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与我无关
窗外的景色慢慢停住，车缓缓地停下来，念一知道，这是市中心最好的私人医院。
司机下了车，将后门打开微微低了低头小声道：“小姐，医院到了。”
她眼角的泪花晶莹的闪烁，此时她白皙的脸上已满是泪痕，她颤抖着司机的胳膊下车。她抬起头，外面的天气冷飕飕的，大片大片的乌云阴暗的压抑在天边，就如同她此刻的心情一样。
司机望着念一失魂落魄的样子，有些不放心的在背后叮嘱她：“小姐，您尽快上去吧，姜妈在四楼的重症监护室里抢救，她在四楼。”
念一点点头，有些感激的望着司机。
她刚想要转身，便撞上了一个有力而又健壮的胸膛上。
鼻息之间全部都是来自他身上熟悉而又冷冽的气息，是那样的强势而又霸道。她的眼眶不由得更加酸涩，温热的眼泪便汹涌而出，沾湿了他笔挺的西装。
严厉倾低下头，怀里的那个小女孩并不高，只能够达到他的胸膛，而此刻的她就趴在他的胸口，就像一个受伤的小猫，令他一向坚硬的心也软的一塌糊涂。
她总是有这样的本事，轻易的就能够让他心疼，轻易地就能够让他心软，轻易地就能够让他愿赌服输。
他抬下手，温暖的手掌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小脑袋，柔声安慰道：“念一乖，姜妈她会没事的。”
怀中的女孩一顿，她抬起头，红红的眼睛之中早已满是泪水，看向他时，那双眼睛之中却带着丝丝的冰冷：“姜妈她为什么会出车祸？”
严厉倾不想去思考她眼眸之中为什么会有那样深刻的冷意，他拉着她柔软的小手道：“现在先别说这个了，走吧，我带你去见见她。”
只见念一不动声色的将他的手甩开，她的眼泪滑下来，就像天边隐隐坠落的流星，划在他的胸口上：“别碰我，我跟在你后面。”
他望着眼前的念一，她的眼睛还是那样漂亮，美丽的如同一道汪洋的剪影。她的鼻尖还是那样挺直，弯下一抹俏丽的鼻尖。她的唇还是那样别致的出彩，美的令他永远心动。
可是他却觉得，她的眼底，似乎慢慢沾染上了令他都感到陌生的冷漠。
这家私人医院里的人流仍旧很多，电梯里上上下下挤满了人，门口几乎都是推着轮椅、拿着点滴又或者是拿着病历的人群，他们站在那里，急的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严厉倾不由分说地拽起她来到一旁的贵宾电梯，那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他轻轻按下了那个红色的四层。
狭窄的电梯里只有她和他，他轻轻扶住她纤弱的肩膀低声道：“念一，坚强一点。”
坚强一点？
她在心里冷冷的笑了，她从妈妈离开的那一年，就早已开始学着坚强了。
学着坚强的独自面对那些漫长的噩梦与黑夜。
数字停在了四楼，电梯门缓缓地被打开。
一股独属于医院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她抬眸，看见严厉倾的保镖就站在重症监护室的两侧，他们的脸上都有一些脏，白色的衣领上带着鲜红的血迹。
他们看到了电梯口的念一，便迅速内疚的低下了头。她急忙走上前，焦灼的问道：“姜妈怎么样了？”
保镖顿了顿，他们齐齐的鞠了一躬，口气之中是她从前都未曾听到过的无限歉意：“小姐，对不起。”
念一呆呆的望着他们，对不起？
对不起是什么意思？
他们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她走上前，不可置信的望着保镖身上的那些斑驳的血迹，语气中带着无尽的苦涩，她试探的问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姜妈，她还活着，对不对？”
保镖门都慢慢低下了头。
“你们为说话啊，姜妈，她到底怎么了？”念一走上前紧紧的拉住他们的衣服，眼泪失控一般大颗大颗的落下来。
严厉倾在背后拥住她，他沉声说道：“念一，你冷静一点。”
忽然，重症监护室的灯变成了绿色，白色的大门被缓缓拉开，一位带着口罩的医生跟着一群护士走了出来。
“谁是姜丽岁的家属？”为首的医生将口罩摘下来，面无表情的问道。
她慢慢走上前，她柔弱的嗓音里藏着无限的颤抖：“我是。”
医生点了点头，他放下手中的记录表，语气之中是一贯的套词：“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听了医生的话，她瑟缩的向后退了一步，却被严厉倾用力的抱在怀里，他的怀抱明明是那样的温热，此刻她却觉得有无尽无尽的残忍包围住她。
她的眼前浮现出姜妈那和蔼而又慈善的笑意。
医生轻轻指了指里面悄声说：“病人还有最后的话想说，您还是进去见她最后一面吧，不要让病人留下什么遗憾。”
她用力的点点头，眼眶里的泪水重重的被砸在医院冰冷的水泥地上。
念一向手术室里走去，里面弥漫着令她陌生的酒精气味，她快步所走的每一步，就如同踩在细细的刀刃上，令她鲜血如注，令她痛不欲生。
她抬眸，看见姜妈就躺在那冰冷的手术台上，她的身上插在很多繁复的关系，她的衣服上带着大片大片的鲜红血迹，即使是这样，她满是皱纹的脸上依然红润带笑。
姜妈身上的那些血迹一如九年前妈妈手腕上的喷薄而出的红，灼烧了她的眼睛。
“姜妈..”念一慢慢走过去，她脸上的泪痕还未干，新的泪水便不受控制的落下来，她两侧的鬓发黏在她的脸颊上，看起来是那样痛楚无助。
“傻孩子..”姜妈微微的笑起来，她把苍老的手抬起来，念一便乖乖的将脑袋伸了过去，她满是皱纹的粗糙手掌轻轻地抚摸着她柔软的发，就像过去的九年里一样。
“姜妈也老了，以后不能在陪着念一了，小姐要..要照顾好自己..”她这样说着便微微的笑起来，那双浑浊的眼睛也慢慢渗出眼泪。
念一的手无力的环住姜妈，她干净的裙子被姜妈身上的鲜血染的满是血迹，但她并不在乎。她抱住姜妈，喃喃的说道：“姜妈，您不要离开我好不好，妈妈也走了，我就只剩下您了，您在念一身边好不好？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这样说着，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下来。
“真是个傻念一，”姜妈无奈的笑了笑，“我早就知道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姜妈陪到小姐走到这里，我也就早已心满意足了。”
“我唯一不放心的是小姐您，少爷这样疼你，我还没见过我的小姐穿上婚纱到底是什么样子..小姐一向爱穿素，婚纱一定显得您更加出尘。”
这样说着，姜妈便摸着念一的脑袋微微的笑起来，眼泪却也顺着她满是皱纹的脸上慢慢划过。
念一用力的点着头，望着姜妈近在咫尺的面庞，泪水无力的砸下来：“姜妈，都是我不好..”
在医院里，往往能够听得到比教堂更虔诚的祈祷，也能够看得到更多真挚的泪水。
姜妈的眼睛空洞望向前方，就像是在想从前的故事一般，她的手轻轻的抚摸着念一的头发，低声说道：“小姐，是姜妈对不起你和三夫人啊..”
她摇着头，小手紧紧地环住姜妈：“姜妈，是我不好，是我对不起您。若不是因为我，您也不会离开严家，若不是因为我，严厉倾也不会怪罪您，若不是因为我，您更不会现在躺在这里..”
她炽热的泪水流淌进了自己的唇中，口腔里弥漫开来浓浓的苦涩。
姜妈轻轻将她因为泪水而黏湿的头发慢慢挽了上去，她缓缓的说道：“小姐，不怪少爷..”
“你还记得我跟您说过的吗？您生日的时候，要记得去那颗梧桐树下，将里面的东西翻出来，念一，你还记得吗？”姜妈带着期翼的目光望向身边的她。
她抱住姜妈的身体用力的点点头。
姜妈欣慰的笑了，此时她的唇已经开始泛白，说话也开始断断续续的：“这样..这样我就放心了..”
“我这一生啊..做过太多的错事..”
“老了..老了..我也该去找三夫人赔罪了..我..我对不起她..”
姜妈的眼泪无力的顺着苍老眼角落下来，她脸上的红润已经随着眼泪在慢慢流逝，变得一片惨白。
念一摇着头，她已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啜泣的吐出破碎的音节：“不要..您不要离开我。”
她抬起那只苍老的手掌，那只略微有些粗糙的手掌上布满了青筋，她用手轻轻替念一擦拭着眼泪，轻声的说：“小姐..不要哭，念一笑..笑得时候最好看。”
“你..给姜妈..笑..笑。”
听了她的话，念一抬起头。此刻她的眼泪还汹涌的淌着，她用力的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姜妈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她的手有些吃力的擦着念一的泪水，轻声道：“既然这样..那姜妈就放心..”
话还未说完，姜妈那只停在半空中满是皱纹的手便重重的落了下来，砸在了白色的床边。
“滴——”身旁的心电监护仪慢慢变成了一条直线。
念一呆呆的握住姜妈那双苍老的手，明明刚刚还是温暖的，转眼之间却变得微凉。
“姜妈——”她凄厉的喊了一声，用力的向前抱住她慢慢有些僵硬的身体，她的眼泪夺目而出，争先恐后的大颗大颗砸下来。
严厉倾站在重症监护室的走廊内，旁边的保镖都被他遣走了，着一条寂静的走廊上，只有他一个挺拔的身影。
他抬手看了一眼腕表，钻石袖口在幽幽的灯光下却折射出耀眼的光泽。此时是下午的五点钟，他的念一，已经进去呆了接近一个小时。
就在他刚想要决定进去的时候，重症监护室的大门被缓缓的打开。
那个纤细娇小的女孩慢慢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的脸色苍白，美丽的眼睛已是红肿不堪，她白皙的脸蛋上满是是干涸的泪痕，她的唇和她的脸色一样，都是苍白而又无力。
她原本干净的衣裙已是沾染上了红色的血迹，变得狼狈不堪。
严厉倾走上前，他低下头安慰道：“念一，看开一些，姜妈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陪伴在你身边而已。”
听了他的话，女孩轻轻笑起来，她扯着嘴角，那双干净的瞳孔之中，却无半分笑意。
甚至，带着深入骨髓的冷漠与疼痛。
“哥，我明明告诉过你，我以后不会在逃了，我也不敢在逃了，我会乖乖呆在你身边的..”
“可是你为什么还要执意对姜妈下手呢？那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她不是让我留在你身边的把柄，她也不是你用来威胁我的工具，你为什么一定要对她下手呢？”
“九年前的那一切，我都可以告诉我自己不要去想，我告诉我自己要忘记，我拼命告诉我自己不能在怪你了，可你为什么还是要对姜妈下手？为什么还是要讲这一切残忍的赤裸裸展现在我眼前一遍呢？”
她有些无助的望着他，轻轻摇着头：“哥，你是不是一直都很讨厌我？所以你一直都想用这种方式来变着法的折磨我？”
严厉倾望着眼前的女孩，心如刀割，他沉声说道：“不管怎么样，姜妈的事与我无关。”
“我也好想告诉我自己，这一切都与你无关。”
“九年前的那一切与你无关，姜妈的事也与你无关。你还是我记忆里的那个严厉倾，那个英俊。夺目，温柔睿智，冷静柔和的严厉倾。”
“可惜，我再也骗不了我自己了。”
念一弯了弯唇，她的眼泪已经在姜妈那里便流干了，再也落不下一滴。她有些颤抖着转过身，纤弱的背影沿着长长的走廊慢慢离开。
在那幽冷的灯光下，显得那样无助，那样憔悴。
深深地刺痛着他的心。
慕远哲站在露天阳台上，雨水淅淅沥沥的落下来，淋湿了他白色的衬衫。
他一向喜欢穿白色，就如同念一，喜欢穿素色的裙子一样。
他温柔的目光远远望向那一田多彩的小雏菊花，在雨水的反复冲刷下，它们显得更加干净、纯洁无双。
崔泽站在了他的身后，他低下了头，令旁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他低声说道：“少爷，莫莉派人来传话，说是已经派人了结了那个姜妈。”
他恍若未闻，温柔的目光仔细的打量着那些小小的雏菊，仿佛透过那些雏菊，就能看到了熟悉的那个女孩一般。
他的手扶住身旁白色的落地栏杆，雨水轻轻地砸下来，打湿了他蓬松的黑色短发，打湿了他狭长而又阴柔的眼睛，他的衬衫也湿透了，轻轻的贴在他的身上。
崔泽有些沉不住气了，他低声说道：“少爷，这怎么说也是您跟莫莉一起合作策划的，您就不怕念一知道了..”
慕远哲轻轻点着头，他笔挺的站在雨水之中，眸光悠远的望着不远处，晦暗不定：“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他有些苦楚的说道：“念念会怪我，莫莉其实是在利用我，这些你都尚且知道的事情，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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