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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姑苏慕容


凤宁的倔强,让杨逍不悦,那天的秘籍,自然也没送出去,从那天起,杨逍便不允许凤宁再胡乱的练功,凤宁来还施水阁他必与之相伴,二人经常在里面一呆就是一天,对于很多从前弄不懂的高深文字,二人各有见解交流之下互有补益,都受益良多。

        但是这样一来,风衍悔就更不高兴了,杨逍已经给自己当成参合庄的姑爷了,因为有了包倩倩这个吃里扒外的小白眼狼明里暗里的帮忙,现在庄内下人大部分也都对这个所谓的“萧公子”礼遇有加,还真当自己是凤宁夫婿了吗?他这个老头子还没同意呢!要不是看在凤宁这段时间心情好了不少的份上,他是绝对不会容忍这个杨逍的!

        小老头看着他从小疼爱到大的小凤宁在杨逍这种心机男有意识的操作下,每日里潜移默化的影响越来越深,有时候杨逍来的晚了还要问一句萧公子在干什么,风衍悔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上,这个杨逍,真是太卑鄙无耻了,太有心机手段了,先是收买了包倩倩做内应,再每天都陪在凤宁身边让她熟悉他无时无刻不在身边的感觉,也不会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就那么平淡的相处着。

        可是其实呢,炫耀才学,哼!炫耀武功,哼!炫耀温柔体贴,哼!活脱脱像个开屏的公孔雀!最后目的一定就是想要让凤宁离不开他!太卑鄙了!再这样下去他的大小姐就要被骗走了!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老爷子默默的跺着脚气恼着。

        “哇,好好听啊,风叔,你快听听啊,小姐和萧公子在合奏啊。”正当风衍悔默默的生气的时候,包倩倩却坐在他身边,声音透露着无限向往,果然,是凤宁的院子里传来了琴箫合奏的乐声。

        微风吹拂竹林,竹叶发出沙沙的细微声响,然后风停,万籁俱寂,就在这片寂静中,先是一阵轻柔的萧声,附和着远处传来的湖水拍岸之声,颇有缠绵之意,然后箫声逐渐低下去之时,一阵琴声借着箫声余音而起,琴声温柔婉转,延绵不绝,片刻几声柔和的箫声又起,滑入琴韵。琴音空灵婉转延绵不绝,箫声幽婉轻柔,二人合奏,犹如仙乐飘飘,听的人如痴如醉。

        “小姐和萧公子,很是般配啊。”一曲终了,包倩倩还沉浸在刚才的乐声,情不自禁的赞叹道,可是一转脸就看到了风衍悔竟然是气的一脸铁青。

        这二人这几日一直会在黄昏时分在凤宁临湖的小楼里合奏,明明才见得几面,竟然会奏出这么默契缠绵的琴箫合奏,他孑然一身来的参合庄,他用的还是凤宁的箫!!她竟然给贴身兵器都借给了他!!!

        长此以往,那还了得!不行,风衍悔下定决心开始策划着展开反攻。

        然后,凤宁就发现,每日需要她处理的公事突然多了起来,风衍悔和她说,小姐长大了,应该亲自熟悉产业,于是乎每天就会抱来大量的文件、书信、账册给她看。

        凤宁性子认真,虽然疑惑怎么突然间事情多了起来,但是还是很认真的履行着义务,如此一来,每天就得分出来大批时间呆在书房处理家里的各种杂事,但是她本身其实并不善于处理这些商业的、交际的、俗务事情,擅长这些的是殷野王,殷野王对于这些相当拿手,处理起来驾轻就熟、游刃有余,就像她练武功天赋高的好像开了挂一样,殷野王对经营方面可谓是得天独厚的触觉敏感,想来也是,从小她有长兄继承家业,后来出事了又有风衍悔和殷野王帮她处理这些杂事,她只需要习文练武就好,至于杂务竟是一窍不通,所以想当然的过了几天焦头烂额的日子,明明殷野王可以轻轻松松就处理好的事儿她却忙了个天翻地覆也没有处理妥当,遂想起殷野王的好处来,于是准备让人修书给殷野王帮她处理。

        可是就在此时,观察了几天,聪明如杨逍,眼睛一转就知道风衍悔想干什么,在凤宁想要找殷野王帮忙的时候,他主动伸出援手,原来杨逍在明教身为光明左使本就要处理教中大小事务,而他家原本又是世代从商,从小耳濡目染,处理起凤宁这些杂事简直就是得心应手不费吹灰之力。

        精明如杨逍,怎么可能会给情敌博得凤宁好感的机会,于是,就在他轻松异常的帮凤宁处理了公务之后,凤宁又有时间和他写字作画、游山玩水了。在有杨逍愿意帮她处理了这些琐碎事务之后,凤宁也乐得清闲,于是,每天变成杨逍一早先来她的书房帮她处理事情,她就坐在一旁喝茶看书,偶尔也在杨逍的请求下帮他磨个墨什么的,颇有点红袖添香的意思,于是两人之间相处的更显得和谐无比。

        风衍悔本来是想用这种方法让凤宁没时间和杨逍在一起,却没想到成了杨逍的神助攻,更是暗地里气恼的很,于是暗地里大小两个男人互相掐的更厉害了,这样打打闹闹的日子,不知不觉中给一向秩序井然的参合庄带来了一丝新鲜活力,参合庄已经很久没这么热闹了。

        人说快乐不知时日过,对杨逍和凤宁也是这样子的,燕子坞的日子,两个人之间没有关于天鹰教的分歧,什么都不用去想,每天大把的时光一同练武一同游玩,惬意悠然,日子不知不觉的过去,转眼间时间已经已经到了三月初三,这天既是上巳,也有女儿节的叫法,更重要的是,杨逍记得,今天,是她的生辰。

        这天,杨逍照常起了个大早,摸了摸怀里的东西,确认了还安安稳稳的躺在他怀中,整了整衣服才准备出门,他有生辰礼要送她。结果当他一推开门,却发现院子门口早有下人端了早膳候在那里了。

        “怎么回事呢?”杨逍略感奇怪的问道。

        “今日是少爷忌日,小姐一早就去了祠堂,早已吩咐下来,萧公子若起了,便请萧公子用了早饭也去祠堂找他。”仆人回答道,然后便候在了门外。

        杨逍邹眉,略感诧异,怎么会是今天?今天不是她的生辰吗?

        他知道她回来是为了兄长的忌日,可是没有想到,她的生辰竟是兄长忌日?!怪不得这几日庄子里气氛完全没有唯一的小主子要过生辰的欢乐氛围,也不见有一丝一毫要给她过生辰的准备,庄子里的一切始终如常,原来竟然是因为这样吗?

        杨逍不由自主的又想起了那天在还施水阁,凤宁站在月光中,眼中是那样悲伤,却最后生生把所有的眼泪咽了回去的样子,她最终还是没有告诉他这一切。

        他重重叹了口气,也没有用饭,便跟着仆人出了院子。

        “小姐,萧公子来了。”包倩倩远远的看到了下人带着杨逍已经进了院子,走上前在她耳边轻声道。

        “请他进来吧。”凤宁跪在哪里没有动,有些木然的样子,低低的应了一声,声音里透满了疲惫。

        “小姐请萧公子进来。”

        院子里静悄悄的,仆人们分列两排站在门外,祠堂里只有风衍悔和包倩倩站在她身后。杨逍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背影跪在正中间,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来的,已经跪了多久,她今日着一身白衣,显得尤其可怜。

        风衍悔深深叹了口气,对着杨逍做了个请的手势,杨逍随着他走了进来,跨过门槛,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只觉得外面灿烂的阳光照进来也瞬间冷却了。灰尘在光线里飞舞,祠堂里有一种常年供奉特有的沉压压的香味,说不上来好不好闻,却悠长绵亘,仿佛无孔不入,如丝如缕的缠绕着人,厚重的让人窒息。

        凤宁正正的跪在蒲团上,面前是如山一般黑压压的牌位,正上方显眼的地方挂着三幅画,居中的是一个穿着玄色袍服的男人,杨逍博古通今,一眼便认出那竟是东晋时期的帝王冕服,分明是龙袍啊!再看两面墙上,都挂满了画像,他们相貌颇有相似之处,杨逍一看便知这都是她家历代家主祖先,但是他们每一个人都穿着龙袍表情肃穆的坐在那里,甚至里面竟还有几张,是女子,亦着龙袍,女子尤其神型与凤宁相似,恍惚间让杨逍仿佛看到了凤宁眉眼勾着重彩一身锦绣辉煌的样子,盛气凌人如端坐云端的仙子高高在上,漫不经心勾起嘴角。

        再回头看凤宁,她面无表情着脸跪在那里,毫无生气,抬头,看到供桌上最靠前的三个灵位,杨逍倒吸了一口冷气,那三个名字,从左往右分别是慕容凤安,慕容凤谦,慕容凤宁。

        “你!”杨逍一悚,这可不是为生者祈福的长生牌位,是祭奠逝者的灵位!

        她竟把自己的灵位摆在这里!她到底想干什么!杨逍一瞬间心中又惊又怒堆满了疑问,却不知该从何问起,又急又怒却在对上她哀莫大于心死般的脸,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们家到底是什么样的家族,竟然每位家主都是着龙袍立绘,无论放在任何朝代,这都是大逆不道的大罪,一旦被人发现便是当诛九族的罪。

        “很奇怪是吗?”凤宁平伸出手,包倩倩自然的上前搀扶起来她,她走到一副画前,略有这恍惚的抬起手轻轻抚摸,神情淡泊恬然,带着几分少女梦幻的浅笑,“你看,我兄长的就不是这样呢。”

        杨逍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果然,在一众明黄龙袍加身的绘像之中,这副画中人,一袭青衫,手中正是凤宁拿来舞剑的那一把,落拓潇洒,他眉眼清隽,形象温文儒雅,画师技法传神,杨逍看着这副画像,似乎能看到那人目光清澈温和,与世无争般的宁静淡泊中略带着一丝伤感。

        好一个儒雅俊秀的美男子,绕是杨逍也不禁在心底赞叹道。

        凤宁眉眼与这人有七分神似,只是凤宁眼中更为冷漠,而这副画像中的男子,神情甚是柔和,让人看了就感到如沐春风。凤宁称他兄长,杨逍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他是谁了。这便是慕容家的上代主人慕容凤谦了吧。再看那牌位,凤谦、凤宁,那么,那个凤安是谁?他们泛同一个字,显然是血缘关系极亲近的同一辈人,凤宁却从来没有提及过,包倩倩曾经和杨逍提过慕容家一向血脉单薄连个旁支都没有,她难道并不是兄妹二人?一些凌乱的思绪划过杨逍脑海,他感觉到些什么,却又似乎害怕抓住这些。

        只听凤宁说下去,“我慕容世家,本是鲜卑族人,大燕皇室后裔,祖宗遗训,以复国为己任,你看看他们,他们每一个,都为了这奔波一生,可是最终没有一个实现的,每一张脸,都不高兴,呵呵,却仍然执着的穿着龙袍立绘,呵呵,每个挂在这里的人,无不抱憾终身,呵呵……”

        “什么?!”杨逍大吃一惊,姑苏慕容,曾经百年之前名声响彻中原武林的慕容世家,竟藏着这样的身世。

        姑苏慕容,随北乔峰南慕容达到巅峰,也随着慕容复的疯癫而走向衰败,慢慢销声匿迹,没想到竟然是鲜卑族人,大燕皇室后裔。

        没有想到,她居然来自于这样的家族,电光火石之间,他把一切都串联起来了,参合庄,参合庄,参合坡之战,后燕战败,从此衰落,参合这两个字,怕是慕容家族心中永恒的痛,山庄以参合为名,恐怕也是为了提醒子孙后代时时刻刻勿忘参合坡之败,勿忘复国重任的意思。

        杨逍瞬间警惕了起来,如今明教始终在抗元的最前线,可并不想打退了元室却再来一次五胡乱华。汉室大好河山又再次陷入烽火。不……这不可能,凤宁绝不可能有此心思,心念一动,杨逍已经冷汗涔涔,五胡乱华,那是中原差一点亡族灭种的惨痛,若是她真的……现今时局动荡,他们明教也一直致力于反元大业,天鹰教中,她手下那令行禁止的一队奇兵,他也是见识过的,若是她也是想要趁天下大乱趁势起事也并不是不可能的……可是她……杨逍不敢再想下去。

        凤宁好似看透了杨逍的想法,淡淡的道“我兄长若有此心又怎会让人害了去……”

        这话是什么意思,若是慕容凤谦有那争天下大业的心思,便不会被人害了?杨逍思索着她话中含义,又再看那三个牌位,突然一种怪异的感觉涌上心头。

        灵位前的凤宁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孤独,空空荡荡的灵堂上,凤宁站的笔直,重重白练随风轻荡,祠堂之上,烛火摇曳,光影晃动,她的身影显得格外渺小,杨逍看着她的背影却仿佛感同身受的体会到不知多少压力就这么压在一个娇小的背脊上。

        随风飘摇的烛光,光影明灭,杨逍想着若是其他女孩,怕是遭逢如此家变早已哭的死去活来方寸大乱了吧,十年之前,那年她只有六岁吧,那时候她是何等光景,是不是很害怕,那样天真烂漫的年纪,却经历了被灭门这样的惨剧,他想到他自己,那年也不过如凤宁般年纪,全家溺亡,若不是师父路过救了他,他也只有随家人而去了。

        她这些年是怎么过来,每年忌日跪在这祠堂里,面对着如山一样黑压压的排位,凄风苦雨该是经历了多少,才能练就如今这一番冰冷坚硬的伪装,她沉静的仿佛一潭死水,甚至没有一滴眼泪,就这么沉默的,机械的,把一张张纸钱投入火盆,面对着面前仿佛如山的慕容家列代列祖列宗的黑漆漆的灵位,她不惧不退,她恨她怨她怒,可是最后全都沉默成了寒彻心地的痛苦,那痛无处宣泄,痛的她几乎崩溃。

        可是杨逍能感受到,她沉默的外表下,心已经被刺的鲜血淋漓,这样的她,让他怎么能不怜不爱,让他忍不住的去想此刻她在想些什么。

        凤宁笑的惨淡,目光划过那一张张画像,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她站起来走到挂满画像的墙下,手指随意划过一张张画像,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最后慢慢手指蜷缩起来,紧紧地握成拳,“风叔,挂上去吧。”

        风衍悔捧着一张画像,似是万分为难的样子,每一步走的都缓缓的,“小姐……难道你真的要……”

        “哥哥的像,绘的不好么?”

        “不,小姐画技高超,少爷的像……十分传神……”风衍悔略带哽咽,晦涩的道,“可这里……毕竟……”

        “那就挂上吧。”

        “小姐……这里……毕竟,毕竟是……祠堂里……”

        杨逍又是一惊,那副画竟然真的是她画的,他是看惯了凤宁的画风的,却从未有过这么她笔下有这样柔和温暖的时刻。那就是她记忆最深处的兄长吗?如此温柔,如此谦和,如玉般的贵公子,按道理,他也该有一张身着龙袍的画像的吧,但是杨逍却难以想象如此宁静淡泊的人,撑起那身威严龙袍该是多么的不和谐。

        “我现在才是家主!”凤宁劈手从风衍悔手中夺过那个卷轴,快步走到那面墙前面,然后郑重的亲手把那卷画挂在了慕容凤谦的画像旁边。

        随着风衍悔一声长叹,画面展开,画上是一个女子倾城般容貌,青衣竹箫,端坐在归燕居上,眉眼温柔,仿佛春雪融尽。杨逍震惊的看着她,又看着那幅画,那画中每一个细节,都在他脑海里清晰异常,因为,这是他画的,那日她偶尔见到他为她绘像,说很喜欢,便请他送了给她,却不知她是拿来挂进这历代升了天的家主牌位所在的祖宗祠堂。

        烟火袅袅,她的画像在丝丝缕缕的烟气缭绕中更显得飘渺欲仙,恍惚的让杨逍不安,难道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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