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金元宝
舒酒登上了回府的马车,百无聊赖地望向窗外,企图寻点风景来看。
可惜,她失望了。
城中百姓实在谨慎的过了头,天色尚未全黑,便争先恐后地躲进了屋中,只余寂寞空巷与月色为伴。
府外是冷清,府内却是一片慌乱,这慌乱在舒酒进门的那一刻,达到了顶峰。
“舒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阿郁如同一只牛犊一般,脚下生风般横冲直撞到舒酒面前。
“做什么?”舒酒伸出一只手指,点上了阿郁的脑门。
阿郁刚想开口,却被斜刺冲出来的舒茉截了胡。舒茉一言不发地推开阿郁,径直走到舒酒身前,展开双臂,环住了舒酒的腰。小小的人儿力道非凡,几乎快要把她的腰碾断。
舒酒有些纳罕,因为阿郁向来沉稳如同小大人,舒茉更是封闭,如今两人这是怎么了?都转了性子?
阿郁伸长胳膊,越过舒茉的头顶,把一件金黄事物递到了舒酒眼前。
那是一块金元宝。
与那日在梁府门口所见的,一模一样。
舒酒慌了,但仅仅只是一瞬,指甲用力地嵌进掌心,疼痛让她恢复了理智。
她伸手去接那块金元宝——她要确认,上头有没有“小旋风”三字。
可指尖尚未触及,就有一道凛冽寒风刮过身侧,接着,一只手猛然横劈过来,夺下了那块金元宝。
扭头一瞧,来人是衡京年。
他狭着寒气,发上甚至还挂着几片雪花,不似平日体面的漂亮模样。可他顾不得许多,全心全意倾注于手中的金元宝。
然后,他发现了刻在元宝底部的三个字,正是“小旋风”。
衡京年有些慌,但没有乱,他转向阿郁,“你在那里发现的?”
阿郁见他面色严肃,有些害怕,舔了舔嘴唇,“是舒茉找到,然后拿给我的”之前的事,他也不清楚。
舒茉还死死地抱着舒酒,似乎周遭的任何事都打扰不到她。
衡京年无法,只得半蹲下身子,与舒茉平视并且尽量轻言细语,“告诉哥哥,这个东西,你是在哪里寻到的?”说罢,他晃了晃手上的金元宝。
舒茉圆睁着双眼,眼神却是呆滞无神的。
衡京年又连问了三遍,问得口干舌燥,却没有放弃。终于,在第十遍时,舒茉松开了舒酒,并遥遥指向了东南处。
这个答案可谓是似有还无,一大一小两个男子都懵了。
好在舒酒开了口,“她说的,是我的卧房。”
多年来与妹妹的相处,足以让舒酒明白舒茉想说什么,哪怕,没有语言。
衡京年沉重地道出了事实,“你是他的下一个目标。”
不等舒酒回答,他又斩钉截铁道:“姐姐,我要带你离开京城。”
离开这里,去扬州。
在那里,有他的一片天地,足以保护好舒酒,哪怕他不在。在安顿好舒酒之后,他会带着人,去寻宋秋波,哪怕对方躲到天涯海角,他也会将其揪出来千刀万剐、至死方休。
因为,这淫贼将坏主意打到了舒酒头上。
“不,我不能走。”可舒酒温和却坚定地拒绝了,“我或许能躲过一劫,可还会有别的受害者。”
她不是圣人,更没有牺牲小我成全大我的鸿鹄之志。她会怕,也会想逃,可不知怎的,一想到梁二小姐,她居然生出了无穷的勇气,想要亲手将那淫贼绳之以法!
况且,她堂堂舒家小姐,在京城中生、在京城中长,整整二十年。何至于为了个淫贼便落荒而逃?他不配!
衡京年沉默了,然后他忽然踢了阿郁一脚,“大人说话,小孩子乱听什么?”
阿郁险险躲过一脚,然后眼里见十足地拽着舒茉,向后连退了十来尺——没彻底离开。
“与其让他害更多人,不如在我这里结束。”舒酒叹了一口气,复又开口,“我且当一回诱饵,为的是勾出肮脏角落中的鼠辈。”
衡京年五指并拢,攥成了拳头,“不能用你的安危做赌注。”
“你会保护我的,对吗?”舒酒的眸子水亮,目光笃定。
“当然,可……”
“那便足够了。”
舒酒朝衡京年眨眨眼,几乎显出了点顾盼神飞的俏皮像。可衡京年却一点开心不起来,因为他知道,自己败了。
舒酒有主见,他劝不动的。
劝不动,那就只能尽全力,护好她。
无言伫立良久,衡京年蓦地转身,大步流星向大门口走去,解开了拴在石柱上的缰绳。
骏马嘶鸣一声,他翻身上马,扬鞭而去——他要去衙门告诉左明月,将通缉令撤了——不可打草惊蛇!
望着义弟远去的背影,舒酒知道自己胜了,长吁一口气,她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隔日清晨,舒酒仪容得体地出了门,丝毫没有大难临头的慌张。
越是自然,越是能引出暗中蛰伏之辈。
登上马车,她没说出目的地,只告诉车夫绕着城中街巷走。同时目光炯炯,紧盯着窗外景色和行人,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一个时辰后,车夫哑着嗓子开了口:“小姐,城中都快逛遍了,您到底要去哪呀?”他没敢说自己累了,不过身前骏马甩着长尾哀鸣了一声,算是替他喊了累。
舒酒放下车窗帷幔,心中有些纳罕——绕了城中一圈,居然连那人的影子都没看到。
他还能在哪呢
一个念头蓦地闪过脑中,让她浮起一抹浅笑:“往城郊去!”
车夫吓了一跳,想要劝阻,可车内发话之人乃是小姐,他一介仆役可没有勇气去驳主子的意思。
暗暗叹了口气,车夫认命地扬起马鞭,同时背后发凉——城郊是大片的荒山野岭,而荒山野岭上有数不清的孤坟。饶是白天,也绝非一个好去处。
车轮辘辘,很快便带着舒酒抵达城郊。她视力极佳,一眼便看到了荒凉山野中伫立的一抹小小人影。
舒酒下了马车,拒绝了车夫的随同,独自一人朝人影跋涉而去。
整一炷香后,她行至人影几尺开外,却停下了脚步。
因为人影正一下一下,不知疲倦般用铲子刨挖着脚下土地,慢慢的,挖出了一个深坑。而人影脚边,躺着一具草席卷裹,双目紧闭的死尸。
舒酒没有怕,甚至连一点惊异都没有。
她只是默默地站着,直到人影停下铲子喘着粗气,她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他是谁?”
人影转过头,蓬头垢面下是名本质清秀的男孩——原来是小乞丐。
他看到舒酒先是一惊,随即便伸长了脖子,面露惊恐地四处张望。
舒酒微微一笑,因为觉得小乞丐此时堪称贼眉鼠眼。她淡淡道:“放心吧,我一人来的。”
小乞丐缩回脖子,有些讪讪:“我是怕衡公子知道了”
“怕他找你麻烦?”舒酒反问。
小乞丐不置可否,摇了摇一头乱发,又抓起了铲子,重新开工了。挖了两下,他想起什么似的,扭头对舒酒说:“舒小姐,您等等,我把这老东西埋了再和您唠。”
舒酒颔首,又重复了一遍问题:“他是谁?”
这回,终于有了答案。
“是个老乞丐。”小乞丐咧开了嘴角,眼中含着一点哀伤,“同我住一间破庙,还有风湿死了也好!不会难受了!”
舒酒垂下眸子,无声诵了句早登极乐。她其实不信鬼神,但难免的,学会了几句。
她继续静静地注视着小乞丐,对方动作麻利,仿佛演练过千百遍。舒酒知道,不是仿佛,小乞丐确实做过无数次。
因为路边乞儿总是活不久的,总是会在某个时刻离去。而小乞丐作为其中佼佼者,活得长且健康,而代价,是送走自己的乞儿朋友们。
所以,这不是舒酒第一次陪伴小乞丐,她习惯了,小乞丐也习惯了。
终于,小乞丐将老乞丐彻彻底底地埋葬了,拍实了地上泥土,他似笑似哭,朝着天空喊了句:“老东西,你下辈子要顿顿猪蹄啊!”
然后,他恢复了往日活波,蹦跳着到了舒酒面前:“舒小姐,你找我有事吗?”
舒酒一五一十,向他讲述了这几日的事情。
听到最后,小乞丐猛地一跺脚:“那死淫贼,竟然还想害你!”
舒酒安抚似的一拍他肩膀:“你不想我死吧?”
小乞丐愤愤:“当然不想!”
“也是,我若是出了事,你到何处寻大餐?”
“舒小姐!”
舒酒不再逗他,正色道:“所以,我今日是来请你帮忙的。”
小乞丐没想到自己还能帮忙,登时来了兴致,待舒酒说完计划,他恍然大悟地一拍巴掌。
“舒小姐放心,这几日我那也不去,就守在舒府周围,一见到可疑人物,我就学鸟叫!”他昂首挺胸,仿佛一只好斗的大公鸡。
他认为舒小姐此举是为民除害,而自己也出了一份力,颇有大侠风范。于是,心中沾沾自喜,他决定从此往后不再以乞丐自居,而是用游侠身份闯荡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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