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真理

如月听到姑姑方才说起宋鸣深这个名字，就一直在想是不是在哪里听到过。她突然想起来，“姑姑，宋鸣深是您以前给我写信提到过的那个宋家少爷吗？”

        “是他。他之前来福利院帮忙的时候，我还与他说起‘你如果见到我的侄女如月，你们肯定能聊得来’我觉得你们两个倒是郎才女貌，甚是般配，只是不知道他如今有没有婚配。他之前在军官学校读书，现在想来也已经毕业了，你真该见见他。”

        “姑姑，我都说了不要嫁人了。”

        “好好好，不嫁不嫁。只不过有时候嫁不嫁人由不得自己的，因为缘分来了是挡不住的。”

        看到姑侄二人说笑着，邬寄风由衷得感到高兴。絮花当初离开崔家回到娘家，作为兄长的他非但没有责问她一句，反而替妹妹写好和离书让下人送到了崔家。若换作旁人，身为长辈定不会同意女子如此轻率的决定自己的婚姻大事，可他心疼妹妹的处境也了解妹妹的心性，只有离开崔家才是最好的选择，哪怕因此而丢失了邬家的颜面。可他偏偏不是一个为了脸面而委屈自家人的人，如果邬家的脸面要靠妹妹的不幸婚姻来给，那他宁愿不要。

        姑姑要办学堂这事如月上了心，她听说西洋人生活在大洋的彼岸，却从未在县城里见过，那本《简爱》让她对西洋世界充满了好奇。她小时候就想过世界上其他国度的人都是什么样子的，男的是不是也穿着长衫女的是不是也穿着长裙。后来在书里看到西方的男子都是穿西装打领带，还穿着皮鞋，女子穿着有裙撑的蕾丝裙子，还有各种好看的帽子……

        最最重要的是，如月想搞清楚书上所说的爱情到底是什么。于是她找到父亲说自己也想去姑姑的学堂。邬寄风一口回绝，说这几年因为她不成亲的事情县城里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如今又要去学什么西洋文化，这一来恐怕更要嫁不出去了。如月不能告诉父亲自己想去的真实目的，见他不同意便拿出了她的杀手锏。

        她迫不及待地来到姑姑家，一进门就看到有个人站在庭院内，是一个和父亲差不年纪的中年男子。他头戴高筒礼帽，身穿黑色西服套装，脚上穿着一双棕色的皮鞋，打着一条黑红色的领带。如月想这一定就是查拉图先生了！

        小说里的人物突然来到了现实世界，如月激动坏了，赶忙走上前去打招呼。近看才发现他的眼睛是蓝色的，像天空一样，头发是金褐色的，在阳光底下格外的耀眼。

        “你好，查拉图先生。”如月高兴地说。

        絮花听见她进的声音，从前厅走过来介绍他们彼此认识，原来查拉图先生是会说中文的，而且还很流利。他说他在德国海德堡大学当教授的时候就开始学习中文了。如月听闻更加坚定了要来这里学习的信念头，于是半带哭腔地搂着絮花的胳膊说：“姑姑，我与父亲说想来您的学堂学习西方文化，可是他不同意。您能帮我劝一下他吗？我真得很想来上课。”

        “月儿，我可以去劝说。可是你得告诉我为什么想要来，你得清楚你内心是怎样想的，要不然你学了也是无用的，你知道吗？”

        “我也说不清楚。或许是因为简爱小姐和罗切斯特先生的爱情吧。”

        查拉图先生听见如月提到简爱，笑着看了看她。

        然后说：“你想要的答案，或许真理会告诉你。”

        “真理？什么是真理？真理就是爱情吗？”如月问。

        “不不不，真理不是爱情，是一条路，是一条通往幸福生活的路。”

        如月如愿以偿地到学堂里上学了，可是却引起了妹妹闻雪的嫉妒。

        人一旦对别人产生嫉妒心，就像得了偏头痛，它会是不是地发作一下，没有药方能够根治。闻雪对如月就是这样，她从记事起就开始嫉妒她。

        如月的闺房宽敞明亮，冬暖夏凉。父亲知道她喜欢梨花，就在她的小院里单独种了一棵梨树。

        闻雪也喜欢梨花，可父亲却不曾为她做这些。她最怕雷雨天，有一次半夜打雷她偷偷跑去姐姐的房间，第二天被父亲知道后，得到的只是一顿训斥，而不是关心。

        她嫉妒如月有父亲的宠爱，可以随心所欲地做任何想做的事情，哪怕犯错也不会挨打，顶多被罚站一炷香的时间。她更嫉妒姐姐比自己长得好看，比自己招人喜欢。

        家里只有一对父母，却有三个孩子，是没法做到一碗水端平的。长女和幼子会得到较多的疼爱，而中间的那一个，往往会备受冷落。闻雪就是在这样一个父亲不那么疼母亲没那么爱的环境里长大的。

        闻雪知道自己天资平庸，学什么都比较慢，她只能勤加苦练才能赶上姐姐，如此数年，从不敢懈怠。姐姐骑马，那她就乖乖地学琴，姐姐不爱跳舞，她就每日每日不知疲惫地跳。她的所有努力就是想让父亲看到自己并不比姐姐差，可是不管她怎么做，父亲始终对她始终没有对姐姐好。

        见如月去姑姑的学堂学习，她告诉母亲说自己也想去。但被母亲一口回绝，说她已经到了适婚的年龄，应该把心思用在嫁人上，而不是学那些没用的西洋玩意，对女子是没有什么好处的。

        其实当年絮花与崔元和离之时，她对这个邬家姑奶奶的成见就已种在了心底。

        她不理解这个小姑子的行为，整个县城里的女人都不理解，她是整个县城第一个和男人提出和离的女人，邬家的脸面都快被她丢尽了，可偏偏她夫君对这个妹妹的决定百般支持，她也只能在心里嘀咕几句。

        沈至青是一个思想传统的女人，她无法接受自己认知以外的事情，一旦别人，尤其是女人做出一些超出她认知的事情，她就会觉得荒谬至极。

        她的思想早已在她出生的那一刻就被决定了，她由不得自己。

        所以当她后来听如月说男女平等，众生平等，还有什么女人要为自己而活这些话，她直呼这种新思想真是可怕。她觉得女人就该以家里的男人为尊，自己只是他的附属品，为其传宗接代，生儿育女才是女人一生中的大事。她的母亲、奶奶、外婆都是这样过来的，她自然也要如此世世代代的传承下去。她认为邬家姑奶奶从省城带回来的这些新思想正在毁掉老祖宗数千年建起了的基业，她对这个女人由衷得讨厌。

        对于如月要去西洋学堂学习的事，她这个夫人也只能由之任之。如月自幼就与她姑姑亲近些，姑侄俩感情好那是全府上下都知道的，她既然决定了要去学堂学习那是任谁也阻拦不了的，哪怕是邬老爷也不行。

        如此一来，对大女儿的管教就叠加到了二女儿的身上，闻雪因此更加怨恨如月，而如月对此毫无察觉。

        如月一直认为自己的妹妹性格软糯，从不大声说话，总是一副娇羞模样，标准的大家闺秀。尤其是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任谁看了都会心动。因为父亲偏爱，如月总是小心翼翼地待妹妹，几乎事事都迁就她，生怕一点小事就伤了她的心。

        后来闻雪偶然听下人说，老爷之所以不喜欢她是因为她的眼睛长得太过于媚态，让他看着不舒服。她在镜子前照来照去，哭成个泪人。她的相貌又不是她能决定的，父亲为什么要这样待她。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其中缘由。

        其实这并不是邬老爷不喜欢闻雪的原因，哪有父母不喜欢自己的亲生骨肉的。在她六岁之前，他对她也是有过宠爱的，和对如月一样宠爱。只不过后来发生了一件事，邬寄风便对二女儿闻雪只尽父亲职责，再无半分宠爱。

        闻雪在父亲那里受到冷落后，就到到母亲那里寻求宠爱。在母亲面前她总是装出很乖顺的样子，母亲说什么就是什么，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从来没有忤逆过，她的这份乖巧确实博得了母亲的些许疼爱。只是她的婚姻大事，依旧由不得她自己。

        为了打消闻雪去学堂的念头，邬夫人开始在县城里给她物色适龄的青年才俊。如月不成亲的事已经成为街坊邻居的饭后谈资，她可不想二女儿也嫁不出去。

        女人只要想出嫁，自会有人上门娶亲的。

        邬家的门槛再次被踏破，只不过这次都是为了邬家的二小姐闻雪而来。十六岁的她虽不及大姐如月长得貌美，但是性情纯良，温婉可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自是让好多世家子弟上门提亲。

        对于闻雪的婚事，邬夫人很是上心，她定要为自己的二女儿寻得一好人家。在提亲的队伍中她看好了县城首富家的少爷付良平。

        他比闻雪年长几岁，为人成熟稳重，十几岁就跟着父亲打理商铺，人不仅聪明而且上进，前段时间还把商铺开到了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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