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爱不可及

贝锦仪——局外人

        那一天，殷野王喝醉了，有个蠢丫头照顾了他一个晚上。

        他酒量向来好，号称千杯不醉，可是那一天，却一坛女儿红就有些朦胧。

        这女儿红是凤宁出生时候他哥哥埋下的，备着给妹妹出嫁用的酒，喝酒的这人也是当初那个大人们戏言要给她许给人家做妻子的那个人，可她，却不想做他的妻子了。

        都说伤心的人容易醉，贝锦仪知道，他很伤心。

        这一夜他和她说了很多话，前生今世加起来都未有的多，他从卫宁刚刚到他家的时候讲起，一直说到他们重生。

        他说卫宁刚到香港的时候，受了很大的惊吓，害怕周围的一切，一点点风吹草动就能让她受惊了的兔子一样躲起来，到了晚上也不能安心入睡，总是噩梦连连，连他老爹都不能安抚她，可是唯独她喜欢跟着他，她待在他身边竟然会奇异的安静下来。说到这里的时候，殷野王的语气甚至带着些小骄傲，连殷老爷子都办不到的事情，卫宁喜欢他，信任他。

        那年卫宁六岁，他十三岁，一个半大的孩子，照顾一个更小的孩子。

        像是那些无脑轻松向言情小甜文中写过千百次齁掉牙的桥段，他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从孩提到少年，从少年到成年，彼此对对方都是不能缺失的存在，重要到可以舍命相护的地步。

        殷野王一直以为他们能一直一直就像这样在一起，可是后来她遇到了一个叫做郭宝玉的警察卧底，不能自拔的爱上了他，那个时候殷野王才意识到，原来爱情不能用时间来衡量。

        都说爱情不能用付出和时间来衡量，可是殷野王这么多年一直一直和她在一起，真的付出太多了。

        她也跟着哭了，她说她爱他的呀，凤宁不爱他，有她爱他啊。

        殷野王罕有的对她笑了，醉意朦胧中，她觉得他笑的格外温暖，她从来不敢想他这样的笑容会是给她的，他伸手揉着她的头发，语重心长的说“小丫头，哪知道什么是爱。”

        她还没来得及反驳，就听他接着说，那么多女人都说爱他，各有各的想法，各有各的目的，就算那些疯狂的粉丝，又了解他多少呢？怎么就谈得上爱？“小丫头，你们只是爱一个心中的人设罢了。”

        她想了想，觉得殷野王说的有道理，是啊，人们大多把心中最喜欢的样子赋予那个恰好在某个时间出现的带着相同气质或者感觉的人，那些所谓的爱，说到底爱的不过是他们自己心目中最喜欢的样子，何曾想过真正的这个人是不是那个样子，或者说，这个人喜不喜欢别人强加给他的人设。

        可是她知道自己不是的，她真的爱他，他是她上学念书投身医疗行业的初衷、动力和目标，他一顿痛骂骂醒了沉溺于粉色言情小说中的她，那时候她的确吃惊极了，外界传言他是有多风流多情，向来都说只要是个女孩子他就会怜香惜玉，没想到他无动于衷的在她的眼泪中骂了她接近一个钟头，她起初被骂之后只觉得颜面尽失、自尊被人按在地上摩擦，可是哭过之后冷静下来反思自己，她却更看到了他身上闪闪发光的那一面。和那些脑残小言情里随随便便一句话就几个亿几十个亿几百个亿随手砸出来的那种脑残桥段里的霸总人设完全不同，他的成功不是随手得来的，他做事情的时候很认真很努力，他有责任心有正义感，越是了解真正的他，她就越是着迷的不能自拔，她是真的爱他啊。

        可是，他却是不信的，所以她连哭都不能够尽情尽兴，不敢委屈，不敢奢望，不敢要求一丝一毫。

        殷天野和卫宁，卫宁和郭宝玉，殷野王和慕容凤宁，慕容凤宁和杨逍，他们的爱恨纠缠里从来都没有一个贝锦仪或者魏柔冉，她从始至终只是一个局外人。

        殷野王——那时年少

        那一天，他喝醉了，但也没醉，他知道有个蠢丫头照顾了他一个晚上。

        他酒量向来好，号称千杯不醉，可是那一天，却一坛女儿红就有些朦胧。

        这女儿红是凤宁出生时候他哥哥埋下的，说备着给妹妹出嫁用的酒，喝酒的这人也是当初那个大人们戏言要给她许给人家做妻子的那个人，可她，却不想做他的妻子了。

        他必须醉，有些话若是清醒便永远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喝到最后，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醉了，还是只是想找一个人说话，把压抑在心底的一切都说出来。他和她说了一个晚上的话，他从卫宁刚刚到他家的时候讲起，一直说到他们重生。

        他一直说一直说，那姑娘就在旁边安安静静的听着，到了后来就咬着嘴唇压抑着一直哭一直哭。

        她哭着说她爱他啊，凤宁不爱他还有她啊。

        听着她的哭腔，他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他说，小丫头，还只是个小丫头呢，懂什么情爱呢？

        他知道自己的性格有多讨人厌，他记得他狠狠地骂过她一顿的，当着科室里所有人的面，骂的不留情面，那时候她好像也是这样吧，低着头咬着嘴唇，眼圈憋得红红的，眼泪一直掉一直掉，低着头听他训话，几次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低着头听他骂他。而他，也的确无动于衷的骂了她接近一个钟头，女孩子本就脸皮薄，被她当着众人的面骂了一顿之后在他面前她硬挺着没有哭出声，他骂完了人转身离开办公室，还没等推开门就听到那小姑娘再也忍不住的“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然后跑进了卫生间。所以她怎么可能会喜欢他呢？只是这时候说这些话来安慰他罢了，他殷野王什么时候需要个小丫头可怜了？

        他甩了甩头，继续把一大口女儿红灌进嘴里，醇香的酒液却一直苦涩到心里，她和他，两世青梅竹马，年少便结下的缘分和情谊，却终究要走向不同的方向了吗。

        醉意朦胧，他眼前浮现出一幕幕他们的曾经的时光。那时候他们年少，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再一起手牵着手回家，一起吃饭，一起玩耍，她喜欢踮着脚尖在铁轨上走，他们互相说着梦想，他们躺在草地上一起看星星，她很少笑，但是笑起来比夏夜天空的星星还要耀眼，比冬天的雪花还剔透，他们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他们从来都是亲密无间，他们年少时的一点一滴都让他回忆的时候充满了幸福。

        那时他们年少，生活总是不尽如人意，但是无论遇到多少困境，他们有彼此。阿宁的六岁，十六岁，二十六岁，他都在她身边，他曾经天真的以为他们也会一直这样在一起下去，从意气风发的少年懵懂，到阅尽人生百态的垂垂暮年，他们可以一直手牵着手，在一起。

        殷野王一直觉得，喜欢一个女人，就应该给她最好的，所以他努力念书，然后进入公司又努力工作，构建他的商业帝国，就是为了给她买最好的化妆品、最漂亮的衣服首饰、给她最舒适的生活，他把一切他能给的、她喜欢的都给她，只为了让她更加开心轻松的生活。连他选择念医生，也是因为她在那个全家被杀的晚上，她死死咬着自己左手不敢出声，咬得血肉模糊、咬得伤了筋骨，即使后来外表痊愈了，也一直左手使不上力，他为了治好她才去学医。

        卫宁比他小七岁，她还在念大学的时候他已经工作了好几年，每次他开着跑车带着不同的花束和那些精致昂贵的小礼物去接她回家的时候，她总会收获一大群羡慕嫉妒的眼神，他很享受那个时刻，女孩子们都钦羡她，那些对她有意思的男孩子们在他强大的光环下也会望而却步。帅气多金，浪漫体贴，肯在她身上花心思设计那些层出不穷的小惊喜小温馨，所有人都说他简直就是二十四孝男友，能满足几乎所有女生对男朋友的人设幻想。对她，他展现出来的耐心温柔和他的性格产生了巨大的落差与对比，所有人都默认他们是一对的，他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羡慕她，他要她过的和公主一样。

        本来他的人生很美好，也可以更完美，他虽然一直没有表白过，但是一直坚信她嫁给他简直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他甚至规划了他的求婚party，他们的订婚party，他们的婚礼，他们的未来，可是，这一切都戛然而止于她遇到了郭宝玉。

        然后，这一切他对未来的期待，都幻灭了，他们之间所有的美好，永远都只停留在他们年少，他们之间也不可能再有他期待的那样的未来，仅仅是因为一个郭宝玉。即使老天再给了他们一次穿越重生的机会都于事无补，因为这个故事里还有一个杨逍。

        殷野王惨然一笑，把酒坛子随手丢到水中，空酒坛落水，“咚”的一声，那声音沉闷空荡，就像他的心，一切，终于到了结束的那一天，不，他也许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可是，终究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殷野王倒在草地上，喉咙里发出低沉的笑声，贝锦仪急的团团转，他身上还有伤，这样躺在地上很容易着凉、发炎甚至发烧，可是她根本不可能搬得动他，他也完全不在乎，他笑的落寞，他和她，终究，不再年少了……

        我们——爱不可及

        爱？爱到底是什么，从古到今，有几人真的能形容清楚，一见钟情是爱，日久生情是爱，爱而不得是爱，因爱生恨也是爱。

        它让人哭，又让人笑，有轰轰烈烈，也有细水流长。

        是那般让人尝了便欲罢不能的滋味，引诱着人们前赴后继不顾一切的想去品尝，可是在吞下去之前，谁也不知道那甜美芬芳的糖衣下裹着的是穿肠毒药还是人间至味，又或者，那是吾之蜜糖彼之□□。

        人生八苦，除了生老病死，余下四味桩桩件件皆与爱有关。

        初见是她，满身伤痕、孤苦无依，他心生怜惜，发誓护她一生；

        初见是他，凶途末路依然舍生忘死，她心中震撼，不知不觉便想要伸出手抓住；

        初见是她，险象环生依然能镇定处置，在他所处的阴诡地狱里像是一朵花灿然怒放，情不自禁他便想要伸手折下这不容于黑暗的美好。

        三千红尘，他们都只是沉浮其中的凡夫俗子，贪恋着相互依偎着的那一丝温暖，贪恋着虚伪中那一点真实，情与爱让人软弱，也让人坚强，无论是狂风暴雨还是阳光明媚依然让人坚定不移的向前，只因为这条路上回味起来，无论是苦涩还是甘甜，都能从中品出一丝回味悠长的幸福和宁静。

        可是爱啊，得不到的固然缺憾，得到了的也不见得长久。得寸便想要进尺，从奢求那个人多停留在自己眼中一刻，到希冀那个人多看自己一眼；从小心翼翼、假装无心的和那个人擦肩而过，到想要光明正大的和那个人手牵着手；从龙凤烛彻夜，到祈求上天在给自己和那个人下辈子。所有的贪心，从一点点小小的希冀开始，想要的越来越多，不知满足，无论多少爱，都填不满的贪心，只想要那个人，一心一意都是那个人。可是谁也不会知道是不是下一刻命运就要他们共赴黄泉或者天人永隔。

        如果早知道下一刻便是永别，如果早知道说了再见真的再也不见，不，可能连好好道别都没有。如果早知道这些如果，会不会有那么一丝后悔，后悔不该多看那一眼，不该有那一刻的心跳，不该有那最初的奢望，抑或……最后悔不该曾经为了各种各样的理由错失那么多的时间。我们总以为来日方长，可是谁也不知道下一秒是不是天崩地裂。

        命运就是如此了，给了希望，再狠狠打碎希望，设想过无数的如果，人却终究抗不过命运碾压，只得留下无数的遗憾，每天每天，这个世界的每个角落都在上演的爱恨别离。

        爱是什么，谁又能说自己真的知道，那时候身不由己的心动，那时候非如此不可的坚持，那时候无能为力的分离，他们连自己什么时候深陷其中都讲不清楚，个中滋味，以爱为名，遍尝酸甜苦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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