个短暂的笑容,按下关门按钮,不带一丝留恋,不舍一分面子。
距离婚礼不到一周的时间,季宗明难得回了趟家。
他从部队出来不就,又因为身份问题和自身性格,一直独自租住在外,今天是被父亲连打三个电话才催回来的。
“有事说事。”他一进门,就毫不客气地对父亲直言。
季深一下就被他气得够呛:“你瞅瞅你这个样子,跟爸妈就这样说话啊?回来都这么久了,都不想着回家看一眼,家里老人都在念叨你呢!”
季宗明:“念叨什么?怕我跑了,没有冤大头被你们拉出去跟霍家联姻?”
两句话把季深血压都说高了,老头子一个劲儿地喝茶下火:“你说说你……你这狗脾气到底随了谁啊?”
“随了我早死的妈。”
季深被他这话说得浑身都紧张起来,连忙四处张望,确认发妻不在家,才喘了口气。
“说了多少回了,在家里别提她,让你妈听见了还不得……”
“她不是我妈。”季宗明大马金刀地坐在一边,恣意地点了根烟,抽起来。
他这几天手痒,刚从靶场打枪回来,一身的戾气,靴子上还沾了点泥,大刺刺踩在他那个后妈最喜欢的地毯上,毫不在乎。
家庭就是这样,女强,男就弱,谁都知道季家当家主母是个母老虎,而季深反倒是个性子软趴趴的,没主见也没野心,出轨了都要拿妻子太强势当开脱借口。
季宗明从小是个刺儿头,是家里唯一敢和他妻子对着干的,单论这一点,季深其实挺喜欢他这个儿子,颇有些同一阵营的惺惺相惜之感,虽然季宗明从来都瞧不上他。
他一直记着季宗明那个性格温婉的母亲,又因为死得早,隐隐有些把人美化成白月光朱砂痣的趋势,自我感动延伸到下一代身上,对季宗明就带了些愧疚。
把他推出去联姻,自然是自己妻子的手笔,季深心有不忍,可家里的掌事人不是自己,也只能作罢。
所以季宗明在他面前再怎么跋扈,他就算想教训,也总是底气不足。
眼下只能好言好语:“今晚去霍家一趟,和人家吃一顿晚饭,顺带让你们两个小孩交流交流感情。我知道你不喜欢性格软弱的,可软弱也有软弱的好,初宵那个性格,以后一起生活肯定不会为难你……”
季宗明想起之前朋友们给他透露的消息,冷哼一声:“想得挺美。”
季深不好为难他,只能说:“至少……面子上过得去就成,也没人要求你和人家相敬如宾。别……”
他支吾起来,季宗明不由瞥了一眼。
“别家暴。”
季深一本正经,反倒让自家儿子始料未及,险些呛一口烟。
季宗明揉着眉心,郁闷道:“……谢谢你无谓的关心。”
晚间又下起淅淅沥沥的雨来,霍家的小别墅在雨雾中变得朦胧。
但美景丝毫没有影响季宗明此刻烦躁的心情。
他冷着脸和霍父霍母,也就是自己未来的“岳父岳母”打过招呼,就听父亲乐呵呵地问:“那个,初宵呢?让两个孩子见见呀。”
霍远山却露出尴尬的表情,和妻子对视一眼,没说话。
霍母齐碧容立刻大气地一笑:“嗨,他还在路上呢。”
俩人谁都没说,霍初宵自打那天突然犯了病一样从公司辞职以后,就从家里搬出去了。虽然还联系得到人,可无论他们谁说都没用,这孩子是打定了主意不肯再回家了,只留下话,让他们放心,婚他会结。
今天的聚餐是早就定好的,当时谁也没想到霍初宵会突然玩起叛逆少年失踪戏码,好在电话还打得通,霍初宵说自己今晚会到场。
可两人的心到底还是悬着,霍氏和季氏最近正在签商业合同的要劲儿阶段,可不能出什么差池……
“爸,妈,路上有点堵车,我来晚了。”
霍初宵清冷的声音忽然传来,正站在门口寒暄的几个都扭头看去——
只见盛夏清凉的毛毛细雨下,一个身量清瘦的男人正举着一把透明雨伞,一身oversize,白t上印着一张看不懂的插画,宽大的短裤在微风中摆动,更显得小腿纤细。
季宗明认出了那张脸,是霍初宵,但似乎是和上次见面时不同的霍初宵。
一头微卷的头发稍显凌乱,但又意外地适合那张清俊、秀气的脸。
季宗明没有发现,自己盯着他看的时间有些太长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季深。
“嘿呀,这不是初宵么?几天没见看着又帅了。”
霍初宵冲他微微颔首,“季叔。”
然后转动了一个微小的角度,刚好够和季宗明直视。
“晚上好。”他语气淡淡的,透着疏离和一丝懒散来。
季宗明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霍初宵进了屋,身上还带着水汽,他把湿哒哒的直柄雨伞立在门口,还没抬头就听见母亲不满地说:“穿得破破烂烂,像什么样子?不是说让你穿得得体一点么。”
霍初宵看也没看她,只轻飘飘回道:“舒服。”
季宗明听了,微微挑起剑眉。
这个窝窝囊囊的霍家长子,传闻中无趣透顶的孝子贤孙,怎么忽然之间……变得有趣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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