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梦想
刚一出教学楼的大门，林曦冷着脸看着于洋，终于忍不住喊道：“你混蛋！怎么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喊完之后，林曦觉得心里一阵委屈，话语里已经带上了一丝哭腔。
于洋回过头，看着泫然欲泣的林曦，停下脚步走到她身边。
刚想说点什么，林曦挥舞着小拳头，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胸口上。
“你就是混蛋，觉得就你有脾气是不是？说好了一起去大学，一起实现理想，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理想的？”
于洋感觉着胸口的那双小拳头，看着林曦气鼓鼓的神情，挤出一个笑容想要说句话。
林曦嘟着嘴，故意把头转到一边，根本不搭理于洋。
看着在一旁因为自己不顾前途而生气的林曦，于洋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好走到她身边，用手碰了一下她的胳膊。
林曦用力一甩手臂，终于还是不忍心，转过脸，眼睛瞪得大大的说道：“老郑那么说是不对，为人师表这四个字他真的需要好好学学。可是……可是你怎么办呢？于洋，长点心好不好？高三了，不是小孩子了，将来你会后悔的。”
“曦曦，你听我解释行不行？”
林曦轻轻摇了摇头道：“于洋，咱们还有梦想，而上大学是实现咱们梦想的唯一方法，我不想你用未来赌博。”
“整个学校，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
“当初你没去县一中，就是因为你太喜欢戏剧化的生活，非要觉得人生应该如小说般精彩，所以你留在咱们中学，觉得在这种地方考上大学，那才有意思，说出去才让人惊讶——啊，于洋真厉害，在这种破高中也能上好大学！”
“中考完后我劝你，为什么我气急了打了你一拳，打碎了你的后槽牙？因为我不喜欢你这种把人生看成一幕戏的生活方式！那种一波三折的人生，只能出现在电影中！”
林曦的眼睛盯着于洋，一动不动，似乎想从于洋的眼神中看出点什么。
于洋下意识地舔了一下自己左侧的后槽牙，那里有一处很尖锐的地方，因为两年前被气急的林曦打碎了牙齿，留下了那么一个缺口，从那之后舌尖就习惯性地****那里，而从那之后他再也不喜欢吃脆的油条，因为会咯牙。
真正的朋友从不会避讳你的缺点，甚至可能和你打一架，只为了让你明白你错了。
想到自己那么中二的过去，于洋盯着林曦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不是因为觉得生活太平淡了，我只是在实现我的梦想。”
林曦咬着下唇，气得脸色有些苍白，浑身微微抖着，牙齿咬得咯咯响，用一种如冰般寒冷的声音问道：“你就是这么实现你的理想的？你是不是也被那些所谓的素质教育忽悠的认为读书无用？如果你这么想，于洋，以后我们形同陌路。素质教育是给精英阶层准备的，不是给你我这样的穷人孩子！你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吗？”
于洋摇摇头道：“我的脑子还没坏到那种程度。曦曦，你还记得咱们的理想吗？”
林曦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眼睛陡然变得亮晶晶的，看着远方缓缓说道：“让这个世界变得更美好，更公平，更公正，让更多的人活的更好。”
“是啊，我也没忘。”于洋坐在花坛边，回忆着自己上一世的路，仿佛确定一般，重重地点头道：“真的一直没忘。”
林曦不再说话，阳光留下她的影子，伴在于洋的身边。
“曦曦，你知道同样一句话，名人说的和普通人说有什么区别吗？”
不等林曦回答，于洋笑着说道：“名人说的话，怎么都有道理。普通人说破天，那也是梦呓。因为这是个唯结果论的时代，人们只看结果，然后才反推出过程正确与否。”
“名人和你退学有什么关系？你觉得你会唱歌？还是会跳舞？还是准备去当演员？”
于洋笑着拉了一下林曦的手，想让她坐到身边，林曦脸上一红，赶紧看了看四周空旷的校园，心里砰砰乱跳，想要把手抽出去，可是于洋握得很紧，也似乎自己并不愿挣脱，犹豫了一下，终于反握住于洋的手，坐在了花坛边。
两个人隔了一段距离，于洋淡淡地说道：“你说的那些我都不会，可是我会赚钱啊。这是个笑贫不笑娼的时代，大多数人的偶像是比尔而不再是保尔，他们才是真正的名人。你没有名气，写出的东西谁会看？你有了名气，你的一句话将会引起轰动。这个时代，钱才是通往人心灵最近的通道。”
林曦知道张爱玲的那句话，脸上不由一红，觉得脸上热辣辣的，手心里出了好多汗，赶紧把手缩回来。
“曦曦，我从没想过钱是我的唯一追求，但有钱是让我们有话语权最好的办法，仅此而已。我想带着村里人致富，带着他们走一条让别人惊叹的路，原来这个世界不是只有吸干血肉你死我活，而是还有另一条共同富裕按劳分配的路。”
“即便不能做到，我也可以发出自己的声音，并且让更多的人听到。笔杆子远不如钞票有力量。”
“因为结果，所以你做的才是对的，你的话才是有力量的，这是时代的潮流，你和我都改变不了。”
于洋的话，林曦并没有反驳，而是反问道：“万一失败了呢？”
“你说过的，既不想承受可能的痛苦，又想获得成功，这世界哪有这样的好事？”
林曦不再说话，站起身又看了眼于洋，郑重地说道：“既然你说唯结果论，那我也唯结果论。一年时间，让我看到希望，看到你成功的希望。够吗？”
于洋点点头，林曦转身离开。
“我不喜欢听承诺，也不太相信承诺。一年后，让我看到你所谓的希望。否则，回来上学，我陪你重读一年，考大学。”
倔强而自强的女孩身影消失在幽暗的楼道内，于洋的嘴角扬起了一丝微笑，那个女孩一点没变，一如既往。
而刚才对他的训斥，其实还有一句很重要的话没有说。当初林曦也是为了看住自己才留在了这所高中，跟她父母的解释是宁为鸡首不为牛后，在林场中学能够更自信，老师也会更加照顾她。
回到班级的林曦愣愣地坐在书桌前，不知怎么觉得心里有些委屈，趴在书桌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可是心里却怎么也想不起为什么会哭，是害怕于洋失败吗？或许是，她只是不希望于洋碰的头破血流，她会心疼。
哭了一会，又觉得自己可笑，自己不也是在为那个虚无缥缈的理想而努力吗？于洋若是碰的头破血流，总要有个人为他包好伤口，为什么要哭呢？
眼泪浸润了套袖，防止油墨蹭脏衣服的套袖上咸咸的。
想要看一会书，可是心怎么也静不下来，前面书桌的那个人不在，总觉得自己的世界缺了点什么。
想要踢踢凳子，可是上面没有人坐着，踢起来很不舒服。想要习惯性地在那人的背上写几个字，却只能凌空画着。
拿出小小的日记本，在上面写了几个字，便心乱如麻。
每个故事都应该有个开始，林曦想到了初二时候的学校图书馆，那是林场镇中学唯一值得骄傲的地方，至少这里的学生们可以看到课外书。
就是在那个图书馆，自己喜欢的很多书里都会夹着几张潦草的字条，却不知道是谁。
她看的书很怪，很厚，上面总是落满了灰尘，里面的文字晦涩而又繁复。
所以看到一个同样喜欢这本书的人，喜欢幻想的初中女孩总会想到知音两个字，不是那本杂志，而是那个故事。
总觉得那个人和自己好像，于是在看完了另一本书后，也写了一张字条塞在里面。
直到几天后，她看到那本书被借走，心里砰砰地跳。
几天后书被还回来，里面多了一张字条，这就是故事的开始，淡的如水，却又老的仿佛民国时代的旧照片，齐耳短发的女孩和满脑子主义思想的男孩子用笔和纸交流了一年，终于怯生生地约在教学楼顶相见。
一年后她因为生气打落了男孩的一颗槽牙，然后留在了这所高中，将两个人的名字傻傻地写在河边悬崖的石壁上，要永远做好朋友。
“故事的结局会是什么？”
林曦默默地在日记本上写下一句话，合上笔记本，看着空空如也的前方的书桌，轻声嗔骂着，撕下一张纸折成两半，提起笔在上面写了几个字，撕成两半。
“别怕失败，我给你包扎伤口。”
“别做梦了，和我一起好好上学。”
看着手中的两张纸条，却不知道该送给于洋哪一张，终于叹了口气，默默地将两张字条夹在了日记本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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