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躁动

一连几日，时夏都起的很早，而且还会在早读时分，提前坐在了教室。

        这件事情让班主任刘大明极为震惊，同学们偷偷议论纷纷，都在猜测时夏突然这么爱读书的原因。

        当然，刘大明在震惊之余，还有点欣慰。

        试想，就连时夏这种横行学校多年，各科老师兼教导主任都管不住，无法无天的大少爷，居然也会有这么一天，起早贪黑的，乖乖坐在位置上，手里拿着书……

        那么，还有什么事，不能够成功呢？

        想着，刘大明的嘴角浮现出一抹得意的微笑。

        闻夕打着哈欠进来的时候，微睁着一只眼睛，瞟了眼讲台，看到的就是老刘近乎诡异地盯着自己的同桌，流露可以称得上是怜爱的表情……

        他打了一个冷颤，“嘶，真可怕。”然后慢慢转过脖子，看着自己的同桌。

        闻夕：“……”第五天了，这周他都满勤了。没听说过他有这么爱学习。

        况且，刘大明不知道，别人不知道。但是闻夕知道，他这根本不是在看书，就纯粹是拿书在挡脸，装模作样。

        ……做样子给谁看？

        闻夕脑子里是四个大写的字：我不理解。

        此时，时夏正拿着书，立在自己的面前，桌底下一双大长腿，有一下没一下地翘着板凳。

        吊儿郎当。

        看起来就像是来玩的。

        那人好像注意到闻夕的目光，停了脚上动作，茫然地回望过来。

        闻夕嗤笑一声，没再看他。今天，这人会不会……又有什么东西吃不完？

        果然，时夏一只手扶着书，一只手慢慢摸到抽屉里，袋子冒着热气。

        他顿了一下，勾勾指尖。

        闻夕有点困，每天身体好像是坐在教室了，但是灵魂还没有。

        灵魂或许在宿舍的床上，被子里。也或许在别的什么地方。

        时夏摸着袋子，看了一眼他同桌，似乎张了张口，可也没说出来什么话。

        “……”

        这几日，他想方设法给闻夕强塞早餐，大大小小奇奇怪怪的理由几乎用了个遍，如今……

        呃，如今实在是编不出来了。

        所以时夏没开口，直接将那袋子自然地勾到了闻夕的桌上，然后当作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继续双手举着书。

        似乎还加大了音量，跟着同学们早读，若不是他那副坐姿，真能像个三好学生了。

        闻夕耷拉着眼皮，整个早读连嘴巴都懒得动，恍然瞧见右前方有什么白色物体，晃了一下，彻底地挡住视线。

        他睁了睁眼，面前袋子里装着食物，仔细一看，才知是几个烧卖。

        旁边的人又慢腾腾往桌子上放了个东西，这次是纸杯，里面似乎是饮料。

        “吃不完了，”时夏也不看他，把书一放，手交叉搭在脑后，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你吃。”

        闻夕：“……”又来？

        从周一开始，到今天周五，这人变着花样吃不完早餐，然后强行丢给自己。

        要么是饼子太干吃不下去，要么是鸡蛋煮过头了太老，要么说吃太撑了，还剩一堆……

        一系列的反常让闻夕觉得，时夏最近是不是有什么毛病？非要一大早起来，还……

        他都快要以为这人是故意的了。

        但时夏为什么要这么做？给自己带早餐有什么特殊的意义么？

        闻夕百思不得其解。

        说不要吧，时夏又不吃，徒然浪费粮食。若是要吧，这一天天的，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每天，而不是偶尔。不是……例外。

        他不习惯平白无故地接受旁人的好意。

        闻夕抬手，简单看了看桌上的东西。袋子敞开，飘出烧卖里的肉香味，饮料是瞧着挺浓醇的豆浆。

        他没动那些，目光淡淡扫了眼身旁的时夏，那人紧绷着身形，睫毛一眨一眨的，眼神似是飘忽不定，却始终十分固执地盯着书页。

        让人莫名瞧出了几分局促的感觉。

        “……”闻夕低声问道：“你给我这些，是想做什么？”

        在他心里，自己和时夏的关系实在不怎么样，能不起矛盾已经谢天谢地。

        许觅给他送早饭，那是兄弟感情，也是顺带有求于他，但时夏呢？时夏需要他什么？

        不过这时，闻夕忽然想起一个问题，说起许觅……他这几日倒是老老实实不见了踪影。

        为什么？是巧合么？

        时夏一顿：“……”做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只是那天不小心听见许觅说，他同桌总是不吃早饭，觉得确实对胃不好而已。

        闻夕把东西推开，挨个全部放回了时夏的课桌。如果这些真的是时夏吃不完的，他不是不可以接受，但如果不是……

        他就不能接受了。

        “你自己吃。”闻夕淡声道。

        “……”时夏看着桌上的食物，这会儿大概已散了热气，温温凉凉，“我吃饱了。”

        他嘲讽似的挑眉笑看闻夕，“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丢给你？”

        闻夕没笑，侧目看他。

        默了一会儿，闻夕点点头。嗯，这么欠揍的表情，果然不像是假话。

        不吃白不吃。

        晚上在宿舍。

        闻夕像往常一样，准备例行做作业、画画、上床睡觉的顺序。而时夏破天荒地没有去打游戏。

        闻夕做作业，时夏就玩着手机，有一搭没一搭地看他。

        少年洗了澡，发尖没怎么干，还有点湿嗒嗒的水汽，刘海几乎要遮住眼睫，昏黄灯光描摹着他的眼下那颗小痣，看起来安静又忧郁，还很……

        迷人。

        时夏被自己的这个想法惊的心脏砰砰直跳，手机嗡嗡震动了两声，他深呼吸平复了心情，打开一看──

        【death：你从良了？】

        时夏神色一顿：“……”什么意思，不跟他打游戏就是从良？

        换句话说，泡网吧打游戏怎么了？会影响他当一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三好少年么？

        那边显示正在输入中。片刻。

        【death：怎么不来风暴？好寂寞。】

        “……操。”时夏忍不住爆了粗口。

        他仿佛看见司舟点了一支烟，遥望着夜色，再缓缓吐出一口雾，说。

        世人不懂，无敌是多么寂寞……

        有些人，明明平日里总端着架子不爱说话，眼睛笑得狐狸一般，背地里却是个闷、骚、男。

        时夏拿起手机，开始敲字。

        【夏：那就寂寞着吧。】

        对面隔了一会儿，才回复：

        【death：是么？好狠心。】

        【death：什么时候再杀我一次。】

        【death：一个人的夜，一群人的错。虐菜好无聊啊。】

        时夏：“……”他第10086次看向了闻夕。

        他室友眼睫下垂，正认真地瞧着桌面上的一张纸，修长分明的指骨捏着铅笔，挥动地沙沙作响，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很是乖觉。

        作业做完了，已经在画画了。时夏心里默念着，不知道他今天又画什么？

        上次那张画完了吗？什么样的？还会……继续画永夏吗？

        【夏：别烦，爷忙着呢。】

        【death：你忙？】

        司舟实在想不出时夏这种人，出了吃饭睡觉打游戏，还能忙什么。

        【夏：要学习，最近作业很多。】

        【death：……】

        【death：说你谈对象我都信。】

        司舟盯着屏幕百无聊赖，但是学习，这辈子都不可能。

        【夏：滚，自己玩去。】

        过了许久，那边才回了一句。

        【death：有事，改天聊。】

        时夏：？？？

        谁要和你改天聊？

        闻夕停了笔，摘下一边耳机转过头来，语气里透着丝不耐烦：“一晚上了，你在那躁动什么？”

        晃来晃去，惹得人心烦意乱。

        时夏：“……”躁、躁动？

        他什么时候躁动了？

        不就是一会坐着一会躺着，没事再去上个厕所么……？

        碍着他什么事儿……了。

        时夏看着闻夕色泽略淡的眸子，里面像是压抑着怒火，可是却很好看。

        特别好看。

        第一次和他打架的时候，怎么没发现他这么好看？如果发现了……

        时夏笑了一下。

        如果发现了，也许就不会打他了。这么好看的脸，捧着都怕碎了，怎么舍得打的？

        真是畜生啊。

        时夏点开聊天群，发了一个熊猫头表情包。

        【夏：我真是个畜生啊jpg】

        群里都是夜猫子，消息一发，顿时被炸出来好几个。

        【超超超人：夏哥，您终于发现了吗！？】

        时夏无聊，秒回：【发现什么？】

        【超超超人：关于您是个畜生的事实啊。】

        【超超超人：狂笑jpg】

        其他人也跟着发了几个表情包，以示附和。玩笑归玩笑，即使是天城那边的圈子里，也没几个人敢像秦超这样跟时夏说话。

        时夏顺手点了个一脚把人踹飞的表情包，对闻夕浑不在意还很讨打似的说道：“我上厕所你也要管？”

        闻夕一笑：“行啊，我说憋着。”

        今天不知道怎么，画的不在状态，闻夕收了笔，准备直接卷被子睡觉。

        然后，他盯着白白的墙壁，突然不动了。

        时夏：“？”他这是在发呆么。

        “这有个蜘蛛。”闻夕淡淡道，语气听不出含义。

        时夏疑惑地望过去，啥也没看到。他不明白闻夕是什么意思：“所以……？”

        嗯，就算是有个蜘蛛，那又怎么样？有什么值得围观的吗？？

        “把这个蜘蛛杀了。”

        命令的语气不容置喙，传到了时夏耳朵里。他都要怀疑自己听错了。

        “什么？”时夏诧异道。

        闻夕面无表情，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你上来把这个蜘蛛，杀了。”

        “……”时夏表情变幻了几下，“你怎么不杀？”

        等等……杀？总觉得这个词有点怪。

        闻夕耷拉着眼皮，语气流露出一丝倦怠和疲惫：“我懒得。”

        时夏：“……”使唤我你就不懒得？

        时夏思考了一会儿，忽然间回过味来，漆黑的眼睛瞧着闻夕，悠悠道：“你是不是不敢？”

        闻夕瞥了他一眼，空气沉默了许久，才道：“不是。”

        但显然没什么说服力。

        时夏一笑，觉得有点好玩，走近了些饶有兴味地看着他，声音被刻意压得低低沉沉。

        “那……”他眼里蓄着笑意，流转间像是春日的湖水，波光粼粼，“你求我啊？”

        闻夕睫毛颤动了几下，冷着脸道：“它死还是你死？选一个吧。”

        时夏乐了，摸着梯子上了铺。“好好好，帮你。”

        闻夕扯了下被子，时夏摁死了蜘蛛回头一看，发现自己压着被单，他没怎么扯动。

        那人下半身被遮挡着，卫衣下却露出一小截肌肤，和一抹灰色的……

        灰色的……

        时夏像是被烫到一般，移开眼睛，方才的肆意荡然无存。

        他转身逃也似的下了梯子，脚步还踉跄了一下，同手同脚地去了洗手间。

        打开水龙头，清凉的水花迸溅出来，时夏洗了个手，调整着凌乱的呼吸，又顺手抹了把脸。

        方才那画面跟之前的某些片段重合在一起，让时夏难得地觉得脸上发热。

        可是，以前跟那帮兄弟在一起，还不是光着屁/股长大，打打闹闹，没人觉得哪儿不对劲啊……

        时夏自从遇见了闻夕，就是说不出来，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他开始意识到，自己对这个同桌兼室友，有一种从未有过的，不一样的感觉。

        很……要命。

        脑海里蹦出一个想法：能追吗？

        如果能追的话，要怎么追？

        时夏也知道，男生跟女生谈恋爱，都是表白，然后就能在一起手牵手，约出去玩，看个电影什么的。

        在他的朋友里，例如秦超就谈过不少女朋友，时夏也多少耳濡目染。

        但从小到大，都是数不完的女生对他死缠烂打，直到后面“凶名”渐显，才略微有了一点减少的迹象。

        时夏对此没表现出半点兴趣，觉得女人是这世上最麻烦的生物，会影响他杀人的速度。

        所以书到用时方恨少，他也不知道，若是喜欢一个人的话，该怎么做……

        况且他喜欢的并不是女生，可以按常理来推断吗？

        而且这个人似乎比自己还要凶，如果自己死缠烂打，他会鲨了自己吗？

        ……问题有好多，好多。

        时夏脑海里浮现出那人咬牙凶狠的模样，是个小鲨鱼，手里拿着刀，闪着寒光。

        他欣赏着镜子里自己那张帅脸，扬了扬发丝间的水珠，笑了笑，自言自语道。

        “真可爱……”

        “如果是我这种天才的话，一定能成功吧。”

        脑海里一个天使模样的自己无比嫌弃地说：真不知道你哪来的自信？

        另一个恶魔样子的自己笑道：哼，因为我帅啊，不是吗？

        天使：……

        时夏对着镜子，仔仔细细地将自己的脸，从上到下观察了一遍。

        他发誓，虽然朋友们都吐槽他自恋狂，但他也从未像今天一样，审阅地如此仔细……

        最后得出结论：完美。

        这是一句简单的“完美”可以概括的吗？他时夏，就是上帝的宠儿！

        怎么会有人不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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