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分班
春天是个好时节。万物复苏，欣欣向荣。
闻夕拉着书包带，站在公告栏面前，等到围着的学生们都散去了，他仍然在那里怔怔地望着分班表。
一班。闻夕。
他被分到了一中最好的文科班。
但他找了很久，都没有看见“时夏”这个名字。预料之中，即使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他还是禁不住有些失落。
果然没有。
他找了好半天，最终在九班的名单里看见了“时夏”两个字。
“……”
闻夕垂着眼睫，手指蜷了一下。身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
“嘿！”许觅说，“还是在一班啊，祝贺你！”他伸出拳头，闻夕抬手跟他碰了一下，“离梦想又更近了一步！”
“太好了，”许觅兴高采烈，“我也没变，正好省得搬书了！”他还是在五班，读理科。
“走吧。”闻夕说。
教室还是熟悉的教室。
闻夕坐在后排靠门的位置，仿佛一切都没有改变。可右手边空着，桌上什么也没留。
他把自己的书和文具收拾了一下，搬到了从前时夏的座位。
他心想。
以后我坐在这里。
分班后的第一节课，刘大明按照惯例对同学们训话，所谓“术业有专攻”，文科也能有很好的发展，希望大家今后再接再厉。
新同桌是之前的文艺委员徐娇娇，因为一班本就是文科预备班，即使分班后人员变动也不大。
除了少数几个成绩不达标的、以及填报志愿时写了理科的。
新学期的炮火没能振奋人心，刘大明的语文课依然催眠。不知怎么的，闻夕心情不佳，一上午都无法集中精力，他趴在桌上，用铅笔在语文书上作画……
徐娇娇：“你身体不舒服吗？”
有了上次那回事，闻夕对这个女生的印象不是很好，再加上提不起兴致开口，他侧头朝着墙壁无精打采地趴着，并没有没回答她的话。
垂眸，课本上的笔迹忽略了整齐排列的文字，潦草画着一个侧脸，高挺的鼻梁弧度，上扬的眉毛，还有那微微勾着的嘴唇——
很像时夏。
他画的很好，感觉、气质都十分传神，是认识的人都能看出来的程度。
“……”
最后一节下课铃响，同学们冲出教室，陆陆续续走了，只留闻夕一个人。
他掏出手机，在输入框里打字：一起吃……
一起吃饭么。
闻夕指尖顿了顿，又把输入的内容删除掉，顺手将手机揣进裤兜。
算了。
正当他准备起身，却转头看见了一个人影，那人斜倚门上，风吹起额间发丝，在看着他笑。
闻夕：“……”
“你怎么来了。”他问。
“一起吃饭。”时夏说。
他垂下眸子，似乎瞟到了闻夕桌上的书，眼里闪过一丝波动，却在下一刻移开了眼睛。
“走吧。”他转身，高大的身影几乎挡住了教室后门。
一缕暖光从外面透进来，闻夕忽然觉得没有那么难过了。
难过什么。他还在身边啊。
中午吃完饭，两人去小卖部买饮料，时夏结账时看见收银台旁边的架子上摆着枚很好看的棒棒糖，五颜六色的，像个大风车。于是他盯着看了很久，还是将那枚“很好看”的棒棒糖拿了下来。
闻夕：“？”
“……你还喜欢这种棒棒糖？”怎么看也是给小孩子吃的。
不料下一秒，时夏拾起那个很大的风车棒棒糖递给他，说：“给你的。”
闻夕想起来时夏枕头底下的糖纸，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不知道还在不在。
“谢谢。”他接过，攥在手里。
其实这种棒棒糖装饰性作用更大，吃起来不方便，反而还会觉得有点浪费。
不过……
拿来收藏也不是不行。
晚自习下课后，时夏仍在教室后门等闻夕一起回去，班里不少人都注意到了，频频往这边看，嘴里热切地讨论着什么。
徐娇娇更是低着头，脸上绯红一片，余光又在不经意地观察时夏。
“咻——”
时夏挑眉吹了声口哨，“你新同桌居然是女生？”他这个举动太过招摇，引来不少女同学起哄尖叫，但时夏浑然不觉。
他嚼着口香糖继续评价道：“老刘心可真大，也不怕人早恋……”
“……”闻夕正在拉书包拉链的手突然顿住。
两人在那一瞬无声对视，空气中黏稠的沉默似乎在碾压着“早恋”这个字眼。
闻夕背起书包，率先移开了眼睛，没接时夏的话。他经过时也不知有意无意，撞了一下那人的肩，说：“饿了，陪我去趟食堂。”
“好啊。”时夏跟在他后面，一步并作两步，与他并肩。“哪儿都陪你去。”
闻夕：“……”
眼前这个少年不知何时变得甜言蜜语起来，他没经验，对方只是开个玩笑，或者低声对他说话，都会让他无从招架。
这种攻势比真枪实弹更容易将人摧毁。
正式分班后，他们的学习内容难度加深，晚自习虽然名为“自习”，但也是有老师讲课的，接触的又是新知识，颇为耗费脑力。
所以每当九点钟下课后，不少学生会到食堂或者小卖部去吃些夜宵。
两人走进食堂，各种食物的气息混杂而来，有点油腻，说不上好闻。
时夏掏出饭卡。
“想吃什么？我去买。”
闻夕胃不好，喜欢吃清淡的食物，但今天忽然很想吃烤肠。于是说：“嗯……我想吃烤肠。”
“好。”
时夏看着他一副乖巧的模样，实在很想揉揉他的头发，但碍于食堂人多，勉强克制了下来。
话音刚落，闻夕就看见最后一根烤肠被买走，那个女生沾了沾辣椒面，喜滋滋地咬了一口，夸赞道：“香！”
闻夕：“……”
时夏：“……”
卖烤肠的那个窗口熄了灯，老板“啪”的一下关闭了电源，金属质的烤架上残余着冰冷的光。
闻夕看了看时夏，说：“没了。”
“……”时夏有点想笑。身旁的男生面无表情，但他却从语气里面听出点失落与惋惜来，“没事，我去帮你试试。”他说。
他不忍心看闻夕难过。一点点也不行。
时夏跑过去，站在老板面前，露出一个标准的“好男孩”式的灿烂笑容，说：“阿姨，这就要关门了吗？”
老板闻声抬头，是个五十多岁模样的大娘，长得平易近人，笑起来眼角会出现几道细微的褶子。她笑道：“是啊，今天的都卖完啦！”
“啊？烤肠没了吗？”时夏表情瞬间切换，前一秒还灿烂的笑容顿时消失地无影无踪，他露出一个极为沮丧的表情，说：“刚刚下了晚自习就跑过来，没想到还是没有了……”
老板看了看空无一物的烤架，似乎有些为难，笑着说：“明天再来吃吧，明天我给你们留一份。”
闻夕见状，走上来拽了下时夏的衣角，像是在说“走吧，别丢人了”。
哪想时夏跟他眨了一下眼睛，看样子更来劲了。时夏顺势搂上他的肩，对老板说：“阿姨，我朋友晚上没吃饭，就惦记着你家的烤肠呢……他都快饿死了！”
咕噜。
闻夕的肚子应声叫了一下。
老板：“……”
“就再做两份吧……老板！”时夏乘胜追击，脸上笑嘻嘻的，他比划着手，“我给你多些这个。”
不得不说，他不摆臭脸的时候，笑得阳光灿烂，一派和善，标准的邻家大男孩，确实很容易讨长辈的欢心。
老板最终抵不过他说，又折回去，重新打开电源开关，给他们专门做了两份烤肠。
闻夕盯着烤架发呆：“……”啧，还真有他的。
“不多来几串？”时夏侧过头，询问闻夕，“吃得饱么？”
“不了，我只要一串。”闻夕说。
他是吃了晚饭的，而且这会儿已经九点多了，吃一点垫下肚子就行。
时夏：“啊，那我多给你点了一串。”
“……”
闻夕还以为那串是他自己的。
阿姨一边给烤肠刷油，一边笑着说：“哎呀，小同学，感情真好呀。”
两个小同学：“……”
片刻，时夏偷笑：“阿姨，就是说啊，我朋友饿的肚子叫，除了您家的烤肠他什么也不吃，今天真是太感谢您了。”
闻夕有点尴尬，想起他刚才应景的“咕噜”声，就想遁地逃跑。但他站在那里，背脊有些僵硬，想不到时夏也有嘴这么甜的时候……
而且说到底，时夏是为了自己。他只是说了一句“想吃烤肠”而已，那人就想方设法费了诸多口舌也要让他达成愿望。
阿姨被夸得笑个不停，把烤肠递给他们。
“你们这个年纪，多好的感情，要珍惜呀！以后毕了业，要再找到这么要好的朋友就不容易啦……”
闻夕拿着烤肠，吃得很香。
入口是外皮的焦香，咬下去汁液爆出，油香溢满口腔，他觉得身心和胃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你不吃么？”闻夕嚼着东西，声音含糊。
时夏站在一旁眉眼弯弯，含笑看着他吃，手上替他拿着另一串烤肠。“不吃。”
“沾点辣椒么？”他又问。
闻夕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嘴唇也嘟起来，亮晶晶的，在白炽灯下显得又嫩又水润。
“嗯。”他点头。
时夏服务周到，体贴入微。闻夕觉得别扭，心里却有种类似上瘾般的依赖。
那就如同一个漩涡，一点点将他拉拽，再将他全身上下每一寸逐渐蚕食。
闻夕吃完，将手中木棍丢入垃圾桶里。时夏在窗口抽了张纸，很自然地低头，替他擦了擦嘴角油光。
“你……”
闻夕怔住。
即使是好哥们之间，这个动作也有点过于亲密了。许觅就从来不这样。
他顿了一下，没说什么，安静地像个听话的乖小孩，直到唇边感觉到那人指腹的温度。
闻夕耳尖红的得不行，整个过程中，时夏也显得异常安静，他手指的动作很慢，裹挟着淡淡的香气，一寸寸碾过唇上的软肉。
“……”
他们都知道的。
至少颤动的睫毛，跳动的心脏，什么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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