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衣·其一

　　关于派遣青门暗卫随军之事，青门不能自己提出。然而，东方昭仪和洛袖依然需要为此提前做好打算。

　　半月之内，洛袖从四阁之中分别抽调精锐，组编成了一支三十人的小队。又调出二十人轻身功夫极佳者，分成两队，负责战时前线与京城往来的情报传递。这二十人分散在各处驿站之内，代替飞鸽、快马，以轻功接连传递信息，以确保情报的速度与隐秘。

　　这是青门成熟以来，首次参与到战事之中。

　　确定了人员、并交待了相关事宜后，接下来摆在眼前的问题就只剩下了一个。

　　何人领队。

　　站在青门中人的立场上，洛袖是不好去的。青门离了东星阁，东星阁离了她，都是一日半日就运作不得。于私心上，洛袖自己也是不想去的。

　　她又贪心、又惜命，讨厌战争而沉溺于风花雪月，是再庸俗不过的普通女子。若说有哪里不普通，大约就是比其他人多几分争强好胜、更多几分倔强罢了。

　　然而为了大局，她又是不得不去的。

　　诚然，正如武将们议论所言，善加利用青门的力量，或许能在战事之中起到出其不意的作用。更何况洛袖并没有忘了，在南疆还有一个组织存在，名为兰月楼。

　　她不相信兰月楼会不来趟这趟浑水。

　　青门暗卫，与其说是独步天下，倒不如说是未逢对手——大宣境内不会存在与青门对立的情报组织，因为青门是皇家所有。

　　兰月楼是第一个。

　　而另一个缘由，则依旧在于朝堂党争：众所周知，军部是陆镇的天下。

　　如若青门的领队不痛不痒，那么此战的胜败荣辱，都与逐阳宫再无半分关系。

　　洛袖嘴上不说，心里却为了此事焦虑不安、辗转反侧。

　　她私下里去见陆钰的时候，话也没心思多说，眉眼中笼着一层显而易见的凝重与疲惫。陆钰看见了，并不挑明，一面若无其事地将手中一枝红枫的叶子掐下来抛进湖中，一边看似随意地问道：“青门随军之事，你都决定好了？”

　　洛袖一震，从思索中回神，讶然道：“殿下已经知道了？”

　　“今日朝上，有人提出此案，将领们都表示赞同。”

　　“这么快……”洛袖皱起眉。

　　然而她心中明白已经不快了。南疆边境传来密报，近日已经发觉南越人举动异常、常在城门外逗留徘徊观察地形，恐怕不日便会宣战。

　　洛袖还是把自己的顾虑全部告诉了陆钰。

　　之所以之前不和他说，是她以为自己知道陆钰的回答必然是反对。依她对陆钰的了解，这个人对自己患得患失，恨不得变成自己的一个影子。何况，出使的沈琼还被扣押在南越王城、洛明幽等人九死一生才回来，都是血淋淋的前车之鉴。和平时期南越都动荡成那个样子，更不难想象战时。

　　而且她知道，陆钰一开口，自己就走不了了。

　　然而陆钰听完以后，胳膊撑在水亭的青石护栏上，望着远方的湖景不语。

　　洛袖见他沉默，便道：“我也不想去，我也不想看人打仗的……然而……”

　　“然而这并非你的错，并非我们大宣的错。”陆钰转过身来，“存心挑衅、意欲开战的不是我朝。但形势所逼，果真骑虎难下，更何况父皇的意思是允了那道书……”

　　他忽然沉默下来，叹了口气。

　　“你去罢。”

　　出乎意料。洛袖怔然地望着他。

　　“你去罢。我也知道你是为了我。”陆钰道，“我果真是很没用的太子。明明我说过要护着你，不让你再为我费心了。”

　　但这场战争的主动权，不能够全盘交给陆镇一方。

　　除了洛袖以外，其他人领队，都不能对军中的陆镇起到任何威慑。

　　“殿下……”洛袖走上前去握了握他冰凉的手，“我也曾说过，愿为了殿下的位置付出一切。”

　　陆钰道：“这是最后一次了。”

　　洛袖道：“我会将胜利带给殿下。”

　　——

　　仅仅六日以后，边境急报传来：

　　——南越王撕毁和约，领兵三十万，悍然进攻边境靖西城！

　　开战的理由是大宣派使团前来，名为修好，实为探测他国机密；而大宣则以南越毁约且杀害大宣使者沈琼为名，同样宣战，即日点兵。于朝堂之上，广真帝钦点齐王陆镇为主帅，赵起自请为先锋，三日以后于城外设坛，拜帅点将、扬旗出征。

　　散朝以后，陆镇马不停蹄将要即刻出宫赶去军中。虽然前段时间早有准备，然而正式的诏命一下，压在他身上千头万绪之事更加显得刻不容缓。他一边和赵起说着话、一边朝清平城的西侧角门走去，那里停着他和其他将领的马。

　　却不想内宫匆匆忙忙跑来一个侍女，追上了他的步伐。

　　陆镇认出她是自己宫内的，便停住脚步，问道：“何事？”

　　侍女被一群年轻将领的视线聚焦着，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她屈着膝盖，低着头，怯怯地说：“宫里出了事，请殿下回宫一趟。”

　　陆镇皱眉道：“我现在没空。”

　　侍女急了，眼见他要走，声调都拔高了些：“若无要紧之事，奴婢怎敢惊扰殿下！是，王妃她……她晕倒了！”

　　此言一出，陆镇当即住了脚步。

　　“……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方才，一炷香以前。”宫女匆匆地跟上陆镇调转回宫的步伐，嘴里碎碎地念着，“王妃唤了洛阁主来咱们宫里问话，两个人在内殿里关着门说话，奴婢们听不见，结果没过多久王妃就晕倒了……”

　　“奴婢们当即去请了太医，还报给了皇后殿下与太后殿下……”

　　陆镇的身影与宫女的碎碎念声渐渐远去。一群将领看戏般目睹了全程，有人笑道：“看来殿下一时半会儿是去不了营里了。”

　　“那咱们先走呗，站在这干等着做什么？”

　　“害，”有人道，“有家室就是好啊。家里有人惦念着，心里也有个记挂，没那么容易就死了。”

　　“你和殿下能比？你老婆就算病了，这会儿你不还是得乖乖地去练你的兵？”

　　“哎呀走吧走吧……”

　　众人嘻嘻哈哈互相推着走了。赵起站在原地久久地没有说话，眼睛望向清平城内宫的方向，呆呆地沉默着。将领们佯装没看到他的异样，也同样嘻嘻哈哈地揽着他的肩膀，簇拥着他往宫城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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