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还施彼身

凤宁率先翻出窗口，黑夜中她身形翩跹，踏在水面上借力一跃，人如凌波仙子般踏水而行，杨逍在窗口看了啧啧称奇，她这轻功步法倒是奇的很，杨逍看过她练轻功，据说叫做凌波微步，是暗合了易经八八六十四卦，此时真正看她施展，瞬息人已经飘远，杨逍也不再耽搁，跟凤宁一样从窗口一跃而出，追了上去。

        两个青衫身影就在这茫茫的夜色里，借着一点点明珠暗淡的光辉在湖中你追我赶，点水即走，衣袖翩翩，轻盈灵动的样子，像是湖中精灵在追逐嬉戏。眼看杨逍逼近，凤宁抽出腰间洞箫，对着杨逍一招山外清音使了过去，直指他胸口大穴。

        杨逍一惊，连忙脚下连踏步伐变换，借着脚下溅起的水花挡了一下，然后手指一扣，一道气劲弹出，逼着凤宁变了招式，两人就这样交起手来，边打边向岸边移动。

        在水里不比在陆地，可以借力的除了湖里的夜明珠也只有水面了，若是常人怕是早就掉了下去了，好在二人都功力深厚，不仅能在这水面如履平地，还能如此追逐打闹。

        二人一直打到岸边，刚一落地，凤宁又改招式拇指与食指扣起，余下三指略张，手指如一枝兰花般伸出快速的拂过他左腕至手肘，姿势美妙已极，可是杨逍只觉手臂一阵酸软一点力都使不上来了，竟是桃花岛绝技兰花拂穴手，她竟然这也会？

        杨逍当机立断，侧过身子一滑，右手出掌轻巧的拨开她的手，随即一招江城飞花使出，凤宁瞬间觉得自己恍如被层层掌影包围，如落英缤纷妙不可言，杨逍身姿飘逸潇洒，同时一招旋风扫叶腿法就向凤宁下盘扫去，凤宁平地徒然又拔高三尺，向上跃起躲过杨逍两招，却没想到杨逍刚使完那腿法身子竟速度奇快的跟着她跳到空中，更可怕的是他在空中竟然还能使出那般力道，同样是刚才凤宁使出的招数山外清音，只见他以指代剑在点在凤宁胸口，凤宁立刻觉得胸中血气上涌，虽不至于疼痛，但是依然觉得胸口郁气一滞，瞬间刚才的提气纵越的那口真气就散了，紧接着右手自手腕至肩膀也被杨逍兰花拂穴手轻柔的拂过，手臂顿时就失了力，身体再不能自控就要自空中跌下来。

        凤宁下意识的向上一捞，手臂绵软无力的搭在杨逍肩上，她只觉得腰间一紧，杨逍左手早已恢复，长臂一捞就给凤宁整个人捞进了自己怀里，抱着她在空中旋了一圈，然后稳稳的落在了地上。

        “追上了，宁儿怎么说。”杨逍含笑注视着怀里还在喘息的凤宁，刚才那一下，玉箫剑法本身就是一门攻敌穴道为主的功夫，凌厉不凡，他特别的收了力的，不至于伤到她，只是会难受一点，片刻后也就好了。

        “咳咳，”凤宁深吸了一口气，又剧烈咳嗽了起来，刚才那一下被点在胸口，瞬间有一种窒息的感觉，片刻后虽说恢复了，但是依然气息不匀，接着又被兰花拂穴手卸了手上的力道，到现在还控制不了，只能软软的搭在杨逍肩头，杨逍一手环着她的腰，另一手扶在她肩膀上，两个人靠在一起的姿势暧昧之极。

        见凤宁又咳嗽起来，心疼的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我这也没用力啊，怎么咳得这般严重呢。”

        “杨左使武功高强，凤宁甘拜下风。”凤宁虽然咳得厉害，但是脸上却无半分不悦，边笑边咳，杨逍刚才分明就是用她用过的招数，一一再还回来，凤宁刚才也是故意用了桃花岛的招式，也许慕容家的人都有这个怪癖，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这几个字，似乎从他们出生开始这就是烙印在灵魂里。

        “那……宁儿肯说了？”

        “我们这不就已经到了。”凤宁放开杨逍，站定了身子，杨逍顺着她的目光转头看过去，凤宁引着他穿湖而过，竟是来到了一个他从来没有来过的院落，再一细看，这是一座岛中之岛。

        跟着凤宁走进这无名院落，这里乍看之下，就是一个环境清幽的普通小院，种着各种花草，和庄子里其他地方一样，都被精心打理的十分漂亮，虽无人居住，但是一点也不显破败。

        杨逍不解的看着凤宁，凤宁率先跨进了这座院子，杨逍跟着她的脚步，穿过花园，来到了一座看上去再普通不过的小楼前站定。

        “吱呀”一声，凤宁轻轻推开了那扇雕花木门举步走了进去，杨逍跟着进去，环视门内，只是一个普通的书房的样子，凤宁看他疑惑，只是一笑，也不解释，从怀里掏出一颗明珠，走到书架前，不知道按了什么，一阵机械转动的声音，整面书架就这么向边上挪开，墙上露出一个一人高的口子。

        凤宁做了个请的姿势，然后率先进了暗道。

        地道说短不短，说长不长，穿过这道地道，眼前豁然开朗，眼前是一个宽敞的地下洞窟，虽说是个洞窟，却因洞顶有个直通外面的山洞并不显得特别昏暗，月光斜着洒进来，整个空间都仿佛浸泡在暗淡的月光中泛着冷冽。

        借着月光，杨逍只见一排一排高大的书架整齐的排列在那里，每一个书架上都满满当当的摆满了书籍，有些甚至是成卷的竹简。饶是杨逍见惯了大场面，面对这样庞大的藏书库也不仅称奇。

        “这里是还施水阁，是我慕容家历代收藏所在。”凤宁让开身子，让杨逍看清楚全貌，语气中颇有自得。

        “莫非？这些是……”

        凤宁把明珠安置在一个特质的烛台上，然后带着杨逍缓缓穿行在书架其中，借着明珠的光辉，杨逍瞥见书架上面贴满了签条，上面竟是“少林派”、“丐帮”、“青海派”、“无量剑派”、“仙霞派”等等的门派名称，其中甚至有不少连杨逍都没听说过的，杨逍猜测大概是消失在历史中门派。

        这一路走过，里面是慕容世家源远流长的历史让杨逍大开眼界，历代收藏的百家武学更是让杨逍心惊不已，不说江湖上曾经或者现在名扬天下的武学大帮大派的武功秘籍，甚至很多连杨逍听都没听过的生僻小门小派、淹没在历史中的无名武功，这里竟都有收藏，很多功法都诡异无比令人匪夷所思，在这里都能找到看到，让人大开眼界。这里所藏简直足以让所有武林中人疯狂，饶是杨逍见惯了大场面，也不由得惊叹，他简直不敢想象，若是这样一座宝库被传了出去，大概这燕子坞便再无宁日。

        杨逍相信，无论在任何家族，这样的地方绝对都是只有嫡系才有资格知晓进入的辛密，她竟然毫无保留的带他进来了，她就不怕他起了贪念把她害了？一想到她竟是这样的信任自己，心里不由得泛起一阵暖流。

        怪不得她一眼就能认出他是桃花岛的路数，恍惚间想起他看过的一些江湖杂记，百年之前慕容世家曾经有“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响亮名号，再看看这些典藏，颇有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的意味，随手翻阅这些典籍，不知道其中要耗费了慕容家每一代人的多少心血，才能筑成今天这如此规模庞大的天下武学的宝库。

        凤宁领着杨逍穿过重重书架，最后停在一个书架前面，杨逍见到上面的标签分明写着“桃花岛”三个字，凤宁把明珠烛台置于书架上，借着荧荧的珠光，凤宁向杨逍点了点头，肯定了他心中猜测所想，杨逍随意从这上面拿起一本，只见上面写着旋风扫叶腿法几个字，翻开来看，里面竟然真的是他桃花岛的绝学旋风扫叶腿法，招式图谱、文字详解无不详细，不仅如此，上面每一页都标有字体不同的批注，有心得体会、窍门技巧，也有一些凌乱的杂记一样的随感文字。有些墨迹尚新，杨逍在这参合庄住久了也看过不少她的墨宝，一看便知这是身边这个小女人写上去的，一个女孩子，放着簪花小楷不练偏偏行书写得好，有些墨迹已经十分陈旧，字迹也不同，想来是慕容家前几辈的人的手笔。

        杨逍啧了一声，桃花岛武功遗留至今也就他一个传人了，而传到他师傅那一辈的时候，武功就已经遗失了七七八八，毕竟像黄药师那样惊才艳艳的人物太少，每一代传人总不能学尽桃花岛所有绝学，杨逍少时习武也曾颇为遗憾过，但是没有想到，竟然在凤宁这里，见到了如此详尽的的桃花岛武学。

        想当年黄老邪是个什么脾性，绝对不可能随便把武功秘籍交给别人，连他那几个徒儿，资质和机缘种种之下也并未得其全部真传，这得是废了多少功夫才能集齐的，杨逍突然就对慕容家的执着很有些刮目相看。

        “当年我家这位先祖与东邪相识在姑苏城外的桃花树下，二人一见如故，引为知己。”凤宁神色有几分微妙的说道。

        杨逍看她脸色，又想了想传说中东邪脾性，什么样的人物能和他一见如故引为知己呢？

        然后他只听凤宁接着说道“我家的这位先祖啊，是个女子。”

        凤宁随手又拿起一本桃花岛秘籍翻了翻，她想起第一次来这里看到桃花岛秘籍时候的心情，在她的前世，有一部电影叫做东邪西毒，跟小说里写的内容很多都有着颠覆性的改变，可是，当她重生为慕容凤宁，真的在家谱上看到了慕容嫣这三个字的时候，才知道有的时候杜撰的也不完全是假的。

        她家真的有一位叫做慕容嫣的先祖，也真的与东邪黄药师相识，最后也真的发了疯。

        慕容嫣啊，凤宁看着扉页上娟秀的小字，轻叹了一口气。姑苏城外的桃花树下，黄药师与女扮男装的慕容嫣饮酒聊天，他们一见如故，他借醉轻抚她的面颊，说如果她有妹妹，一定娶她为妻，也许只是他随口一说的玩笑，而她却信以为真。

        祝英台十八里相送，暗许情谊，无奈梁山伯不解其故，只得谎称家中九妹与己酷似，愿意替他做媒，后阴差阳错祝英台却被许给了马文才，结果梁山伯抑郁而终，祝英台投坟殉情，双双化蝶。虽然这是段悲剧，但是好歹也是成全了一段千古凄美的爱情故事梁祝。

        而当时的黄药师，以他之能，真的没有看出慕容嫣是个女子吗？还是那个时候他其实也是有一点心动的吧，可是最终那点心动也仅仅是一点点的心动。

        凤宁每每看到慕容嫣卷首的几行小字，心中都有万千猜测，可是这些猜测最终就沉淀在了那一本本桃花岛秘籍中，是与不是终究不重要了，因为黄药师最终没有来，她在约定的地方，一直等到日落最后一线霞光消失，黄昏的光线穿过鸟笼斑驳的映在她的脸上，她那满脸期待的希望终于变成了空虚的失望，心一寸一寸的被剥的鲜血淋漓。

        终究，他最爱的女人不是她，那一刻的心动也许是光，也许是影，也许……只是她和某人相似的那个侧颜，是黄药师负了她。

        如果电影里讲的都是真的，凤宁知道后来他忘了很多年轻的时候的事情，但是唯一记得他喜欢桃花，多年后黄药师隐居东海桃花岛，自称桃花岛主，号东邪，可是，这桃花到底是姑苏城外融融春日里的那片桃林，还是那个叫做桃花的女人，就不得而知了。

        那个人，放在慕容家历代主人中，都是个绝顶的天才，可是最终却终究绊在了一个情字上。作为慕容世家的人，她知道更多一点关于那个人的结局。她追着黄药师往西，整整失踪了一整年，后来，她失魂落魄回到燕子坞时已经莫名其妙的怀了身孕，那个时候她已经疯疯癫癫了，时而是慕容嫣，又时而是慕容燕，有时清醒，又有时糊涂，根本不知道怀的是谁的孩子，甚至于她有时候根本不知道自己怀了孩子，生下孩子后，一生就在浑浑噩噩与痛苦清醒中过去了。

        杨逍看凤宁脸色，将心中猜测小心的问“那他们俩是什么关系……”

        “左使猜猜？”凤宁的浅笑带着几分微妙，脸上的落寞和不值却让杨逍隐约猜到那个故事最后的结局定不是那么美妙。

        世人皆传东邪一生挚爱夫人冯氏，却鲜少有人知道年少时东邪也欠过这样一笔风流债。

        “所以她后来……”

        “后来她疯了，留下了这些秘籍……”凤宁淡淡的说，随手捡起来一本，“她为了这些，几近倾尽一生，才堪堪收集了这些，可惜，还是不够齐整。”

        那个为了情字最后疯癫的女人，却成就了慕容家另一个传奇，往后近百年，江湖上提起他的大名都胆战心惊，她疯了之后，叫独孤求败，只和自己影子比武的独孤求败，因为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人能打败她了。

        杨逍翻看那些秘籍，同样的笔迹却是好像是不同的人的口吻在说话，想来就是凤宁说的后来她疯了，疯疯癫癫的时候写上去的，她写“如果有一天我忍不住问你，你一定要骗我，就算你心里多不情愿，也不要告诉我你最爱的人不是我”，透过那些文字，杨逍几乎能看到百年前那个女子，仓皇而迷茫，问天问地问自己，躲在这些文字之后，是那颗受了伤千疮百孔的心。

        “所以是我家祖师负了你家先祖，但是宁儿你……似乎对桃花岛的武功，颇为欣赏……”杨逍随意翻看那秘籍，几乎每一页，都有凤宁的注释，不光是习武心得，更有对黄药师那狂傲不羁的一生的向往，字里行间，似乎对他极为推崇，让杨逍对这个素未谋面的祖师爷心底竟泛起来淡淡的醋意，昏暗的光下，杨逍含笑看着凤宁的侧脸，心想这一切冥冥中仿佛天定，桃花岛欠了慕容家的情债，便是要他来还了。

        “……”

        “这些，你都看过？”

        “是啊，这里的，所有的。”

        杨逍听她这么说，抬头又环视了一圈四周，这里地方很大，这样颇具规模的藏书，她竟都看过？不由得有些吃惊。这些书，不管练不练得会的，凤宁确实都是看过的，每一本几乎都烂熟于心，杨逍心中对她更为佩服，她果然是天资聪颖、家学渊源。

        “所以那你那个时候说，武学相赠是真的想要……”

        凤宁点了点头，走到另一侧的架子上，拿起一本秘籍，又走了回来，她把那册子递到杨逍面前，杨逍低头看去，先天功三个字在洒金的封皮上非常醒目。

        这本功法是她废了大力气寻到的，王重阳死得早，全真七子在天份上各有缺陷无一得其真传，全真派传到现在更是没落，大概现在全真派自己都不知道曾经的祖师爷华山论剑上一战成名的绝技先天功竟落在了慕容世家的手里，成了他们家族收藏癖新点亮的一个成就点。

        王重阳凭着先天功在当年华山论剑技压群雄，这样的绝世功法作为回馈大概是足够的吧，这功法是道家呼吸吐纳练功之法，但也不是谁都练得，如若不然，怎么会心思澄澈如他师弟周伯通亦或心性各异的弟子全真七子却最后没有一个人练成，甚至可以说没有人练过这门功法。

        凤宁初得到这门功法就仔细的研究过，这不仅是需要相当的天资聪颖，更重要的是修心修德修身养性，这话说来简单，但是做起来怕是没几个人能行，凤宁自问自己是不行的，放眼江湖，又有几个能做到放开心胸四个字，大多数人对武功秘籍、神兵利器趋之若鹜也都是凭着一颗争胜之心，各有各的目的，但是却都是殊途同归，执念深重，执念生妄，生邪祟，江湖中的腥风血雨大多也由此而起，一把屠龙刀就搅的江湖翻天覆地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么。

        可是凤宁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大概杨逍是能做到的，毕竟倚天剑那样的宝物，他都可以弃之如敝履的随意抛在地上，放在他眼中不过废铜烂铁，这样的随心随性的人物，他大概……他一定是行的。

        杨逍看了看那本秘籍，却并没有去接，只是面色怪异的游走在凤宁脸上和这本秘籍之间几个来回。

        “你，要把这个给我？”

        “这可是我欠了左使的救命之恩啊。”凤宁浅笑，把册子硬塞在了杨逍怀里。

        这两个人也是奇怪，手中明明就是江湖中人梦寐以求的绝世武功，这一个两个，却偏偏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凤宁送的痛快，杨逍也并未露出得到秘籍的开心之色，反而随手给秘籍就放在了一旁架子上。

        “这么说，你这一身杂七杂八的武功，也是从这里……”

        “我……我挑选过的……”凤宁被杨逍这跳跃的思路问的一怔，然后低下头略有些心虚的呐呐的说道。

        挑选过的，是啊……杨逍点了点头，表情喜怒不辨，是挑选过，她挑的都是初学便威力无穷的，完全没有仔细分辨过是否不宜混练，也许，她明知道的，但是……

        但是，她却是不在乎的……

        杨逍不自觉的收紧了手指，她就这么的不在乎自己吗？

        “你就不怕练废了自己。”杨逍含着薄怒，声音都冷了两分。

        “我……我……我自有办法……”

        杨逍怒极反笑，这丫头，到了这个时候还嘴硬，上次在水榭的时候，情绪上的一点刺激都能让她走火入魔，若是以后和强敌对招，引动真气流窜，便更容易了。

        昏暗的洞窟，杨逍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她几乎能感觉到对面的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彻骨的寒意，愈发莫名的觉得委屈，他怎么突然就发了脾气。

        “哦？有办法？宁儿倒是说说，你有什么办法，是自废武功化去自己这身杂七杂八的内力？还是一夜之间武功大成变成高手把这些内功都理顺收归几用？”杨逍步步逼近，凤宁退了两步，后背咯噔一声，碰到了书架，这里本就排满了书架，空间狭小，她身子又娇小纤细，让杨逍堵在那里，更显的委屈可怜。

        杨逍一拳砸在书架上，“哗啦啦”的声响，那面架子上的书就掉下去一片，“你当真这样不在乎你这条命吗。”杨逍的声音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回荡着，听在凤宁耳朵里，竟颇有些痛意。

        她是真的不在乎吗？他还记得那一夜她紧紧地握着他的手，那微微的颤抖，靠用尽力气的握着他的手才能压抑下心中的恐惧，她也怕啊，才十六岁不是么，她还没过生辰，是啊，她生辰是哪一天呢，他还不知道呢。可是他此时此刻却气她就这样随随便便的不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儿，不知道哪一天就会死和马上就死有区别吗？

        江湖中人刀口舔血，生生死死的太过平常，她又有着自己的执念，一心想要报仇，这么做有什么不对呢，她只想报仇而已，可是……

        “为了报仇你就如此的不顾一切吗？凤宁！你才十六岁！值得吗？！”

        抓着她肩膀的手越收越紧，她感觉到疼痛的好像要被捏碎骨头一样，终于压抑不住的痛呼了一声，杨逍这才如梦初醒一般的回过神来，忙松了手“对不住。”

        “那汝阳王妃到底是谁？与你家有何渊源怨恨，到底是怎么回事？让你如此的不顾一切。你想报仇，我可以帮你。”杨逍此刻真的很想知道，她是那样的痛苦，他想与她一同承担，可是凤宁听他提及，神色一怔，借着月光，她神色一痛，目光寸寸碎尽，尽是拼命隐忍的痛苦，咬着嘴唇，呼吸急促，眼中一片猩红之色，泪水在眼眶中打圈，却倔强的不肯落下。

        凤宁深深的呼吸了几下，压抑住胸口沸腾翻涌的感觉，转过身去踱了两步，正好走到那山洞正下方，她从洞中仰望天空，此时月上中天，月光泠泠，如水般洒在她的身上，好像随时要羽化登仙而去，这感觉让杨逍不安，她就站在他几步之遥的地方，却让他觉得她好像触不可及的遥远。他伸出手，却在即将碰触到她的衣角的时候怵的又缩了回来，好像害怕他一碰她就会像萤火一样消散而去。

        杨逍只听她缓了片刻后说道“你真想知道？”

        “那你愿意告诉我吗？”

        凤宁长叹一声，最终什么也没有说，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再睁开之时，眼中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激动，平复了一下，她转身沿着来路往外走去“天色已晚，我带你回去。”

        那一夜，他们再无半句交谈，她走在前面带路，他默默的跟在后面，然后两人默默的各自回了各自的院子，到了第二日，他们就好像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依然在一起用膳习武。可是在各自的心中，的确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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