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又见淫贼
天色渐晚,衡京年从匣中取出弯刀,佩在腰间,推门而出。
刚走出两步,便被守在外头的仆役发觉了。
“哎,衡公子您怎么出来了?”
“我不能出来?”
“不是、不是。”仆役慌忙摆手解释,“是您的伤”
衡京年站定,气定神闲地反问:“我看着像是要不行了?”
仆役扯着嘴角,恳切道:“衡公子,您别为难小的。舒小姐下了命令,说是不准你出门,若是知而不报,她是要罚我们的!”
衡京年冷哼一声:他这姐姐自己在外潇洒,却不允许他出门,世间哪有这番道理?
可看着眼前仆役泫然欲泣的可怜样子,衡京年也不好再逼迫他,只得作罢。
“罢了,我不出去就是。”说着,他转身回屋,关上门扉。动作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
仆役还愣在原地,他没想到衡公子会如此好说话,既感激,又有点不可思议。
但很快,这点警觉便被他抛诸脑后——厨娘在墙角朝他招手,一股肉香顺着夜风飘来,直钻进他的鼻中。
朝厨娘一挑眉毛,他三步并两步,飞奔而去。
良久之后,紧闭的门扉吱吱呀呀,开出一道缝隙。一双眸子闪烁其后,确定四周无人后,衡京年才闪身出门。
他换了一身夜行衣,衣衫轻薄,构勒出他健硕流畅的身体线条。他宛若一尾鱼,轻而易举地游进了夜色中。
衡京年如鬼似魅,猫似的窜至后墙,双手向上一攀,整个身子便凌空跃起。
他矮身蹲在墙头,忽觉好笑——出个家门罢了,居然这般偷偷摸摸。
倒也多亏了他儿时调皮,练出一身爬墙钻洞的功夫,如今倒派上了用场。
忽然,身后院中闪起一点灯火,有人厉声喝问:“谁?!”
衡京年来不及反应,直接从墙头跃下,落在崎岖不平的后巷中。他并未立刻起身,而是保持着落地姿势,侧耳倾听院中动静。
直到听见院中人嘟囔,“奇怪,方才还有个黑影,难道是我看错了?”衡京年这才松懈神经,站直了身子。
然而胸中忽然一阵疼痛,他抑制不住地轻咳一声,可一声之后,便是更汹涌的咳意袭来。
衡京年捂住口鼻,忍受着胸腔撕裂般的疼痛,不知过了多久,他喘息着平静下来。喉间有腥甜味道,他下意识看向掌心,果然,中央漾着一抹血红。
他冷着脸,掏出帕子,用力擦拭着唇角、手心。及至帕子被染红,衡京年才停手,他向后一抛血帕,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
身影融进夜色中,一路向前。
左明月此时正坐在公案前,身姿端坐,神情肃穆,手中还执着一本册子。
可若是仔细看,便能发现他眼皮耷拉,手指无力,显然是在打瞌睡。
头顶屋梁忽然发出“咯吱”一声,左明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抬头望向头顶悬梁,口中喃喃,“莫不是年久失修了?改日有机会,该叫人来修缮修缮了”
他实乃惜命之人——做官不易,做到他的位置更不易。他还想多活几年,享享福呢,可不能白白叫头顶屋梁砸死。
左明月颇想搬着椅子横挪半尺,换个安全地方,可困意汹涌,让他使不出半分力气。
眼皮沉重,他忍不住又要睡去,然而下一瞬,一道黑影从梁上坠下,直直坠到他身前!
睡意瞬间消散,左明月险些跌坐在地,他惊恐地望向那道黑影,只见黑影缓缓站起身,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来”左明月高声呼救,然而“人”字尚未喊出来,黑影就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
“嘘。”黑影比了个噤声地手势,随即扯掉了脸上面罩。
左明月瞪着眼,反应了两秒,才捂住胸口,松了一口气。
衡京年这才松开手,放他自由呼吸去了。
“哎哟!我的祖宗啊!您是要吓死我!”可左明月刚缓过一口气,便迫不及待地哀嚎起来。
衡京年皱起眉头,恶狠狠地睨他一眼。左明月闭了嘴,转而轻声细语小心翼翼道:“衡公子,下次您别跟鬼似的行吗?我这心肝可受不了吓啊。”
衙门是判生死的地方,因此煞气颇重。狱守们平日就喜欢说些神神鬼鬼的传闻,更是为此地添了一抹恐怖色彩。饶是左明月在此为官十余年,一到深夜,脊背也要隐隐发凉。
今夜他因公事暂歇衙门,本就心里发毛,又被衡京年一吓,一颗心险些要蹦出嗓子眼。
哪知衡京年并不买账,他的好言好语全被他屏蔽在外,“带我去瞧瞧宋秋波。”
左明月哀叹一声:“他是有什么魅力,一个两个,全来找他。”
说罢,他神情哀怨地站起身,领着衡京年忘大牢去。
天色已晚,衙役们难免要困倦,一个个蜷缩着身子靠在墙角,同周公去梦中相会了。
于是,二人一路前行,左明月便一路抬脚、踢腿,接连踹醒二三十名衙役,将他累得够呛。
在踹醒第三十一名衙役后,左明月终于驻足,“衡公子,到了。”
窄小的牢房如同鸟笼,粗实的牢柱分割开内外,里头一片漆黑,连火光都不肯屈尊没有半点光亮和生气。唯在角落处,半倚着一抹浓重黑影,黑影胸口轻微起伏着,昭示其还在人世。
衡京年负手而立,只用眼睛打量着眼前一切。良久之后,他忽然笑道:“条件还挺好。”
没有用关押重犯的水牢,也没有额外的加刑,可不就是条件挺好?
他侧首问左明月:“收贿赂了?”
牢房亦有不成文的规则——五十吊钱,得一间单房;三十吊钱,卸去镣铐枷锁;十吊钱,好酒好菜好伺候。
总而言之,只要有钱,就是大爷。
左明月展开双手,抖抖宽袖,“瞧瞧我这两袖清风的模样,您可真真是误会我了。”顿了顿,他补充道:“这牢房,是舒小姐给换的。”
衡京年若有所思地一颔首,心中默默腹诽一句:胡来。
左明月察言观色的功力极佳,只略一揣摩衡京年的心思,便转向一旁衙役,“还愣着做什么?”
衙役手忙脚乱从腰间解下钥匙,“咔嗒”一声开了牢门大锁。
衡京年迈步而入,几根枯黄稻草被他拦腰踩折,发出咯吱声。
走到角落,他居高临下注视着苟延残喘,背倚青砖的宋秋波。
宋秋波听到了动静,却没有力气睁眼,他病了——昨日舒酒刚走不久,他的腹部就传来一阵绞痛,好似一把利刃插入其中,来回刺挑翻搅。长久的疼痛让他精神崩溃,无法入睡,却又不至死亡,只能忍受漫长而“温和”的折磨。
身子如同坠进地狱,灵魂便愈发愤恨。宋秋波咬牙切齿,在心中将舒酒撕了个四分五裂——女人,果然不可信!她定是在饭菜中下了毒!
然而再恨也是徒劳,他如今身处牢笼之中,无半分自由,又怎能威胁到对方呢?
“好久不见。”
头顶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宋秋波奋力抬起眼皮,就看见那张熟悉面孔。
与初见时一样,衡京年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轮廓愈发清晰,宛若刀刻斧凿。
“呵。”宋秋波牵起苍白干裂的唇角,有小小血珠从上滑落,“很痛快吧?”
仇人落难,自然欢喜。
衡京年诚恳颔首,“是很痛快。”
“你怎么还没死?”宋秋波虚弱极了,只能发出气声。
衡京年不答反问,“我为何要死?”
宋秋波将嘴唇抿成了一条薄薄直线,借着黑暗,他肆无忌惮地端详衡京年。那是一种极其认真地观察,一双眸子几乎要钻进衡京年的体内。
最终,他将目光停留在衡京年的腹部。来回打量,几乎带了点缠绵悱恻之感。
“不得不说,你这眼神,真够下流的。”衡京年轻笑一声,语带调侃。
宋秋波移开目光,心中揣揣不安。照理说,衡京年身中奇毒,就算捱到如今,也只是风中残烛。
然而事情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衡京年不但没死,还颇为康健,甚至能跑会跳,来到了他面前。
宋秋波缓缓呼气,尽量平静心绪,“你今日来,有何目的?”
“我只是来瞧瞧你,别跟惊弓之鸟似的。”衡京年摊手,似乎觉得他很可笑,“也是,在你这耽搁了太多时间,我正事还没做呢。”
他最后扫了宋秋波一眼,就觉此人如烂泥般,瘫在肮脏腐朽处。实在不好看。
既然不好看,那便不看。衡京年悠哉行至牢门处,只留下一句赠言,“收收没用的心思吧,不如好好享受余下日子。毕竟,你的死期将近了。”
宋秋波暗暗将手伸进稻草堆中,攥住了形似铜板的小物件。他慌了,因为这唯一的救命稻草,也失去了意义。
他忽然想起了舒酒,想起了对方提起的交易。若是能回溯时空,那他一定第一时间答应她!
宋秋波抬起手,重重扇向自己的脸,清脆的巴掌声炸雷一般响起,他把自己抽醒了。
只要还剩一口气,就有机会。
这边的衡京年已将宋秋波抛诸脑后,他步伐匆匆,随着左明月一路疾行,向停尸房而去——他们要去看梁二小姐。
停尸房位于大牢后侧,距离并不算远,因此二人很快便行至门口。
“衡公子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左明月覆手于门板之上,恳切提醒道。
衡京年没犹豫,径直推开门扉。他是见惯了死人的,并没有什么忌讳。
随着门扇大敞,一股异味飘进二人鼻尖。那是一股极其轻微且独特的味道,酸而呛——乃是尸臭。
梁二小姐孤零零地躺在停尸房中央,一块白布将她全身覆盖。
左明月捏起鼻子,瓮声瓮气,“多亏了天寒,放了这么多天也没引来虫蚁。”
衡京年没表现出嫌恶,只走到梁二小姐身边,半蹲下身子,掀开了那块白布。
这回,衡京年脸色一变——他分明认得这张脸。纵使梁二小姐的脸爬上尸斑,身躯浮肿变形,他也认得。
惊愕只是一瞬,他如释重负地叹出一口气,今日果然没白来,关于梁二小姐的死,他隐隐约约有了猜想。
虽然这猜想是雾里看花,不甚明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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